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影正望着篮球场发呆。
夕阳下的橘色暖光投映在男孩身上,三步上篮,红队又获两分。
刚进入青春期的女孩们发出震耳的呐喊声,比赛已然结束,红队以领先23分的大优势取得胜利。
裁判将比分扳清零,家长们纷纷走进场内为自己的孩子送上毛巾,他们在夕阳中谈论着本学期的经历,他们在欢笑中结伴离开校园,他们渐渐远去,无论比赛结果如何,他们都洋溢着灿烂笑容。
暑假前的最后一场篮球赛终于告一段落,它意味着学生将拥有一段长达两个月的长假。
懒觉、游戏、卡通……
这些普普通通的东西,便能让刚进入青春期的小孩充满期待。
夏日虫鸣回荡在耳旁,夕阳缓缓沉入高耸的教学楼。
渐渐地,天空变得有那么一些昏暗了。段影仍旧杵在原地发呆,他望着不远处的校门,似乎在等待什么。
校园广播如约而至,今天放的是逃跑计划乐队的《夜空中最亮的星》。
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
和会流泪的眼睛,
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
Oh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
呐喊般的歌声打破了校园的寂静,仿佛诉说着聆听者的心事。
2011年7月17日,今天是段影的十岁生日,他本是兴高采烈地来到学校,因为父母曾保证今天会来这里接他回家,可就在半个小时前,他看到了对方发来的那条冷冰冰的短信。
【今天爸爸妈妈要晚点回家,所以没办法去接你了,回家路上要注意安全哦。】
他摸出智能机,不太熟练地点开短信栏,没有新消息。
别的小孩应该已经坐在饭桌前了吧?
他们的父母会准备丰盛晚餐,他们其乐融融地谈笑着暑假规划,也许除了完成暑假作业以外,他们还会约定何时前往游乐园痛快的玩上一整天。
“段影过得真幸福,他的父母会买耐克鞋,会买变形金刚,听说他还住在大别墅里呢。”
其实段影觉得这样的评价也没什么不对,毕竟他确实穿着耐克鞋,书包里也总是放着擎天柱玩具,可即便如此,他怎么也感受不到别人口中所说的幸福。
在那座数百平的大房子中,他唯一能够感受到的就是孤独。
每天起床他只能看见早已准备好的面包与牛奶,放学回家后也只是在冰箱里翻找现成的饭菜。深夜漫长而又寂静,所有这个年纪的小孩都已上床睡觉,而他还守在电视机前看着动画片。
他自然会因为动画片中的情节扬起嘴角,可欢笑过后就只剩下疲倦与孤寂了。
段影曾无数次的幻想父母走进家门,他们会惊讶地张大嘴,然后气冲冲地关掉电视催促自己上床睡觉。
不过,这也只是幻想罢了。
他一直都是乖巧懂事的好孩子,他知道这样做只会给劳累的父母增添麻烦,所以就将那些难过的小秘密全都藏在心里,这样父母就会觉得他过得很好,这样父母就不会担心了。
懂事儿的小孩总是早熟,因为他们承受着这个年纪所不该承受无助。
“你是五年级三班的段影吧?”女孩表情疑惑,“怎么还没回家呢?”
HelloKitty发夹映入眼帘,段影这才察觉到面前的女孩。她穿着淡蓝色短袖,手里还提着粉红小书包,看身高应该是低年级的学生。
“你是?”段影感到诧异。
“我是六年级四班的莫晓欣,今天毕业。”莫晓欣笑着从书包里摸出一根棒棒糖,“这个给你,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啦。”
段影没想到这个小个子女孩竟然还比自己大一年级,神情变得更加诧异,他礼貌地接过棒棒糖,问道:“可你都毕业了,以后我们不会再见面了吧?”
“唔…总之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永远都是好朋友!”
“哪有你这样的啊。”段影害羞地低头。
“你为什么不回家呢?”莫晓欣将脸凑到段影面前,“难道是期末成绩太差,怕被家里人知道?”
“我可是尖子生……”段影的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
听到这样的回答,莫晓欣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是个开朗的男生呢,没想到这么害羞呀!”
“我也不想啊,我平时……”
“你平时总是捧着书看,下课了也不跟同学玩,整个看下来就像是书呆子,不过短跑比赛却是每次都能拿第一名。”
“你?”段影的手心已经满是汗珠,“你知道还说我开朗,存心嘲笑我吧。”
“嘻嘻,我总是忍不住想欺负可爱的男生嘛。”
“我…我回家了!”
段影故作生气的模样走向校门,身后没有声响,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结果莫晓欣却是调皮的做着鬼脸。
“噗呲!”
“哇,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笑呢!”莫晓欣兴奋地跑上前,“没想到你笑起来更可爱了,快让姐姐摸摸头!”
“唔……”
段影顿时涨红了脸,也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害羞。
“别开我玩笑啦。”
他猛地跺脚,随即快步冲向校门。
“喂,我马上要进北河中学啦,你也一定要考来啊!”
“我为什么非得考北河中学?”段影再次回头。
“生日快乐!”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段影愣住了。
暖风拂过二人面庞,女孩的头发被吹得四处飞舞,她背着手走出校门,他没法看清她此刻是怎样一种表情。
“你猜啊~”
莫晓欣甩下这样一句话,登上了停靠在校门口的公交车。
汽笛般刺耳的发动机声徘徊在耳边,段影呆愣地望着公交车越走越远,某种莫名的期待感涌上心头,他忽然感觉这个陌生的女孩好神秘,那是一种他从未体会过的感觉,仿佛一颗香甜的奶糖。
心里很暖,嘴角忍不住上扬。
他竭力让自己不笑出声,四肢却是诚实地扭动起来。
“段影,你在这儿跳什么舞呢?还不快回家,这都几点了!”
“校…校…校长?!”
段影被这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吓了一跳,赶紧抱起书包登上了第二班公交车。
他的心脏跳得飞快,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耀丽的彩灯将城市照亮,行人的影子如皮影戏般左右摇摆,他紧握着那根草莓味的棒棒糖,这是最棒的生日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