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神……呵，你还真敢说这两个字啊。”
“暗鸦敢做，我又有什么不敢说的呢？”夏烨轻皱眉头，随之缓缓挪动脚步，“先结束这没意义的闲聊吧，这家伙又要愈合了。”
话音刚落，血肉模糊的腐尸就如磁铁般合为一体。小孩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身体上被斩断的关节，不出十秒，它甚至连腐烂的皮肤也缓缓变为正常模样。
许壬干咳一声，随即强忍伤痛率先发起进攻，踱步，长刀斩下。
不料小孩竟是徒手握住刀刃，它仅是轻轻挥动手腕，许壬瞬间连同长刀一并砸向了数十米外的培育罐！
轰隆声响彻整个培养室，随之而来的是小孩那句毫无感情的低吼……
“还给我。”
对方的声音很轻，夏烨却感觉这声低吼如雷霆般震耳，简单明了的字眼回荡在脑海中，他似乎明白小孩想要夺回的东西是什么，目光缓缓下移，手中的鬼刃正泛着淡蓝微光。
“还给我！！！”
寒冷气息从小孩体内爆出，这一刹，它仿佛变成了嗜血成性的野兽！
“拉斯莱德，你该安息了。”
夏烨忽然愣住了，不知为何，他不自觉地说出了这句言不由衷的话语，面对这个如行尸般的小孩，他竟然莫名感到熟悉与愤怒，心中更是扬起跨越数万个世纪的怨念。
下一秒，他只觉自己持刀的手开始不听使唤，不等做出反应，他的身体便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弹射而出，抬头，鬼刃已然斩向咆哮着的行尸！
小孩露出一丝鬼魅笑意，随之猛甩双臂。
眨眼间，它瞬身出现在夏烨身后，那对由骨头形成的勾刀径直逼向对方后颈！
夏烨猛地瞪大眼，正当他震惊之余，这具身体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展开了行动。仰身闪躲攻击，随即单手撑地侧踢而上，不等小孩防御这次突如其来的鞭腿，他已是猛地踢向对方头颅！
我在做什么？
夏烨满脸诧异地进行着狠毒的攻击，紧握的鬼刃更是在侧踢后猛地斩下！
始终面无表情的小孩不禁露出惊讶神情，虽说它及时进行了闪躲，可左臂到胸膛的肉体还是被斩为两段。
蓝色喷溅而出，它赶紧拖着垂钓着的身子后跳。
夏烨并没有对小孩发起追击，汗珠从他额头缓缓滑落，先前那一套反人类的操作几乎要把他的每一根骨头都扭断，如今他只觉身体上的每一寸肌肤都不再属于自己，酸痛感更是如钻心般涌入大脑。
“还不够。”
熟悉的男声徘徊在夏烨脑海中。
“你到底是谁。”
“我曾在深渊中徘徊，我曾在虚无中等待，我曾在时间的起点感受世间的一切。那里是荒漠与沙海，那里是生命与死亡，那里本该充满希望，那里本该拥有阳光。”
“你什么意思……”
夏烨微微颤动双唇，肌肉撕裂般的痛感再次涌了上来，他的身体已是发起进攻，其速度之快，以至于连他自己都不能看清动作。
蕴含着怨念的寒气如轻纱般散落，淡蓝刀光随着清脆响声划出优美弧线，鬼刃所到之处是敌人的首级，蓝色血液与暗红血液缓缓混为一体，目光中只剩一具无头行尸。
“……”
此时，夏烨颤抖着望向腹部，即使对方失去头颅，那对化为勾刀的骨头也是狠狠地刺入了他的身体。
“躲开！”
闻声，夏烨本能地后退。
“斩舞·一目三痕。”
银白刀光从侧面斩下！
刹那间，地面已被斩出三道笔直的刀痕，只闻咔擦一声，许壬冷着脸将长刀收入鞘中。与此同时，小孩的手臂轰然爆裂，那具本就破损不堪的身体瞬间如碎纸般化为残渣。
“臭小子，你刚刚是想死么？！”
许壬凶恶地望向夏烨，顿时愣住了。
不知为何，夏烨竟是哭丧着脸。
他没有回应许壬的斥责，反倒一瘸一拐地退到培养罐旁，泪水不争气地从眼眶中涌出，他死死咬着双唇闭口不言，仿佛受到挫折的小刺猬。
整个空间随着那颗滴落的泪珠转为死寂，飘荡着的烟尘犹如繁星般耀眼，模糊的视线下泛着仅存的淡蓝微光。
夏烨的意识正在消失，那些嘶吼着的厉鬼渐渐化为熟悉面庞，不知不觉间，他们逐个消失在无尽的虚无之中，这是没有波折的漫天黑暗，这是没有生息的孤独世界，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梦。
“接下来交给我。”
“滚……”
夏烨无力地自言自语着，心中不剩任何情绪，他仿佛能够感受到温柔的晚风拂过面庞，犹如久别的恋人轻抚着脆弱的灵魂。
“我们的人生不过是一场闹剧，你无法更改自己的命运，你唯一能做的便是放弃。”
“滚。”
眼前的少女带着温和笑意，她含泪轻吻青年的嘴唇，随之俏皮地捏起青年的鼻子。
琳小玥？
少女的面庞变得清晰，她扎着高马尾，她穿着时尚T恤，她甚至还晃悠着名牌跑车的钥匙。这家伙分明是个大小姐，却总是喜欢在街边购买廉价烤串，最后还不忘将吃剩的鸡腿留给身旁的青年。
