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如既往的清闲日子。

这样的日子往往最难被察觉,因为显得过于理所应当,以至于索然无味。在这样的每一日结束后回头思索。都会觉得自己好像不过是在完成着既定的任务,过不了多久便会在记忆中被抹去。

不过,我也不是在可惜什么。对于这般让时间低效率流去的每日,我没有丝毫的不满。迄今为止,我只是如旁观者般默默注视着平静的时光接连从身边行过,不打算去进行任何挽留。

我看着面前的两人,默默感慨。

坐在我面前的两人言谈正欢,忘我到已经忽略了周遭的存在,比如手捧书籍的我。我并非是在抱怨她们对我的忽视。我从头至尾都没有参与过她们的谈话,并且如同宣告着“请勿打扰”般低头看书。进行着这样不合群举动的我被无视才是常态,以社交而言,我这样的家伙多了才是坏事。

除了她们两个和低头看书的我之外,房间里还有一个坐在我旁边的男生——福部里志,一个冒牌雅士,也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他发现了我偷偷上瞄的视线,看着我,似是感到好笑。我白了他一眼,目光移回书籍。

然而,正当我准备再度投身进书中世界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响响起,打断了我,也打断了正兴致勃勃说话的伊原。声音并不难辨认,是大门打开的声音。我们社团教室的木门打开时那咯吱声这一年来不知听了多少次,但这次令人意外。

毕竟所有的社员都已坐在了现场。

开门的人动作利落,还没等我进行猜测就将门完全打开。来者身着校服,并非教师。我瞅了眼其他三人,他们的脸上也或多或少带着愕然。

我重新望向来者,是一名面容姣好的女生。此刻她正一手握着门的握把,一手置于腰际,站在门口注视着我们。不一会儿,她以轻快的语气开口:“打扰一下,这里是古典文学部吧。”

我挑了挑眉,千反田站了起来,接上了她的开场白:“嗯,是的,这里是古典文学部,我是这里的部长千反田爱瑠。请问你是?”

“问的漂亮。不过这个问题要由你们来回答。怎样,猜得出我是谁吗?”

虽然这位不速之客操着抑扬顿挫的语调并向我们摆出笑脸,但房间里并没有随之产生能回应她的热情气氛。危难之际,还是里志先回过神来,他摸着下巴,笑道:“呀,真是有趣的展开呢。让我想想,可爱的女孩放学后回独自来到这偏僻的教室会是什么原因呢……诶!等一下,你是……”

“嘘——”客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打断了里志的话。里志也好像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神色古怪地看着我。

“怎么样?猜得出来吗?”在我皱眉看向里志时,女生接着开口。我看向她,发现她似乎在盯着我。我感到困惑,甚至有些发毛,我硬着头皮开口:“请问,你是认识我吗?”

“谈不上认识,但我想你是折木奉太郎吧。怎样,能猜出我是谁吗?”

“关于这个,我想这边这位男士已经知道了哦。”

我开口,同时看向里志,想以此从两人的反应中获得一些信息。

然而里志只是苦笑,女生也没有把头转向那边。她看着我,示意非我不可。

发言没有成效,我摇了摇头:“抱歉,我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你。”

待我说完,室内的空气似乎凉了几度。这种情况下会消极下来的人,只有我面前的这位女孩。

“呃......这位同学。其实折木这家伙在人际交往方面一塌糊涂,你别太往心里去。”看到这副光景,伊原劝慰般开口。

伊原的帮腔令我惊讶。她恐怕以为面前这位女生神色暗淡的缘由是在哪与我见过却被我遗忘。我感谢她的好意,但可惜的是,我的的确确没有与她见过面。

客人收起失望的神色,摆了摆原本握着门把的手,示意无需多言。

回想着她的行为,我仿佛猜到了什么,但这一闪而过的想法令我脊背发凉。要是果真如此,处理不好会是个大麻烦。

此时,一直在思索的千反田凝视着女生的脸,似乎想到了什么:“我最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哦,我记起来了……”

但客人没有耐心般摇了摇头,打断了千反田。片刻,她又低声问了一遍:“还是猜不出来吗?”

我哑然,缓缓摇头:“抱歉,我的确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见我这幅样子,客人没有再说什么,点点头。似乎确认了什么东西。她整理了一下挎包的带子,准备离开:“啊,那真是不好意思,我就不……”

我看着那黯然的神色,一种莫名的情感支配了我,使我不由得脱口而出:“呃,请等一下,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我想我应该知道你的身份……”

在场的人讶异地望向我。我顶着被注视的压力,缓缓开口:

“你是侦探研究社的社长。没错吧,学姐。”

2

女生的身形微微顿了顿,眼中大放异彩,这种色彩和千反田常给我带来麻烦事时的色彩相似,让我不由得缩了缩身子。但随即我便发现了自己的退缩,又强打起精神挺直腰板。在大致猜测出事情的来由后,我意识到刚刚的发言会给自己带来多少麻烦。但事已至此,无论如何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诶,能和我说说理由吗?你好像说对我没有印象吧。”

我点点头:“我的确不认识你,所以说不知道你的名字。但大概的身份不同,这点凭借猜测还是猜得出的。”

“所以说,是什么呢?”

“你左手的挎包现在还是打开的,低头看看就知道了。”

女生愣了愣,意外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挎包,旋即一笑:“这样啊,我知道了。不过,还真是小聪明呢。”

我暗自为她的理解速度感到吃惊,她的挎包里并没有放什么能表示身份的物品,不过是几本教科书的书脊。但这几本恰恰不是我所见过的,那么这位必然是高二或以上的学生。也就是说,她必然是我的学姐。

“嗯,我知道你会称呼我为学姐的原因了。可是,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是推理研究部的部长?我身上似乎并没有什么能证明这一点的吧。”

学姐一扫之前的阴霾,颇感兴趣地问我。

我转头,看向现在还一副震惊样的千反田:“这是千反田提供给我的信息。”

“哦?”学姐看了看千反田,稍微思考了一下,疑惑道:“就凭她刚才那一句话?”

“嗯。”我微微点头。“首先,千反田的态度表明她并不认识你。但她刚才说她最近见过你。那么,你们是在哪里见面的呢。”

“我们学校其实对高低年级的接触有一定的约束,毕竟不在同一栋楼。所以,你们偶然见面的几率其实很低。更直接的证据是千反田刚刚的态度与说法绝对不仅仅是想起了偶然见面的人的容貌,而是连同他的身份一并忆起,这更加证明你们不是在偶然的场合下见面,而是在某个特定的场合。这个场合里会某种程度上会公开参与者的身份。千反田既然参与了其中,就是说她拥有参与这个场合的资格。据我了解,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作为古典文学部的部长。

“也就是说,千反田与你见面的场合是她前几天参加的、每个月初都召开的部长例会。你作为与会成员参与其中。而且是作为部长而不是会议组织者。倒不是说我认识作为会议主持者的学生会的多少成员,而是里志认识。他是学生会的一员,如果你是学生会的学生之一的话他定然会认识你,而他见到你时的态度否定了这一种可能。

“至于为什么是推理社,这点要说明的话要绕很大一个圈子,也很麻烦,我就不予解释了。”

一口气将话说完,我舒了口气。说实话,我实在不擅长向他人讲述什么。自己脑海中有理有据的话一旦说出口就仿佛受限于什么般,禁锢在了嘴边,不能表达出原原本本的含义。嘛,这就是所谓的“词不达意”吧。

“诶,不说了吗,我觉得这里应该才是最重要的地方吧。还是说,其实关于这一点仅仅只是瞎猜的。”

没有理会这简单易懂的挑衅,我闭口不言。其实,觉得麻烦不过是我拒绝理由中的一点,更重要的是我已或多或少通晓了这事的全貌。而我若是主动说破,那无异于将事情引向自己。

这有违我的“节能主义”。

见我闭口不言,学姐笑着摇了摇头:“虽然听不见你是如何确认我是推理研究社社长有些遗憾,但光是你前面两点的推理就已让我大开眼界。我一向喜欢推理作品,但在现实中遇见这般精彩的推理还是头一次。”

我硬着头皮笑了笑,我明白这些是恭维之词,对此并不感冒,倒是因为她没有继续追问而稍感安心。

“很抱歉,初次见面时提出了没头没脑的请求,请你们不要在意。那么,这是我来此打扰的真正目的——我有事拜托你,折木同学。”

