无限下坠,下坠,直到全身失去了意识,我感觉到有温暖的光包裹着自己,逐渐抵达彼岸,巨大的困意让我睁不开眼睛,只觉得自己在黑暗中坠落的时间太长,让人感受不到流动。
“呼!”猛然睁眼,发现自己正端正坐在一把红木椅子上,四周被树立着的玻璃包围着,数不清楚到底有多少面玻璃墙,离自己有少许距离,黑暗在周围延绵开,就只有自己带着的小片空地有着昏暗的灯光。
很熟悉的地方,虽然不清楚但是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我四周观望着,企图弄清楚现状,至少,要让我知道我自己的名字,是的,我突然出现在这里,脑袋里一片空白,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清楚。
“咔嚓,咔嚓”响起的声音,仿佛是钟表开始走动,我突然不受控制地身体一颤,“得快点了,要在时间走完之前,得快点了。”实际上我连为什么这么想都弄不清楚,只知道要在计时声音停止之前办完什么事情。
我面前的玻璃产生了一样,一个和我同样大小的人影渐渐浮现出来。
“这是镜子?”
不,不是镜子,因为对面的人很显然不是我,至少胸部和我的尺寸不对等。是一个身材丰满又娇小的少女,穿着水蓝色的低胸连衣裙,胸部半露,圆润可爱,她翘着腿,露出了大腿系着的丝带,栗色的发丝在昏暗的灯光下微微发光,漂亮的脸蛋带着娇俏的表情,正微笑地盯着我。
“请问…”
我话还没有说完,对方便一挥小手,我的面前便出现了一小叠印着烫金花纹的黑色卡牌。
“久等了~神大人,请和往常一样迅速、干脆、漂亮地解决『今晚』的难题吧。按照规矩抽取您这次的职位……”
对面的少女如此说道,我伸手在一叠卡牌中取走一张,翻看——
在卡牌的上方写着,持有者,野滥缕菊(Groundsel)
什么,这是我的名字吗?比起名字我更觉得像某种植物的名字——
“哎呀哎呀,这次是审判『judgment』吗?真的是少有的牌运呢,看样子这次也能运用您的优势完美地抢在时间结束之前击溃谎言找出真相~祝君武运昌隆~”
话语刚落,对方便消失了。随着对方消失的,还有这片由玻璃墙组成的地方,突然破碎成稀碎的亮片,我不由得抓紧了手中的卡牌,周围卷起了奇妙的风,我闭上了眼睛,等一切安定的时候再次睁开了我的眼睛。
不知什么时候我已经坐在了一个房间里。
房间很窄,大概和普通酒店的包间差不多大小,四周墙上铺着褐色的底色挂着说不出名字的画像,我的视线往下移,脚底踩着的是软软的红丝绒地毯,因为触感太好我不禁多踩了几下。
房间内只摆了一张木质镶金圆桌,和零散的座椅,而我正坐在张桌子的最上座——虽然这么想很奇怪,毕竟是圆桌,但确确实实是最上座,正对着紧锁的房门,在整个房间视线最好的地方。
整个空间让人产生了十分惬意的感觉,在这种氛围的包裹之下,有什么东西迅速入侵了我的脑袋,手上捏住的黑色正在发光。
野滥缕菊,我是野滥缕菊,是这次闹剧的审判官——而我的工作就是审判,为今晚敲下定锤。
在我回复意识的时刻,这张圆桌渐渐坐满了人,没有通过入口进入,是渐渐出现在座位上。
“今天的客人都到齐了是吗?”我扫视一圈,一一确认今晚前来寻乐的众人(众神):
三角梅,穿着热情大红色低胸礼服的女人,持有卡未知;
卫矛,长长的刘海仿佛没有打理过一般遮住脸,据我的猜测应该是年龄不过十五的小女孩,持有卡未知;
金丝桃,瘦削的年轻男子,刘海遮住了部分眼睛,整个人散发着阴沉气氛,持有卡未知。
小苍兰,穿着花花绿绿洋溢着年轻氛围的老年人,持有卡未知。
“审判长大人,今晚的客人都到齐了哦,可以开始今晚的言灵游戏了~”
“好的。”
我这么回答道,拿起自己手上的黑卡,面对着围着圆桌而坐的四位客人,仿佛下达通告一般如此念道:
“欢迎光临,感谢今晚各位大人的光顾,此次我们所要探讨的是——西番莲的死因,今晚的舞台是位居A市的普通家庭,此次游戏中死亡的是家庭里的母亲;”