凌夜……？
“别再让自己活在后悔中，舍弃那些该死的感情，你本可以救他们。”
“滚！！！”
咆哮声顿时响彻整个培养室，夏烨暴怒地将鬼刃刺向地面，随即咬下紧握在手的水晶瓶瓶盖将针头狠狠刺入心脏！
“这就对了。”
讥讽的笑声回荡在耳旁，醇厚的蓝色血液顺着针管进入体内，神之血瞬间如拥有生命般在血管中四处窜动，那股早在二十年前就已体会过的痛苦再次涌遍全身。
灵魂游历在生与死之间，那个拥有蓝色瞳孔的生物伸出手臂将他拽住，它正质问着踏入神之领域的无知凡人！
窒息、绝望、愤怒……
紧握鬼刃的青年已然停止呼吸，随之而来的竟是狂躁的心跳声，他猛地睁开双眼，手中的利刃掀地而起直指面前之敌！
狂风割开前方的每一寸空气，夏烨身上的所有伤口近乎是在一瞬间完全愈合，他的目光中没有一丝情绪，甚至连杀意都已消失殆尽。
这一刻，沉睡的君王终于苏醒！
这一刻，弱者皆应俯首跪地！
“你注射了神之血……？！”
许壬死死盯着破碎的水晶瓶，不觉间，早已恢复身体的小孩猛地从他身旁驶过，现在它只有一个目标！
恶臭扑面而来，夏烨用蔑视的眼神直视着对方的瞳孔，即便那只腐烂的双手掐于脖前，他也丝毫没有动摇。
小孩立刻发动能力，不料面前之人的身体却是丝毫没有产生腐烂迹象，它诧异地侧过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双臂竟然已被斩断！
“滚。”
话语刚落，夏烨反手一耳光就朝对方脑袋拍去，脆弱的腐烂头颅顿时飞出数米。
勾刀弹出，失去首级的小孩还想故技重施！
千钧一发之际，夏烨却是不慌不忙地握住了骨制刀刃，轻轻拽拳，对方唯一的武器便被捏成粉末。顷刻间，骇人寒气狂涌而出，鬼刃上顿时投映起孤鬼双瞳，刀光斩下，没人看清他出刀的动作。
死寂中，蓝色鲜血溅洒满地，随之蒸发。
小孩的身体不自觉地发出颤抖，没有迟疑，它扭头就想逃跑，不料转身后出现在面前的仍旧是那柄忏悔鬼刃。
“2019年6月17日，阴，暗鸦东区分部。”
抬手，刀刃划破对方的肌肤。
“我如约而至，如约而行，这注定只是个开始。”
蓝色鲜血还未触及地面便已消失。
“过去究竟发生过什么，未来又会如何。”
凌乱的刀法随步而起，随声而熄。
“我不知道。不过，我似乎窥探到了埋藏在历史中的秘密，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名为‘神’的生物。”
收刃，行尸已然倒地。
“原来神，也会害怕啊？”
一切仿佛都只是臆想中的幻境，紧迫气息荡然无存，甚至连许壬都觉得面前所发生的画面毫无真实感可言。原本傲慢的小孩就这样在低语中失去生息，它的皮肤满是刀痕，体内的所有蓝色血液也都随着挥斩消失殆尽。
这就结束了？
那个能够碾压众人的生物……就这么死了？
“你对它做了什么。”
尸体再也没有动弹，那个可怜的孩子终于得以安息。
许壬却是不解，心中更是有股说不清的感觉，他仿佛看到了未来，那是一个适能者相互厮杀的世界。
“神之血能让人获得独有的能力，这点你应该很清楚。”夏烨盘膝而坐，随即取下腰间的日记本写起日记，“我的能力名为消除，顾名思义，你自己慢慢理解。”
“……”
废墟之上回荡着齐刷刷的书写声，面前这个青年摆着一副无事发生的表情，似乎真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
不知过了多久，他轻轻合上日记本。
死寂中，双鬼对视。
他们没有做出战斗姿态，他们只是这样静静望着彼此，渐渐地，二人都露出了苦闷而又轻松的微笑。
“要来根烟么？”夏烨俏皮地问。
“你不会真是从二十年后回来的吧？”许壬答非所问道。
“我这人很少撒谎，更何况现在面对还是自己最亲近的师父。”夏烨掏出香烟点燃，“以前你常常对我说这样一句话，身为杀手，千万不要拥有太多东西，你拥有得越多，弱点也就越多。那时候我可是把这句话当成座右铭对待呢，不过现在，我终于可以将它抛之脑后了。”
“为什么？”
夏烨缓缓吐出一缕青烟，随之扬起灿烂笑容：“因为我已经不是杀手了啊。”
听到这句话，许壬愣住了。
他半张着嘴唇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最终也不过是发出了自嘲般的哼笑声，看着对方的灿烂笑容，他心中的杀意已是完全消散。
沉默许久，许壬转身将长刀抗向肩头。
“小子，你叫什么？”
夏烨微微扬起脑袋，吐出的烟圈已然升向空中，犹如一轮皎洁月圆。
这一次，他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
寂静中只剩下那个毫无意义的名号……
“月下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