仿佛因确认了什么而下定决心,学姐以严肃的口吻开口。

意料之中。

“抱歉,最近有不少的事情要忙,实在难以抽空效命。”

我搬出组织好的说辞,迅速回绝了她。

话音刚落就被拒绝的学姐显得惊讶,但回过神后倒也没说什么。她不失风度地点点头:“既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了。但等你有空,请务必和我联系。我是二年A班的长崎鸠。方便的话请在放学时间来侦探研究社寻我,社团教室在这栋楼的一楼。”

“诶,你就是……”听完学姐的自我介绍,伊原惊讶出声。碍于当事人在场,倒没有把话说下去。学姐没有在乎这个小小的变数,对我们礼貌性的一笑:“那么,我就先行告辞了。”她适宜地离开了这间教室,态度和刚进来时大不相同。

随着房门的关闭,房间内的气氛顿时松弛了下来,好像在回味这虎头蛇尾的事件。我事不关己般耸耸肩,重新举起正看的书。

但还没看两行,视野里的画面便由铅字变成了三双睁大着的眼睛。其中一双分外显眼。我呆滞地望向前方,被夺走书籍的双手无处安放。

啊,是啊,我怎么忘了,还有一个更难缠的家伙在等着我啊。

3

“在我儿时的某个生日,父母将一个八音盒送给我,以作为生日礼物。这方方正正的盒子大小适宜,刚好能填满我的手心。我按父母的指示扭紧底部的发条,再松开使其启动。曲子是一支当时家喻户晓的钢琴曲。但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这点,只是满脸诧异地看着这会自己发出声响的盒子。曲子十分动听,令人不由得沉沦其中。我如同置身于阳光灿烂的冬日午后,心中实打实地感到温暖。直至乐曲结束,我才如同从睡梦中惊醒,恍如隔世。这对我而言是一种奇妙的体验。我生平第一次切实感受到了所谓现实感消失是如何一回事。这是比沉浸于书本世界中更同样美妙的体验。

从那时起,我便不可收拾地爱上了纯音乐。这是一条充满颇有意思风景的道路,至少我从未后悔。遗憾的是,那种奇妙的感觉在我儿时的生日那天惊鸿一现便再无音讯。如同在疾驰电车上向外望得的倩影,转瞬即逝。音乐阅历增长起来的我自然知晓了曲子的名字。我找了那首曲子的无数版本,大堂演奏也好个人汇演也好,不知疲倦地一个接一个翻来覆去聆听,但最终都一无所获……”

写到这,我缓缓放下笔,从头浏览了遍内容,不禁叹了口气。我一直以来都有写日记的习惯,但日记的内容从来不是当天所发生的事件,而是稳稳当当坐在桌子前这几分钟虚无缥缈的所思所想。由于动笔的速度远远不及思考的速度,这种作业每每让我厌倦,半途而废,如同此时。

我取下了耳中的耳机,关掉了正在播放的音乐。抬头看看时钟——不知不觉已二十二点。我大致地收拾了桌面,然后刷牙、擦脸、排泄、熄灯,卧在床上等待睡意来临。

我回忆自己的一天。今天自己行为想必在他人看来没头没脑:莫名其妙的跑到偏僻的教室,要求不认识的人说出自己的身份,在此之上还拜托帮忙……但更让我意外的是那个刘海长长的男生——折木奉太郎。他对我突兀的提问对答如流,说出的理由也让我心服口服。我从我部员那听来的看来没错,结果上我并没有白跑一趟,折木他确实有能帮到我的才能。既如此,无论要用什么手段,都得想办法让他行动起来。并且,不能让他发现我的目的……

4

我挑着眉看着面前的三人。

一只手拿着我的书的伊原急匆匆开口:“喂,折木。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为什么那个大名鼎鼎的学姐会来找你。而且,你们好像互不相识。”

“诶?那位学姐很有名吗?”千反田开口。

“嗯。学姐人长的清秀,性格开朗大方,成绩又是一等一的好,在高二的学生中很有人气。除了运动能力欠佳外可以说是全才呢。”

“噢......那确实很厉害呢。”千反田点头。

我摇了摇头:“一开始,我也摸不着头脑。虽然现在已差不多明了,但还是由你来解释吧,里志。”我看向靠墙抱胸的里志。

里志苦笑了一下:“嘛,我想这件事的确是因我而起。虽然应该不是主要原因,但我毕竟是开端。抱歉啊,给你添麻烦了,奉太郎。”

“嗯……不过会导致这样确实太出乎意料,也不能怪你。”

“喂喂,你们到底是在说什么啦。”看着我们打哑谜般的对话,伊原不满的开口。

“呃,摩耶花。总的来说,就是因为我的一些行为给奉太郎填了麻烦。”

“所以到底是什么嘛。”

“就是上个月,我们不是解决了千反田提出的那个问题吗,那个‘公交站牌事件’。”

“嗯,那件事情我听小千说过了。不是彻彻底底地解决了吗?”

“那……你有完完整整地听了折木后面的推理吧。”

“这倒不是很清楚,只听小千说了结果。”

里志看了看我,然后和伊原慢慢讲到我上个星期告诉他的那件事的后续。伊原听着,逐渐睁大了双眼。

“推测那个人也用了车务网站吗?这样再排除一些可能啊……的确精彩绝伦,折木还挺有一套的嘛。”

“是吧,我都说了是精彩绝伦。偏偏折木仿佛不在意一样。”里志像是抱怨什么般说道。

“可这和刚刚发生的事有什么关系吗?”

“呃,就是说……你想嘛,这么精彩的东西会想和别人分享也无可厚非吧。前几天,我将折木的这番推理告诉了我一个特别喜欢推理作品的朋友,他对此赞不绝口。但同时,他又是推理研究社的成员,所以又传到他的部长耳朵里了吧……于是学姐便出于什么原因今天找上门来。”

“嗯,这样啊。难怪说是给折木添麻烦了。”

看来起因和我想的别无二致。真受不了……

“那,折木同学,你刚才为什么不将推理说完呢?我很想知道,关于你确定她是推理研究部部长的理由。”听完里志两口子的对话,千反田不失时宜地向我问道。

“其实这一点就是里志刚才说的内容。”

“嗯?难道你知道福部同学和别人说了你的推理吗?”

“倒也没猜测地那么详细,不如说是反推出来的。”

“反推?”

“这么说吧。首先,让我开始怀疑学姐的来由和我有关的是学姐喊出了我的名字。当时她进门来,说的是:‘谈不上认识,但我想你就是折木奉太郎同学吧。’就是说,她虽不认识我,但在哪里知晓了我的名字,并得知我会在放学后处于这个地方。”

“另外,她是何以确认我是他要找的人而不是一旁的里志。我想我并没有什么能让人一眼看出身份的标识。”

“先来看第一个问题。她为什么知道折木奉太郎是我而是不是一旁的里志呢。我想是因为在学姐提出要我们猜她的身份后,里志早早地开口了吧。她明白折木奉太郎是不可能知道她的身份的。于是,折木奉太郎便只可能是我。还有一点可以作为佐证,那就是她那没有拉上拉链的挎包。我们全校统一的学生包很宽松,不拉紧的话里面的东西会动来动去,我不觉得那会是粗心大意。我想,应该是她进入这间教室前从包里拿出了什么。我猜,那应该是便条,上面大概是写着‘地学教室,古典文学部,折木奉太郎’之类的词汇。借由这张不知何人给的字条前来这里。”

“综合上面两点便能得出,她从某人那了解了我,并决定来寻我。目的是寻求某方面的帮助。根据刚才的情形看,应该是要求我去解决什么难题,她那无厘头的问题也能就此解释为对我的测试。”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她最近是通过什么方式了解到我的。我能想到的近来发生的事情只有一个,那就是不久前和里志说了‘公交站牌事件’的后续。看来这就是一切的起点。”

“这样就只剩一个疑问,我告诉里志的事情是怎样传到学姐那去的。这还能是怎么样呢?既然他和学姐不认识,那么其中必定还有一个第三者传达了信息。我想起一个人,就是里志偶尔会提起的他的同班同学,一名推理研究社的部员。那时他正向我们讲述对得知还有推理研究社这个这团的惊讶的惊讶。”

“以上。”

我结束了长篇大论,向别人解释什么实乃让人心力交瘁。我看向三人,虽然他们不是表现的很明显,但我看得出他们有话想说。

首先是里志:“奉太郎啊……我感觉,好像又有东西可以跟别人说了啊。”

“还请你千万别这样。”

听到这危险的发言,我摇了摇头。

“哈哈,不过,又是一次相当精彩的推理。我很喜欢这种从结果反推出一切的推理哦,严丝合缝。”

“是啊折木,就好像一切是你提前安排好的一样。”伊原也附和。

“我可不至于给自己找麻烦。”虽知道他们是在打趣,但我还是不满地开口。

“但是,折木同学。你既然有结论,为什么不把这些当面和那个学姐说呢?既然能和我们说,那么当时的‘太累了’的理由是不成立的吧。”

真是犀利的发言,该说不愧是千反田吗?