我顿了顿,继续解释道。
“三角梅大人所担任的角色是长姐,卫矛大人担任的角色是末女,小苍兰大人所担任的是父亲,也就是丈夫角色,金丝桃大人饰演的是末子,以上便是此次的角色分配。”
四位客人带着微笑仔细聆听我的解释,我定了定神继续说道。
“今晚的判定由我野滥缕菊担任,希望在座各位尽兴演出,用言灵编制属于自己的最后结局——”
我想起来了,此次的闹剧是什么。给定死者给定环境,由各位神来用言灵编制谎言,最后讲整个故事交给审判者,敲下定锤,赐予犯人以处刑。被处刑者手中的牌便由我回收。而这次抽中的审判之牌似乎是二十二张牌中唯一一张处于旁观角度接触游戏的,起决定性作用的特殊卡牌。
真的是疯狂到极致的娱乐,然而此次我仅仅是作为判官——也就是旁观者存在,尽管如此,我也要用自己的一份力推动案情发展,因为我必须要赶在计时声停止之前结束一切。即使此刻的我一无所有,但,要是来不及结束一切,我觉得我似乎会淹没在这无尽之中。
那么——务必让我倾听一下这荒唐无比的法庭吧。
开庭。
“既然审判官大人说的是家庭事件,那么案发现场果然还是房子里吧,啊对,是在正对着金丝桃哥哥(末子)的房间对面的浴室里。”卫矛(末女)如此说道,从神嘴里吐露的语言是具有一定效应的,即为言灵。
言灵最早一词来自日本,在言语中,有着一股不可轻视的力量,誓言或诅咒,为其行为创造本不存在的时间或怪异。
我身坐在判官的位置上,我的正对面,也就是房门所在的那面墙,立刻投影出案发现场的模糊图景——房子,浴室,死亡的母亲。
“母亲(被害者)说不定是自杀呢,毕竟她可是割腕了瘫倒在浴室。”三角梅(长女)如是说。
画面立刻变动,在神的言灵之下逐渐清晰。
“不可能的哦,毕竟被害者手腕上的伤口不足以致死。而且这位被害者据说没有任何精神上的疾病”我开口纠正道,事实是怎样的我不清楚,我只需要提供更详细的设定,然后处刑掉某人就可以了,因此被害者绝对不能是『自杀』。
“致命伤是在胸口,那肯定是有人用『厨房的刀』杀了母亲哦,而且杀人凶器上有父亲的指纹。果然父亲才是凶手么?”三角梅(长女)继续说道,墙壁上展现案发现场也随着神的指示变动着,被害人的胸口溢出献血,地上有着一把普通样式的粘血菜刀。
“刀的话,因为是父亲才会经常碰,没有指纹才不正常,毕竟我是个『照看家务』的父亲,每天晚上全家吃的晚饭都是我做的……犯人应该是个细心的人,带了手套拿凶器也不奇怪。”小苍兰(父亲)终于开口了。
“法医尸检推测死亡时间是晚上八点钟,那个时候我可不在哦,因为我是高中生要上晚自习的,那个时候在家的就是姐姐和哥哥和父亲了。”卫矛(末女)如此补充道,言灵的力量一下子给了剩下三个人以束缚,案发时间三人都在现场。
极其巧妙的开脱——然而。
“无效。”
“因为『每天晚上大家吃的晚饭都是父亲做的』言灵生效。案发那天卫矛大人也在和全家一起吃晚饭。”我提醒道。
事实上作为审判官在游戏中活跃远比我想象中更加辛苦,我必须要对在座各位神的言灵进行审核,裁决。
“母亲脾气有点暴躁,但是对孩子很上心很爱护,但是对丈夫,也就是父亲过于冷淡,说不定是父亲对母亲下的毒手。而且死亡时间是晚饭过后,那个时间只有父亲在厨房里,离凶器最近。”三角梅(长女)如此说道。
我观察到其他三人都沉默了,金丝桃定定地看着小苍兰,而卫矛玩弄自己的头发,短时间内似乎没有要发言的准备。
此时四人都在想什么我也无从所知,因为我只是个普通人,普通人是无法读懂神的大脑的。
“是的呢,母亲对父亲是很冷漠,平常无论父亲怎么呼唤都不肯帮半点忙,所以父亲肯定是有点怀恨在心的,毕竟自己为家庭付出了那么多。”短暂的沉默之后,金丝桃(长子)开口说道。
三角梅傲慢地扬起了嘴角,目光扫视对面的小苍兰,眼里闪烁着狡黠的笑意。
“那天晚上,也就是在晚饭之后,母亲被害之前,我和姐姐(三角梅)都在自己的房间里备考,特别是姐姐(三角梅)特别忙,要准备自己的专业考试,除了需要上厕所这种急事之外我们都没有出来。”以上是卫矛的证词。