我摇了摇头:“不是的,是对象的不同。这些推理,再怎么说去对当事人表述也太显得自以为是:大言不惭别人的心思,推定别人的动机。无论对错,这种张扬跋扈的感觉都令人不快,也令我不快。所以我没有当面说这些话。”

千反田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她似乎开心的笑了一下。

看来今天的事已经完美解决了呢,我还是赶紧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不过啊,奉太郎。既然你猜出了整个事情的原委,为什么没有直接拒绝回答学姐的问题呢?果然还是因为学姐太漂亮了,想表现一下吧。”

“是呢,那么可爱的学姐确实难以让人说出拒绝的话呢。”

“诶诶诶,是这样吗?折木同学?”

事情突然往我意料之外的方向发展。

啊啊,果然还是说到这一点了吗。

我没有接话,赶紧收拾了东西落荒而逃。在夕阳下苦笑地自言自语:

“我总不能说,是因为那个学姐的性格很像我姐吧。”

5

我迷迷糊糊地起床,伸出左手按停了闹钟,揉揉眼,花了五秒将意识拉回当下。穿上袜子、蹬上拖鞋,步履蹒跚般前往卫生间洗漱。用清水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换上校服登门而出。一出门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哈欠大到下巴的肌肉险些抽筋。僵硬的肌肉叙述着我过着慵懒的生活的事实。明白这点的我不由得摇头苦笑。

这样的早晨可以说是我每日生活的缩影。

我漫无目的般向前走去,双手插入裤兜,将左肩上的挎包置于身后,以缓慢的步伐挪向学校。直到我看见一道有点熟悉的身影。

那道身影位于我前方路口的拐角,是个长发的女孩。有一瞬间,我以为那会是千反田。但眼前的女孩身高明显低于千反田,又是头发在额前分开的发型。随着靠近,我逐渐认清——是长崎学姐。

我站在原地,不知应如何应对。

“折木君,早。”

学姐没有在意我的惊愕,微微笑了一下。

我木讷地点点头。

“不介意的话,能陪我走一段吗——我们边走边说吧,毕竟还得赶去学校。”

“请便。”

于是我们并肩同行。

“说来也巧,没想到会在路上遇见你。”

我感到讶异,我以为她是有意在此等我。

“真的是巧合哦。既然你昨天说了不便,那我近期便不会打扰,这点礼数我还是有的。我的家也在附近。说实话,我刚才站在此处看到你从家里出来时也十分惊讶。”

我没有表态。只是继续前行。

“怎么了?是因为我昨天的行为让你产生了厌恶?”

我摇了摇头:“何至于,只是没什么特别想说的才沉默。”

“这样。”学姐似是安心般开口,“即便我再怎么神经大条,也不希望会因自己的行为招致他人厌恶。”

“地道的处事方式。”我回应。

所谓神经大条云云自然只是客套话,这点仅凭昨日的接触便能看出。

“喜欢地道的家伙?”

“嗯,但相处起来能否顺利则不好确认。”

“此话怎讲?”

我没有继续说下去,或许该说些什么,但我终究没有去填补沉默。

见我无言,学姐苦笑着摇了摇头:“你还真是个有意思的家伙。”

周遭再次沉寂,我继续无言前行。不知对他人来说如何,但对我来说,沉默并不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就绝大多数时间而言,我或许是在主动追求寂静。这有别与喜爱,而是一种类似本能的驱使,一种一遍遍回到原始的触动。在前行的路上,我深深认识到这点。

我这人常会在莫名其妙的时刻有莫名其妙的感想。

6

钟表的时针扭到了放学时刻,总算是度过了这一天。我从座位起身,将家庭作业需要的书籍放入挎包,来到一般教学楼的五楼,敲响了其中的一扇门。

“来了来了。”里面有谁应和着,门应声而开。

从门后探出头来的是一个戴着眼镜,头发蓬松的女生。正一脸困惑地看着我这不速之客。我直视着她的脸,说道:“你好,我找长崎学姐。”

“噢噢,找长崎学姐啊。”女生点了点头,旋即向室内传报:“社长,有人找哦。”在与被传报之人交替位置时,女生饶有趣味般看了看我,嘴角似乎有一丝笑意。

“真是意外呢,没想到你会来找我,有什么事吗?”长崎学姐的身影出现,略带惊讶地望着我。

我平淡地开口:“赴约。”

学姐微微愣了一会,但脸上不久便带上了一丝笑意:“看来,有事要办确实只是托辞呢。”

我没有接下话头,只是看了看正站在学姐身后一脸好奇地望着我们的女生,示意是否需要避嫌。

学姐意会到了我的举动,再次温和地笑了笑:“噢,我要拜托你的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其实这事我已与每一个部员讨论过了。”

我点点头。

“话说,你这个点不用去自己的社团吗?”

“嗯,不用在意,我已经和他们打过招呼了”

“这样啊,和他们说了是来我这?”

“……这倒没有,有什么必要吗?”

“没什么,就是问一下。”学姐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没有特别在意,跟在学姐的身后走进了这间教室,环视了一圈。

这间教室里除了我和学姐以外,还有两名社员。

一位便是帮我开门的女生,她带上了门后便一直站在门边,饶有趣味地看着我。我不解她的用意。这种被人凝视的感觉并不好受,但这并不是我可以奈何的东西,我把目光转向剩下的一人。

另一名社员坐在窗边,借助日光阅读着书籍,看封面像是小说。这是个身材纤细的男生,鼻梁上悬着一副褐色眼镜,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说实话,我觉得这个地方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自己仿佛是这片空间中的异物,是不期而遇的外来者。这种莫名的感觉让我觉得自己的手脚都成了刚装上的般,不知如何安置。

那个男生在盯着我打量了一番后开口:“小鸠,这位便是你所说的折木君吗?”

学姐没有回复,只是点了点头,在与她视线交汇的我看来,她的眼神中似乎略带歉意。

“总而言之,既然你出现在了这里,就代表你接受了鸠的委托吧。”

虽然现在的我还是处于现状之外,但他说的毕竟是事实,我受不可控力控制般点点头。

“那么,我可以检验一下你的能力吗?”这名男生如宣告般向我说道。

7

“检验?”意料之外的词汇出现在耳中,我不明所以,只能木讷地重复。

“嗯,这么说可能稍显自大,但我作为也被拜托的一员,想看看你是否有能力胜任。”

不知是不是我自我意识变得比以往强烈,我大致明白了他所说的话的含义。但我不知该如何回应。这种情况下,可能拒绝是最好的选择,但这样子脸上挂不住的将不止我面前的此人,还有将我带进来的学姐。

“听起来挺有意思呢。要提出什么问题呢?我也很感兴趣,让我一起吧。”

我望向发言解围的学姐,她不着痕迹的看了我一眼,笑着开口。不得不说,她这番话实乃圆滑,既帮我避开了开口的必要,又没有彻底回绝以至于对话无法继续进行。万一我无法回答出他的问题,只要她也故意回答不出的话我也不会受到过于偏激的嘲讽。我学到了一招为人处世的技巧。

“那好。不过我想以你的能力来说这不会是什么难事。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先一步作答。”后半段话明显是对我说的。

我没有直面回应:“那么,你想拿什么来考核我呢?”