“那个时候我虽然在厨房,但是我发现我切菜用的菜刀少了一把。”小苍兰缓慢地说出,语气温和又柔缓。
“那个时候金丝桃也在厨房哦。”三角梅(长女)突然讲话题抛向金丝桃(末子)。
“是的,我在厨房,刀不见了,应该是在晚餐时候不见的,因为在晚餐前父亲还用它切菜了的。”
“那父亲可真可疑啊,毕竟经常出入厨房。”三角梅(长女)说道,别有用心地看了看卫矛。觉察到了的小苍兰露出了苦笑,身上的气场都有点不稳,不管怎么说还是年长的长辈,包容着这群年轻人的肆意妄为。
还没有,还没有。
“最近父亲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我提出疑问。
“最近父亲经常和姐姐和母亲吵架呢,大概是忍不住家里人的任性要求了呢。毕竟再温顺的山羊也有暴走的时候。就算是姐姐帮忙做家务父亲也经常凶她。”卫矛回答道。
“对啊,父亲还经常动粗呢,比如和我吵架的时候会推搡我,以前都没有的事,就是最近这样粗暴,犯人一定是父亲了。”三角梅回答道。
真的非常可惜,游戏似乎要到此为止了,我这么想着,坐上审判的位置要一直聆听众神的胡来也是够难受的,至少我觉得我短时间不想和他们接触,接下来便——
沉默许久的金丝桃突然开口,迅速地一个字一个字吐着,这架势让我不禁想起了内行人说绕口令那般。
“因为姐姐在外面和陌生男人玩了的缘故,所以父亲才会那么生气啊。母亲因为这件事情经常和父亲吵架呢。”
“不管怎么说姐姐也不应该借用帮父亲盛饭讨好父亲的时候偷走菜刀。”
“吃完饭藏房间里。”
“叫母亲帮你放热水准备泡澡,从背后偷袭了母亲,伪装成自杀吧。”
一阵椅子移动,气急败坏的声音充斥着整个房间: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呼!金丝桃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杀母亲!”
“姐姐因为是生物相关专业所以有除菌手套呢——吃完饭在房间演练杀人?”卫矛(末女)补充说着。
“唔!”
“因为玩男人,遭到母亲的阻拦,所以怀恨在心,叫母亲帮忙放热水,母亲应该很开心答应了吧,因为母亲最喜欢你了…”
“我…我那个时候可是没有出房间的哦!我一直在备考!”
“非常可惜,无效,『备考时期没有出门但是除上厕所时间之外』,是令妹(卫矛)的证词哦,已经作为言灵生效了。”
作案动机和作案流程已经确定下来了,今晚要献祭的神也已经准备好了,我站起对着客人深深鞠了一躬,轻轻敲下了定锤。
“什么啊?我说我没有杀就是没有杀,怎么能因为这种...这种无聊的游戏就...”
我和剩下的三位神,静静看着三角梅,她嘴唇颤抖,在这种氛围之下不禁问出口:
“喂,只是个游戏对么?喂...喂...只是因为一场荒唐的游戏就...”话还没有说完,女人艳红色的身影便倒下了,桌椅一顿躁动,三角梅穿着精致的礼服,就这么直直地倒下去了,胸口插着一把锃亮的菜刀,沁出的血液在红色的礼服上漫延,看上去干净又诡异。被刀刺中要害死去的女人和那位母亲,简直一模一样。
倒吊人被菜刀刺中。
我敲下小锤,今晚的荒唐的招待就到此为止了。所谓的游戏就是这般,用语言哄骗某人,结成同盟一起诱骗某人走入陷阱,没有人能缺陷自己是不是被大家所盯上的猎物,这也是神的可怕之处。
害怕死亡不是人类专属的本能,看到地上的美颜女人,我突然觉得今晚游戏可能是我经历过的最轻松的一场,毕竟我坐在判官的位置上。下次,应该不会这么轻松了,没有灵力的普通人如何在这种不公平的游戏中保住性命——我缓缓闭上了眼睛,身体似乎又在下沉,下次再见吧。
下次...下次...一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