“你倒也没有说什么。”听了我的回答后,他出我意料的笑了笑。

“总之,你们两个先跟我出来吧。”他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向门口走去。

“折口,教室就麻烦你看一下咯。”

“……欸,明明我也很感兴趣的。”

这名男生对为我开门的那名女生如是说道,听到这样的安排,名为折口的女生虽有少许不满,但最终还是应承了下来。

我和学姐随着男生来到室外,他马不停蹄地走向办公区的方向,没有一次回过头确认我们有没有跟上。最终,他来到一间教室前,教室门前站着一名戴眼镜的女生,表情像是十分焦躁。

“还没找到吗?”男生以这句话向女生搭话。

“啊,长崎学长。”

学长?也叫长崎?我十分吃惊,不由得看向了站在我一旁的学姐。学姐拘谨般笑笑,似乎是在肯定我的猜测。

我讶异不已,我怎么也难以相信面前这位看起来落寞消沉的人会是那个落落大方的学姐的兄长。倒不是我有偏见,哪怕在任何人看来想必都是如此。但若如此,倒也能解释他不久前在社团教室里对学姐的称呼。

“嗯,看样子,是还没找到办法吧。”

长崎学长与那名女生的对话并没有随着我的思绪而停止。听到学长的问话,她缓缓摇了摇头:“不知道该怎么办。”

听见这少有的措辞,我大感兴趣,如今已很少会听见有人在不知所措时还用着:“不知道该怎么办”这种说法。我向一旁挪了两步,打量这位女生。女孩体型娇小,和伊原大致相当。但和伊原不同的是,她有着及腰的长发,头发自然的在眉前分开。就她会出现在这间办公室的情形来看,她应该也是高一的学生,她手上抱着一沓试卷,上面有着黑色的笔迹。抱着试卷的手上沾着灰尘。一旁作为教师办公室的教室内一片寂静,一个人也没有。

嘛,我大概了解了发生了什么。

我转头看向办公室,这是高一年级所有文科教师共用的办公室,大小和一间教室差不多,我开学时提交入社申请书时来的便是这里。有前后两个门,都是普通的木门,锁孔在把手上。门的上方是用来增加房间通透感的玻璃。朝向走廊的墙上有两扇横向开关的窗户。窗户上挂着窗帘。

在我观察办公室的同时,耳边进行着如下的对话:

“这沓试卷,一定要今晚交吗?”

“嗯,老师今晚会来这边将这些试卷批改分析,然后将成绩录入电脑。明早便有我们这门学科的课程,不想办法放进去的话会影响明天的教学进度。”

“放在窗内触手可及的桌子上就行了吧,再和老师通知一声就是了。”

“啊,不是的。我们这边的办公室和高二高三的不同。办公桌并不在窗边。”

“这样。那只能放在门口了,再找些东西压一下。”

“这是无奈之举了,我还能等一会,看看有没有老师会来这边。”

我听着两人的对话,发觉女生在开口时似是有些许扭捏,恐怕是因为作为外人的我在场。但很抱歉,我被你这让你信赖的学长叫来就是为了你的事情。

“怎么样,有什么看法吗。”长崎学长转过头来向我们两人问到。

“欸?”

虽然我并没有感到吃惊,但处于事态之外的小个子女生并不如此。她疑惑地看了我们一眼,然后将寻求解答的目光移向了唯一认识的学长。

“噢,忘了介绍。这位是我的妹妹,长崎鸠。”

“你好。”长崎学姐笑着致意。

“噢噢,你就是长崎……学姐吗?”

女生露出了讶异与期待的目光。看来伊原所言不虚。

“这位是和你一个年级的男生,折木奉太郎。”

我以点头致意。

“你们好。”女生夸张地鞠了一躬,“初次见面,我是一年级A班的半泽椿。”虽然她是在向我们二人鞠躬,但我看得出来,她致意的对象主要是长崎学姐。

虽然半泽眼里闪着光,但我并没有时间拖下去。我绕开面前的两人,走到门口,确认了门确实打不开,然后踮起脚尖,将手伸到门框上。

反正肯定在这里的吧。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因为觉得麻烦,很多办公室的钥匙都是放在在门口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一般是放在窗户之间,刚才半泽手上的灰尘说明她已经搜过。那么,就是放在她这个身高不便于放的地方吧,那只有门上的平台了。

然而随着手指的触摸,指尖并没有传来碰到金属制品的触感,我一无所得。

我有点尴尬地站在门口。

“那个,因为上个学期发生了钥匙丢失的事件,所以现在办公室是由指定的老师每天来开门的。”

背后传来了半泽的声音。我懊恼地想到,是啊,如果没发生什么事情的话,钥匙怎么可能会随随便便换地方呢。我转过头来,看着面前三人。

“这可是低级错误啊。”长崎学长看着我的举动,笑了笑。

没错,确实是低级错误。从他和半泽一开始的对话来看,他早在这次之前就和半泽碰了面,并且知道了她的难处。虽然半泽碰不到,但学长完完全全可以像我一样触摸到上面。自己竟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但这么说来的话……

我督了他一眼,眼中的含义不言而喻,他似乎也意会过来,只是笑着看着我。我又看了看愣在一旁的半泽,一种莫名的不快缠绕在我的心头。

还是赶紧解决了吧。

8

在我因挫折而沉寂的时间里,学姐像是为了缓和场面开口:“半泽同学,以前难道不是这个点就关门的吗。”

半泽大概是不再抱有希望。也是,在这斜阳落下、空荡荡的放学后,被挡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外的几人就是想破脑袋又能得出什么成果呢。她恐怕在哀叹自己的失误,若是时机赶巧,就不用面临这等难题。

听到学姐的喊话,半泽回过神来,思考着开口:“嗯,一般来说这个点还不会关门,但不知为何今天关的这般早。”

我环顾四周,确实对面教学楼的几间办公室都还敞开着门。

“是老师临时有事吗,又或者是要去参加会议?”

“我正是这样想的,所以才在这门口等待,但我想应该就是单纯的回去的早。”

“倒是有个方法,”看着半泽束手无策的模样,我开口“既然不好放在门口,那就去其他办公室问问有没有也晚上来的教师,拜托帮忙转交便是。”

“倒也不失为一种策略。”学姐接话。

“也是,但恐怕难有这么巧吧。”

我无言,我给出的方法也只是应急之策。就算真的遇到,在不了解那个老师的个性下这样拜托还是要冒风险。

“不用担心,如果再过一会还没见到老师的话我们会陪你去找我们年级的老师的。”学姐和蔼地安慰。

这般过去了五分钟,学姐有一茬没一茬的和半泽聊天,聊的内容稀松平常,但确实能宽人心扉,连我这一事外人听着都觉得饶有兴趣。学姐忽然一转话头,话说:“你是怎么和我哥哥认识的?”

我侧目,说来也是,作为学校名人的学姐没有被这仿佛痴迷她般的学妹了解,反而是和她这看起来平平无常的哥哥相识,其中的缘由我也很感兴趣。

“啊,是说学长吗。这就说来话长了。其实,我曾经受过学长的帮助。”

我带着讶异看向学姐的哥哥,他面对学姐忽然的疑问,似乎有点慌了阵脚,一副欲言又止又不太好意思的样子。这幅神态实在与他之前带给我的印象不太相符,我觉得新奇。

听半泽的谈论,似乎是在两个月前,学姐的哥哥因某件事情帮助了她,于是他俩得以相识。

“哦,还有这种事?”学姐似乎大感兴趣看了她哥哥一眼,然后追问着事情的细节。半泽想必是没想到会被追问,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断断续续地说着大概。这部分我没细心听,不过就听见的几句话,学长貌似帮了她很多次。

“话说,为什么老师会突然由放着钥匙自取变成了专门安排老师轮流拿着呢?”学长像是为了转移话题,开口打断。

“嗯……我之前提到了,因为上学期钥匙丢失过一次。那是在期末考的前夕,钥匙忽然消失。实际上,为了方便老师和班干的需要,办公室的钥匙常在最后一个老师走时放在窗户旁的电灯开关上,我们这些课代表可以出入。这可以说是不约而同的共识。但这件事发生后,因为事关重大,甚至将当日进入过的学生一个个叫来问话。

啊,怎么说来,上学期好像是有听说过类似的传闻。

“更重要的是,在事发后的隔天下午,巡查的老师看见有学生一个人进入办公室。但学生一口咬定是来找老师见门没锁好才进来。巡查老师对他进行了搜身,但没发现异常。去问当时负责锁门的老师也说不太记得,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嫌疑很大呢。”长崎学姐简要评述。

就在半泽打算结束叙述时,我被她话中莫名的违和感击中,不由地开口:“当时负责巡堂的老师,是哪一位?”

半泽显然有些意外,但还是回答了我的疑问。我听见那个名字,感到惊讶,那是教我的老师的名字。

“那个老师啊,我一年级时被他教过,现在升到二年级了,是个严厉的老师呢。”学姐说。

我看着还开着的二年级办公室的大门,开口:“我有个很在意的事情,可以陪我去二年级办公室一趟吗?”

“诶,你要去找那个老师吗,虽然现在门还开着,但他不一定在噢。”

“没关系,反正时间也差不多了,如果没遇见他的话,我们就拜托其他的老师转交一下你这沓试卷吧。”学姐的哥哥似是来了兴致,开口回应半泽的疑虑。

于是我们四人走上楼梯,向对面的二年级教学楼进发。

9

确实赶巧,办公室里还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当时负责巡堂的老师还在,被学姐一眼认出。学姐本想说明希望帮忙转交试卷的来意,从而侧敲旁击学生私自进入办公室的事情。但我开口制止,选择直截了当地询问。

说明来意,老师迟疑了一会,但还是缓缓开口:“我巡查到那一层时,刚好见教师室里有人影走动。那时不像现在这个季节,天黑的很快。教师办公室的门又紧闭,我心生疑惑。前些日子丢失钥匙的事我自然知晓,当即前往门口。里面的家伙似乎看见了我,同一时间向门口走来。我加快脚步,自然不认为他能走掉,在门口撞见了他,我问他在干什么,他似乎也知道自己被我撞见后饱受怀疑。我搜了他的身,一无所获。我让他站在门口,自己进去检查,每张桌子似乎都没有翻动的痕迹。我联系当日负责办公室的老师,告诉他现在的情况,老师却直言不记得锁没锁门,我只得作罢。”

两名女生看着我,似乎是等我对现状下论断。

我略一沉思:“请问,当日负责锁门的老师是哪位?”

10

“钥匙丢失的那件事,你有眉目了?”返程的路上,长崎学长很感兴趣般开口。我点点头:“丢失的那把钥匙还在办公室里,这是肯定的。”

“因为老师在搜身时没找到?”

“嗯,被他藏在了办公室里。所以说,我们只要用那把钥匙,就能打开办公室的门。”

“所以你才没有让我们拜托老师转交试卷,若是被拒绝又被发现门被打开就惹上麻烦了。”学姐对我之前的行为找到了解释。

“可是……”半泽开口。

我抬手制止:“一问一答的话太零,也太繁杂了。容我讲个故事。”

“一次偶然,也是这样寂寥的放学后,我路过办公室时看见有同学在办公室门口伸手够着什么。我很好奇,但没有打扰。同学走后,我窥探四周,确认无人后前去摸索,那是一把钥匙。本感到无趣的我准备将其放回,但忽然想到不久后便要迎来考试,心中产生犹豫。不远传来脚步声,愣神间,我意识到自己现在的举动要是被人看到想必难以解释。鬼使神差下竟将钥匙放入口袋,快步离开。”

“第二天,事情已经传开,当日见到的那名同学被叫去问话,所有老师一脸严肃。但事已至此已经无法回头。所幸,钥匙不止一把,虽有波动,但教学还是照常进行。又过一日,不堪压力的我在四下无人时来到办公室门口,想将钥匙放回。但自然不可能放在原位,也能不丢在门口周围,这地方昨天自然被仔仔细细检查过。要想摆脱偷窃的嫌疑,只能放在办公室深处的地上,为此我只能深入腹地。”

“但不巧,正寻着丢弃位置的我被发觉。此时我更不可能将钥匙随便丢弃。自己周围必然被抓住我的老师搜寻,但也不能坐以待毙,我向门口移动。在巡堂老师路过拐角,进入视野盲区时,我将钥匙藏了起来。我带着无辜的表情,解释自己的动机,好歹躲过一劫。只要咬死不松口,倒也没什么破绽。但若当日负责关门的老师言定门已锁上,那我只怕再无后路。不知是福是祸,当日负责的老师竟是自己的教导老师。

我们已经来到了高一办公室门口,我在三人的眼前向门口走去。

“隔日我便向老师坦白,老师定是为了不让我背负骂名而说了谎。不过,就算我想隐瞒,也藏不了太久。毕竟……”

我将手伸向窗户,在上层窗户的推拉处中将满是灰尘的东西取出。

“那把钥匙,就被我藏在老师座位的头顶。”

11

我打开大门,侧身,半泽将东西抱了进去。

“但是,照你所说,是当日负责关门的老师包庇了他,那为何老师没有将钥匙取走呢。”

“是等着还他清白。由他在那些时日将钥匙找出,并解释钥匙是遗失只怕显得突兀。这个学期例行的办公室大扫除马上就要开始,应该是等这个时机。”

我原以为学长会继续挑刺,但并没有。他伸手鼓掌:“测验通过了哦。”

我如遭雷击,这一来一去的事件使我忘了他最初的言论。测验?

半泽同学已从办公室中走出,疑惑地看着我们剑拔弩张的氛围。我尽量放平自己的情绪:“你以前也是课代表?”

学长只是微笑,答案不言而喻。

我看了眼半泽,又看了眼学姐。一直站在门口听我们对话的学姐察觉了什么,欲言又止。

“够了,我回去了。”我沉声道。用力的关上了办公室的大门。

12

吃过午饭,在朦胧夜色下回到房间。阴沉暗淡的天空使我心情烦闷,我拉上窗帘,房间里顿时失去唯一的光源。

桌面上的手机忽的亮起,白色的屏幕光映在脸上,我全然没放在心上,按以往的经验,大概是哪里发来的垃圾短信。虽然就最近言似乎相反,但总体上我不是会受到他人希望闲聊的类型。

不过,在眼睛的余光中,屏幕上显示的确确实实是聊天软件的提示窗口。我一边拿起手机一边走去开灯,直挺挺地向床上躺了过去。是请求好友添加的消息,网名是昔,无需猜测身份,验证消息写的明明白白,是长崎学姐。

我通过了验证,然后将手机熄屏丢在一旁,到书桌边拿昨天没读完的书。书桌有点乱,我好好翻找了一番。果不其然,回来时屏幕再一次亮起,是学姐的消息。

“喂喂,你是不愿意主动打招呼的类型吗?”

“既然学姐都大费周章找上门了,先开口当是按门铃也没事的吧。”

“挺有趣的比喻,我之前和别人说类似的话的时候他们都忙着找理由呢。该说是折木同学你脑子转的快还是富有幽默感呢。”

“两者都没有,学姐有何贵干?”

“冷漠——今天的事是我哥哥不好,他是这样的家伙,我代他道歉可成?”

学姐的道歉我有些许预料,但我决定先将想问的事情问出来。

“不必道歉。说实话,我并没有因为下午的事触动。但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我的联系方式?”

“怎么了,难道折木同学是什么大人物?我联系了一下千反田同学,是她告诉我的噢。”

答案不出我预料

我为明天要不要去社团教室苦恼。学姐继续开口:

“感觉折木同学在网上似乎更凛然些呢?这样更符合你吗?”

“只看得见文字的原因吧,受文字功底的影响。学姐看起来好像也活跃些?”

“哈哈,有可能呢。网络聊天确实就是这样,大家的言论仿佛都有模板。”

“思考恰如其分地转为文字可不是件容易事。”

“能活灵活现的一定有作家的天赋。”

“大概。”

闲聊告一段落,我直击正题:

“学姐之所以找过来,是有什么不好明天说的事?”

“没有没有,只是闲聊。不过,要这么说的话,确实有一件事要和你说。方便的话,明天放学后来我家一趟可以吗?”

“啊?”

“明天正好周五嘛,大家都有空。我哥哥也在,你不用担心。”

“得得,不如说反倒因为这样……”

“怎么,你想说更喜欢和女生单独共处?”

既然她想回避,我也不再开口。

“没安排的话,依你便是。不过,这便是最后了吧。”

“……应该是吧。”

“总之,学姐特地找来,要说的便是这些?”

我只是随口一问,出乎我的预料。学姐真诚地回复:

“下午的事,真的深感抱歉。”

“无须在意。”

“那,就先这样了,明天在部门见面。”

“好。”

我放下手机,拿起手边的书籍,但一页也没看下去。隔着窗帘,外面闪着淡淡橙光,路灯已经亮起,我决定到外头走走,当是散步。

13

气温不坏,偶有的凉风使一旁的树丛沙沙作响。虽非雨后,但仍有泥土的气息,蚯蚓莫不是成天混迹于这种气味中?若是这般,泥土之外只怕是显得枯燥无味。

不知道往哪走,双脚自动向学校的方向走去。明明是一样的道路,夜间却显得柔和。盈盈闪闪反射着灯光的叶子下的阴影,仿佛蕴藏着秘密与柔情。我再次深感人这一生物对生活的麻木。路过白天和学姐碰面的位置,我环顾四周,不知是哪户人家。

周围灯火通明,每副窗帘的背后想必都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搜寻无果,我继续向前走去,脚步没几步就停住,面前是我白天见过的人。可能是洗过澡的缘故,头发较白日整齐不少。

对方也意识到了我,眼角浮现惊讶:“是白天来活动室的……”

“折木奉太郎。”我回道。“怎么称呼?”

“啊,你好,我是远香。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时间听不出是姓还是名。面前的女孩似乎对在课余时间遇见同学有些不适应。

“吃饱了出来闲逛,倒是你,也有这个爱好?”

“这倒不是”,她摇了摇头,将手上的袋子提起示意“我是来找长崎学姐的,”

“有这么急?”

她点点头:“是学长落东西了,自从和你一起出去后,他就没再回来。以至于装着书籍的手提袋都没带。”

我回忆起几小时前的事,既说是测验,说明自己怀揣着答案。就是说,他早已知晓钥匙在办公室随手可得的某处。若果真如此,那他欺骗了本困扰不已的半泽同学,没有真正的出手相助。若说是有什么考量,他又为了考验我的能力,将我推入事情的漩涡。这偏颇的价值观使我感到厌恶。

但这一切真会这么巧吗?我绞尽脑汁,仿佛希望在这巧合背后窥出更深的事物。

我问半泽:“难不成他常丢三落四?”

“哪里。”远香笑道,“我基本没怎么见过学长,他是我们社上一届的部长,我加入时已经隐退。今天学姐突然说自己的哥哥要来时,老实说我吓了一跳。”

我感到眉头开始紧促。

14

对方还有事,我没有多聊。分开后继续漫无目的般向前走。毕竟还是饭点,路上人烟稀少。我很少在晚上出门,可以说是对夜晚世界的样貌一无所知。行至桥头时我停下脚步,脚下的河水显得深沉而黯淡,水下的样貌无从觅得,仿佛要将人吞噬。我撑在栏杆上,回忆起今天这两天的经历。

昨日的我被学姐这不速之客牵扯,赋予了莫名其妙的期待。今早再次撞上,对巧合带有好奇的我来到推理研究社的社团。未问出原委便被撞见的学长安排了莫名其妙的测验。若这些都只是前戏,那未免实在过长。学姐学长二人的行动中,我深信有更深层的目的。

我绞尽脑汁,试图从能回忆起来的二者的一言一行中分辨出什么。关于所谓的测验,学姐的哥哥从一早开始便知道答案。他第一次路过半泽时有所询问,但没有给出真实答案。若他是这种性格,那为何半泽之前会说自己上学期受到了学姐哥哥不少的帮助呢。换句话说便是有意不说。为了什么呢?

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但这听起来过于荒谬。他知道我会上门,特意安排,等我参与。

刚才遇见的远香也谈到,学姐的哥哥几乎从不在社团露面,为何偏偏是今日?这一切的背后真有什么在操控不成?我的想法越发浮夸,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我自然是出于我的自我意识行动。

明明入夜没多久,我却实实在在感到了寒冷。无论如何,明天一切都将真相大白。但我同时也有预感,经历过明天的我,恐怕日后一段时间内都会有一股新的心境。

15

翌日,我没有再在路上遇见学姐。我心绪杂乱,脑中尽漂浮着昨天的事。放学后,我前往古典文学社,在众人陆续抵达后起身离开。

“喂,折木,今天也不留在社团?”

我停下伸向把手的手,回头。虽然部门三人俱在,但会这么称呼我的只有一个。我看着伊原:“嗯,有什么事吗?”

“什么叫有什么事……你这两天怎么好像一下都不肯呆着,稍微坐一下就走了。”

“啊?”我觉得莫名其妙,对伊原的话不得要领。见她似乎无意解释,我有些不耐烦:“我难不成看起来像是个热忱活动的家伙?”

“不是这样的,奉太郎。摩耶花的意思是,你是不是遇见什么麻烦了。”见气氛隐隐有剑拔弩张的预兆,里志连忙站起来,开口解释。

我愣住了,看向摩耶花,她依旧是那副略带不悦的表情。我意识到,虽不是冲着他们,但学姐那天袭击般的来访想必也给了他们不小的冲击。自那日起我已一反常态提前离开了两回,没做任何声明。他们因此对我遇上的事感到担忧。

我感到狼狈。摩耶花的这种态度自然影响到我的心情,我开口解释:“这两天都被长崎学姐找去帮忙……话虽如此,今天才正式开始。我原以为千反田和你们说了来着。”

“你告诉过了小千?”

“啊……”被我们望着的千反田也站起身,似乎在考虑什么。社团教室里成了四人都站着的怪异光景。千反田放下手中的书籍,开口:“其实摩耶花所说的是我本来想问的问题。昨天长崎学姐忽然来电,说想要你的联想方式,我就想折木同学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我私自将你的联系方式给她,你生气了?”

看来我脸上怒容未消,我自己虽没什么察觉,但大家似乎不这么认为。我捏了捏眉头,平整皱起的眉肌:“哪里,只不过昨天碰见了些不悦的事,蓦地有些惆怅。不用在意,不管怎么说,事情今天想必就会结束。”

“需要我们帮忙吗?一起解决比较好吧。”

“不用麻烦,不是什么非做不可的事,大张旗鼓反而适得其反。说实话,我自己也无法确信已经完全掌握了事态。这样吧,当事情告一段落,我会原原本本告诉你们的。”

在三人的目光下,我点头致意,没有任何犹豫地走出了教室,带上了门。

16

我有几位不赖的朋友。自学姐找来的那日起,他们便在意我的感受,在我一连两天一反常态后给予关心,我应当早点发觉才是。但这种关心明显超脱了我原以为的关系范畴,使我一时手足无措,他们应该也知道才是。想传达的不够直率,将相互理解寄托于对方,于是乎上演了看似生硬的戏码,半吊子的情感只能落得误会与纠葛。

我如昨天一般来到推理研究社的社团教室,与昨日不同是,教室的门敞开着,学姐在门口迎我。我向门内望去,身影似乎比昨日多,里面的视线也飘向了我。我收回目光,与学姐一起动身离开。

沿着回去的路走,一如既往的光景使我心情平静。我们来到昨天清晨相遇的地方,学姐转身进入了一旁的小巷,看来学姐的家不在路周围。不过也是,在路边便绝不会仅有昨天的偶遇。

少见的,前行的路上学姐言语稀少,直到转入小巷,她开口:“其实,我之所以这般周转来寻你,是希望你帮我找一个东西。这东西直接开口定然显得荒谬,你若拒绝也不会有一丝不当。这是我闭口不言至今的一些私心。”

我没有回复,只是自顾自的走着,还没到开口的时机。

“倒像是我在卖关子。”学姐笑笑,“并不是我喜欢隐瞒,只是到地方再一并说明更为便捷——哥哥应该也差不多到了。话说回来,你好像面色不太好?”

我摇摇头:“不碍事。”

17

事情的发展与我想象无二。我看到了折木的才华,那确实是非凡的能力,我本应庆幸才是。但是,他的才能似乎远超我的想象,眼下我正与他一起踏上归途,再有两分钟便会抵达家中,开展后续的计划。但我无意间睹见他的面庞,那阴郁的表情貌似预见了什么。无论如何,眼下的情形应归咎于我的自私,若我们是以另一种情形相遇,恐怕会比现在清爽的多。

想到这点,我产生了不小的遗憾。我想到他社团中的几个伙伴,对他来说,那恐怕是个安逸的空间。

没待我细想,目的地已经到达。“就是这了。”我转过头说道,我家是随处可见的两层独栋。要说哪里比较特殊,那便是用作装饰的植株不少,我母亲很喜欢,已有一定的年头。幼时的我经常在趴在窗口,看母亲打理着花花绿绿,为此被抬头的母亲警告过几次注意危险。盛开又枯萎的花朵陪伴我度过了一个个四季,在母亲的护理下很少能看见有气无力的花枝,母亲在这方面的用心常被邻居夸奖,也带动了几位关系不坏的主妇一齐参与。多少年过去了。

这貌似是我第一次带男孩进家,若是父亲还在,想必会打趣我才是。

一切已成过往。

18

“我回来了。”

“打扰了。”

我紧随学姐,走进玄关。在学姐的招待下换上客用的拖鞋。

“欢迎。”在似乎是客厅的地方,中年女性的声音响起,想必是学姐的母亲。

“有客人哦。”学姐向内呼唤回应。

“啊,真是少见。”女性来到门口,向我们打招呼。我点头致意:“阿姨好。”

我准备开口说明,但终归是被学姐抢去。“这是我一年级的学弟,叫……”我在适宜的时机将伴手礼拿出,不过是简单的食品,阿姨还是热情接下。我随着学姐来到卧室,学姐的卧室很简洁,只有从桌上的几个装饰能看出是女孩的房间。

“门口的植株很漂亮。”

“是吗,谢谢。是母亲用心打理的,有一段时日了。”

我找点话题开口,看来是说在了点上。学姐递来一本本子。本子翻开着,密密麻麻写着文字,颜色多样,以红蓝居多,右侧带有纽扣,是本日记。我接过手,看向学姐,学姐没有说明,只是简单的介绍道:“左边这篇,你先看完吧。”

我端详。日期是几年前的夏日。

“此夜往后便是开始人生的第十四个年头。这在人生中并不是敏感的数字,我没有实际的成长感受。但所谓生日,代表年龄的数字增加代表着的不是死亡的临近么。何至于庆祝什么死亡呢,我常常在各个生日场合中这般寻思。生日对我来说唯一的好处便是可以收到平日难以见得的物品。在他人看来,我想必是个乖觉的女生,从未向爸爸妈妈无理取闹。但我自然也有自己的好奇心,尤其在父亲的书架上发现了这般有趣的世界,它们平日存活在我的脑海中。爸爸是个心细的人,察觉了我在压抑自己的诉求,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并将我有可能需要的想法一一实现。他是个非常好的父亲。但当我察觉到这点时,反而担心起自己的一举一动会给父亲带来压力。每当父亲看向我时我都有意识地听止正在做的事情,或许我应该诚恳点才是。母亲爱上了裁花,这令我有些欣慰,自从去年我与哥哥分别面临升学的压力以来,母亲就放弃了工作,全职……”

这些明显不是重点,我加快了阅读进度,被他人盯着家事看只怕也闹心。

“……话说回来,这次生日收到的是书籍,是推理小说,估计是套册,有近二十本,堆起来有半个自己这么高。可能是父亲看见我在他书房中看钱德勒的作品津津有味。父亲买的推理作品的确有意思。江户川乱步的《阴兽》妖气十足,看得我一身冷汗,竟使我对世间的疑虑也随之增长。这样想来,书籍似乎是我自音乐以来的第二个爱好……”

“但,我那心爱的八音盒在几年前搬来这边时便不见踪影,我那时便不应该将本应这么重视的东西散置在箱子中。一时的贪图清闲而惹下了这般过错……”

看来这就是拜托我的内容,我将这篇日记的余下看完,原封不动交还给了学姐。

“不用顾忌,有什么想说的吗?”

“就初中生而言,文笔很好呢。”

“是吗,现在回头看看确实是这样。在当时的旁人看来,我恐怕绝不是一个普通初中女生。那时敏感的不行,虽然现在可能也没差……话说回来,你应该明白我的委托内容了吧?”

“是帮你找到被你忘却的曲子吧。说实话,如果我和你是初次见面的话,是绝不会答应这么没头没脑的请求的。”

“嘛,毕竟那个假如不在了嘛。”学姐笑着打哈哈,我没有往下接话。将话头重新挪回:

“话虽如此,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先等你的哥哥回来,整理一下能得到的信息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将视线移到窗外,我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不管怎么说,今天往后,事情将告一段落。这件事情的全貌我已经窥得一角,余下的只是确认。感受着渐凉的气温,等待着时间的流动。

19

再次抬头看钟时,敲门声响起。

进来的是学姐的母亲,细看之下,学姐的母亲算得上是个美人,眉宇间夹杂着与学姐一般类似柔情的神色,令看着两人的我不禁感叹果然是母女。相较之下,学姐的哥哥没这福分,大概是继承父亲的多些。她端着白色的餐点,上面摆着四五个黄黑相交的布丁。

“折木君,这是我们家自己做的,不介意的话请尝尝。”

自然不可能介意。事实上,这几个布丁外观姣好,看得挺有食欲。我起身道谢,学姐的母亲将餐盘放在桌子上。

我用叉子叉起一个,放入口中。阿姨一直盯着我的行动,像是等着药效发作。这自然不可能,布丁甜的并不过分,甚至有种清爽感,很合我的胃口,我由衷赞叹。

“是鸠亲手做的哦。”面对我的赞美,阿姨笑着补充。

“妈——”

学姐有些局促,这幅神态令我意外,我微微撇开眼光。

阿姨似乎很想和我说话。我虽不至于正襟危坐,也表现出一副悉听尊便的态度,但她看了学姐一眼,便再没说什么,只是简单客套了几句便离开。

敲门声再次响起,学长后脚赶到,和我打了声招呼,看着楼下问道:“母亲刚才上来了?”

自然不是由我回答,学姐指了指一旁的餐碟。

“这样,我吃一块可以的?”

“请。”

即使我再不敏锐,也多少意识到,在学校以外的空间里,两人似乎有另类的隔阂。我开口道:“如果没有什么其他事的话,就开始讨论吧。”

“啊,这是自然。”学长将提着的学生包放下,在学姐的床尾坐下。

在座的众人中信息量最少的自然是我,为了同步信息,自然是由我先开口。

“总而言之,学姐是想要找到自己几年前因搬家而失去的音乐版本吧。”

“是的。”

“还记得八音盒的牌子?”

“自然,但可惜的是,厂商无从觅得,恐怕是名不经传的小牌子。”

“没问问父母是从哪儿购得的?”

学姐摇头:“店是还在,但已不再进货。问了店长也只是摇头,进货单已被处理。”

“那再找回八音盒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目前为止的进度还在意料之中,学姐二人自然不会忽视这种根本化的方式,我只是例行确认。说实话,要是这样就能解决自然最好,但昨天的预感已经告诉我不会一帆风顺。

“话说回来,曲子的名字是什么?”

学姐告诉了我,确实是广为流传的曲目,我也挺中意那个曲子。

“你说你到处查阅都无从寻到那首曲子,都用了什么手段呢。”

学姐缓缓道:“各种音乐软件也好,网络搜索也好,发文求助也好,一一搜刮类似的音乐盒也好,都一无所获。”

异乎寻常的执着。

看来,是不能通过正面搜查知晓了。但这样的话,我又能帮的上学姐什么呢?说实话,我既不通晓这种类型的乐曲,也不熟练网络的使用。我能派上的作用无非与大多数常人一样。那么,学姐何至于这般执着于我呢,莫非是希望我能找出与众不同的道路?

“那么,到目前为止,有什么进展吗?”我这般询问,确认与两者的信息量是否一致。说到底,这本来也是我们现在在此会面的目的。

我将目光投向两人,若他们摇头,那我也束手无策。

“成果倒是也有。”学姐顿了顿,接着说到,“一方面,因为八音盒演奏的曲目要在网络中找到相同版本难如登天,最地道的方法自然是如同前面你提到的找相同产品。但这条路走不通。既然无法自己寻觅,我们便只好求助于人。”

“我们联系了几个相关的博主,道明来意,受到了一位同样热爱这首曲子的博主回应。他向我提供了这首曲目的专业信息,包括起源、演奏大家、变种之类。你想看的话,便是这些。”

我瞟了一眼,诚如斯言,是一看就觉得专业的资料,里面林林总总的专业名词看的令人头疼。

我翻看了内容,就其中的一些特殊点交换了意见,还是没能得出有效的答案。时间不知不觉流逝,转眼便来到饭点。

虽然遗憾,但我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我这样表示,学姐予以首肯,学姐学长二人将我送到玄关,我准备穿鞋。

“诶,这就回去了吗?折木君?”

这般开口的,是手上还握着锅铲、从客厅探头而出的阿姨。我回答该回去赶晚饭,可阿姨摆出一副愁容。

“家里难得来客人,干脆就在这吃可好?正好今天菜买的丰富,可以好好吃一顿。”

我惊讶地张嘴,长崎学长在一旁帮腔:“妈妈的手艺很不错哦,家里的水果也一应俱全。留下来吃吧。”

我又看向阿姨,她露出柔和的笑容。我推脱不得,只好应允。

“那我借用一下电话。”

电话滴过三声,被人接起:“你好,这里是折木家。”是姐姐的声音,从电话里听见自家的应答,倒也是新奇的体验。我沉默了几秒,才意识到再不开口只怕不妙。

“老姐,是我。”

“奉太郎?爸妈正念叨你呢,到哪儿去了。”

“是这样……”我挠了挠头,想着该如何答复,我基本从未晚归,父母只怕觉得奇怪。我特地拿学姐家的电话打去也是为了增加可信度。可以的话,我不想和家里产生分歧。我简洁地交代了事情的大概,没有说明是帮忙干什么,并说明今晚在这边吃完饭。

“这样……我知道了,我会和爸妈说一声的。是在什么地方?”

我说明了学姐家的位置。

“那也不远。话说,你这家伙倒是挺能啊。跑到别人女孩子的家里吃饭,不得了的成长哦。”

这打趣在我的意料之中,但确实也让我一时失语。我仿佛辩解什么般说到,她的哥哥也在家。

“哈哈,”老姐笑的更大声了,“都这个点了,父母肯定都在家,我能担心什么。倒是你,在在意什么?”

父母?老姐自然是随口说起,但我蓦地打了个寒颤。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件事的全貌会有所不同。

我长吸口气,这个疑问马上就能见分晓。我暗自祈祷,但愿猜测的事态不要成真。

20

饭后,学姐提出要出门转转,当作促进消化,也是散心。今日天气不错,倒也合我心意。我无意反对。

我跟随两人,出了门后一路向西行去,这是和过来时截然相反的路。随着脚步的推移,眼前的景色逐渐变得熟悉。我记起他们说的公园是哪里,这个方向的确是有个公园来着。我骑自行车前往车站边的旧书店时总会路过这,是个不大却十分热闹的地方。

虽是饭点,公园里依旧有零零散散不愿回家的孩子在嬉戏。学长登上一旁的脚踏器,一边进行活动,一边怀念地开口。

“有段时间没来了啊,鸠。”

我与学姐并肩走上前去,学姐环顾一周:“是啊,最后的印象也有几年之隔。明明小时候顶喜欢这里,迈步过来最多也就十几分钟,但为什么就没有产生过一次想来的念头呢。”

“得亏你起意,否则要想到来这里,恐怕还得一段时日。”学长笑着回应,“没啥变化啊,各种意义上。不过,倒是觉得小了许多。”

“毕竟没来的这几年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学姐也笑着开口。

在二人的怀旧中,我自然显得累赘。我无意破坏气氛,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倒在这幅情景下回忆起了自己的童年。幼时的我也曾与姐姐一起在家周围类似的场所里玩耍。但好景不长,不到一年公园便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建筑用地。时过境迁,虽谈不上不舍。但就结果而言,可能因此加速了我这内向性格的形成,人的人格在那段时期确实这般易变。

学姐意识到了我,从怀旧的情感中走出:“就这么站着谈可好?请随意,不需要有什么拘束。”

我摇摇头:“哪里,这里对我来说也是不坏的环境。”我坐上一旁的推拉器材,炽白的路灯在头顶闪烁。

学姐走到我的身旁,我看向不远处的学长,他正看着滑梯处一对正嬉戏的兄妹。

正是开口的时机。

“接下来的话由我来说不太合适,但是,这样真的能达到你的目的吗?”

学姐颤了颤身子,旋即平复。她随着我的目光看向学长:“你了解到什么程度了?”

“多半。”

学姐一声苦笑。

我叹了口气,漫不经心般说道:“就像昨日一般,让我讲个故事可好?”

“请便。”

我一边推拉拉杆,一边缓缓开口。

21

“这大概是两年前的故事。女孩有着幸福的家庭,这点她放眼四周便知。自己有着勤勉的父亲,和蔼的母亲,温柔的哥哥。每逢听闻身边的同学抱怨,都由衷为自己的家庭感到幸福。但出她意料的是,自己为之骄傲的家庭竟出其意料地易碎。在初中的最后一年,女孩的父亲因意外去世。这一无情的事实对女孩造成了沉重的打击,父亲的死不仅仅意味着个人的离去,而是家庭的崩塌。当女孩意识到这点时,事情似乎已经无可救药。自己还未从个人的悲痛中走出,还得面对家中其他人的崩坏。

“母亲一下子失去了一直以为会相伴终生之人,等待着她的是抚养两个孩子的重担。只得放弃自己的生活,重新投身于本为生活放弃的工作中。好在两个孩子面临这场飞来横祸后没有一蹶不振,主动承担起了家务。但这只是因为两人懂事,事情所造成的伤痛绝对不小。哥哥自那时起便消沉了许多,开朗在他身上一去不回。妹妹正将跨入升学年。不知这般变故会带来什么影响。唯一能作为安慰的是,事发之时正至假日,事情不至于传得太开。对于两个孩子来说,母亲开始忙于生计后,家中的温馨气味显然少了很多,自己上手家务后,才发觉家务的繁琐与枯燥。同时也更觉母亲之前干得有多好。日复一日的生活之下,随着人类的适应能力,家庭逐渐稳定。时而能在母亲与哥哥脸上见到笑容。但女孩也意识到,在这种变化之下,有一种自己一直热爱的东西永远消失在了家庭中。对家庭真正打击远远不是父亲的离去,而是三人的相互顾忌。正是因为三人都是善良之人,这场变故才对三人造成了远为深刻的影响。女孩意识到了这点,这一事实令其不胜哀伤。她决心做些什么来改变这一切。她自然知道,这在家庭之中已经成了一个死结。仅仅靠她的能力几乎无从下手。在从部员口中听说了一个男生后,她想到了一个方法。”

我没再说下去。抬头看天,不知何来的云彩将月光遮住。

22

“我有些累了,坐会可好?”

“当然,请便。”

学姐坐上一旁的秋千,我站起身。走到她身旁,毕竟话才讲完一半。手部运动已经足够,动动腿也好。

我看着一旁幼小的兄妹。年长的哥哥正教导着年幼的妹妹如何在塑料马上玩耍。也有这样的时候。一般来讲,幼年时很难与年纪相仿的兄弟姐妹愉悦玩耍。既不免要分食父母的爱,又因这儿那儿的限制不免争夺。

“回去吧。”一旁的学长前来,我看向学姐,她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23

我从学姐家走出,热情的阿姨将我送到了门口。学长突然提出要再送我一段,我心领神会,点点头,提包起身。

我们并肩走在冷清的道路上,夜色已深,气温不免偏冷。我将双手探入口袋。

“你在公园和鸠说的,我稍有听到。”

我稍稍放缓脚步,没有转头,只是点点头。

“听了你的话,我心里五味杂陈。你说的不错,我看着事态的发展,却觉得自己无能为力。但既然鸠正为之努力,那我也应该做些什么才是。近日,我决定和她们好好谈一下,自己也为之做出些改变。既然父亲已经不在,我应该挑起大梁才是。”

“希望顺利。”

“谢谢。”

“说起来,”学长沉默一会后接着开口,“结果你还是不知道小鸠想知道的音乐的下落啊。虽然这件事整体上是个幌子,但她还是真心实意想找到那个曲子的哦。”

“她最想要的不是已经被你找到了。”我无声笑笑。“再者,也不用试探我了,答案你是知道的吧。”

他停下了脚步,愣了一会,然后由衷漏出笑容:“你还真是个恐怖的家伙。抱歉,这确实是我的坏毛病。如果可以的话,哪怕是这件事过后,我也想和你聊聊。”

“请便,但我不喜欢麻烦事。”

“呵呵。就送到这了,说实话,你真是敏锐得让我有些害怕。我觉得,我似乎能理解你为什么对任何事都采取这种不置可否的态度了。”

我耸耸肩。

学长转身离去,我继续默默前行。不置可否吗,事实上,我的身心也因今日而触动。以至于维系活动的能量宣告枯竭,不知道面对作业时还能不能提起干劲。

行走到巷口,我回头,远远望着他们家二楼窗帘后的灯光。被埋藏的八音盒已经找回,但愿里面将播放悠扬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