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克白走出门外的时候,群星还没有从天空褪去。
凌晨的风有些寒冷,甚至可以说冷得刺骨。
太阳还未升起。
一切还浸泡在黑暗中。
“幻觉吗……”
克白站在门口,望着四周,逐渐想起了昨天的对话,“我有点在意,那个女孩说的幻觉。”
“更像是骗术师布下的陷阱。难道和教会有关?”
克白并不能确定,这是不是教会布下的陷阱,但出于保险起见,他仍然打算前往教会一趟。
教堂离克白的家并不远,大概只有一公里左右。如果开车很快就能到达。
克白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天色尚且晦暗,星星高挂在天空上。尽管只有一两颗可见。
克白并没有多想,回到家中,他背上公文包。
然后关好房门,径直前往停车库。
地下停车库。
灯光暗淡。
克白按下车钥匙,接着发出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划破了夜晚的宁静。
插上车钥匙,转动。换挡。
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没有任何阻碍。
克白就像往常一样,顺利把车子开出车库。
接着就是前往教会。
克白非常熟悉前往教会的路。
教会里的人都是老相识了,克白这样想着。车轮滚在柏油路上。
即使所有路灯都毫无故障,即使所有路灯都排列在道路两边,街道仍然显得十分灰暗。
因此,车灯在道路上的移动就格外显眼。
车轮和地面摩擦的声音,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但出乎克白意料的是,这个声音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停止了。
眼前的景象让他被迫停下车子。
“车祸吗?”
克白走下车,向前方走了一小段距离。
他看清楚了前方具体情况:一辆货车撞上一辆小轿车,仅此而已。看上去只是常规的车祸。
但依然有很诡异的地方——
不管是小轿车的主人,还是货车的主人,都没有在现场。
现场空无一人,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寂静。
凌晨的街道上,克白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空。
从各种意义上的空。空的街道。
——而打破这层寂静的围墙,
是克白听到的声音,
“哟,克白老兄,我知道你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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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克白抬起头。
在卡车的残骸上,一个黑色的人影立着。
尽管光线很暗,克白仍然能认出那个人。因为他很熟悉那个人的声音。
这纤细的声音是J先生的标志之一。
J先生是一位来历不明的传教士,前两个月才刚出现在这座城市里。软绵绵的声音,配合着他中性的身体和面孔,更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克白就对他没什么好感。
“是J先生吗?”
“克白,你还是能认得出我的嘛。”
J先生从卡车上跳下来,稳稳地落在地上,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轻得像纸一样,克白这样想着。
从包里掏出了一根烟,然后拿出打火机。
“不要在这里抽烟呀......我讨厌烟味。”
J先生为了阻止克白,才不得不这样说。但是克白并没有太在意J先生,依旧顺理成章地点燃了烟。
客观的说法是:克白就算听到了,也不会听从J先生的命令。
黑暗里,烟头显得很耀眼。
一轮明亮的火光在手指边颤抖,同时冒出少许白烟。
真是拿他没办法,J先生这样想着,也就放弃了阻止克白吸烟的计划。
他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了。
“说吧,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克白开门见山地提出了这个问题。
毫无疑问,这场车祸肯定跟教会有关,而眼前的这位J先生,当然也是教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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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哎,这附近不是出车祸了吗。你看,就在那里……”
克白感到有些不耐烦,于是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我眼睛没问题。”
但是J先生依旧打算把话唠进行到底,
“这个车祸到底是怎样发生的,我也不太清楚啦。或许是被鬼怪附体之类的?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教会绝对不能袖手旁观……这场车祸,一定给你带来了很大的困扰吧。看得出来,您被这两辆车子挡住了去路,一定感到很困扰吧。”
克白甚至想要把烟头摁在J先生的脸上,
“如果你能回答我的问题,我想我就没有困扰了。”
沉默。
接着还是短暂的沉默。
J先生正打算引出新的话题,但克白已经抢先一步,
“带我去教堂,谢谢。”
“可以是可以,但是您的车子该怎么办。如果只是停在这里的话,可是算违法停车,搞不好您还要吃罚单——”
“罚款我会交的,现在请快点带我去教堂,谢谢。”
克白用一种斩钉截铁的语气说。
同时掏出手枪,指着J先生的脑袋。
“真拿你没办法。”
J先生摊了摊手,露出了一脸无奈的表情。
于是J先生拖着长长的袍子,白色的袍子,带着克白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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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教堂看上去很宏伟,整个整个建筑都透露着一股庄重的气息。
教堂似乎用质量上乘的花岗岩筑造,教堂的顶端很锋利,仿佛直插云霄。
因为是凌晨的缘故,教堂里的人很少,也可以说没有人。
除了那个牧师,海德堡先生。
海德堡站在中心的讲席上,似乎在翻阅着什么,桌面上堆满了各式宗教书籍。
看见J先生带着克白走进来后,海德堡礼节性地走下讲席。
“是克白先生吗?许久不见,看上去您很健康。”
“谢谢,我想您也一样。”
克白虽然对宗教人士没什么好感,但也并非讨厌他们。像眼前的这位海德堡先生,就让克白感到很舒服,“但是我今天来这里,是说正事的。打扰您了。”
“没关系的。”
海德堡尽量挤出和蔼的微笑,以应对眼前这位经验丰富的刑警。
“半边彩,你认识这个女孩吗?就读于时里中学,高中二年级的女学生。”
没有任何铺垫,也没有任何前奏,就这样开门见山的提问,的确很有克白先生的风格。
“抱歉,我不认识。”
“她说她看到了双重螺旋,而且是以幻觉的形式展现在眼前。之前有过这样的案子,这会不会——又是你们教会弄的?”
克白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缓和,但海德堡先生还是感受到了明显的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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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双重螺旋?我承认,那肯定是祈祷带来的结果,除了教会,没人能够做到。”海德堡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和克白一样,海德堡的双鬓已经斑白,
“这听上去像是一个,漩涡陷阱……但这个教堂里的人,绝对不会对一个女高中生下手。请相信我们。”
“那我想听听您的说法,关于这件事情的说法。”
克白继续追问。
克白可能会相信,这件事海德堡并不知情。但他始终坚信,嫌疑人就藏在教会里。
而且当他这么想的时候,目光不自觉地落到了旁边的J先生身上。
“请不要这样看我了,我对这件事完全不知情呢。话说你们从刚才一直忽略我,为什么到这个时候才关注到我了呢。嗯……好头痛,我跟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J先生一直用他那种像鸟一样又轻又快的声音,在白克的耳边嗡嗡直响。
这让克白感到十分恼火,仅仅是因为心烦意乱而恼火。
冷静。
克白让自己保持冷静,至少脸上的表情要平静。
“但我知道还有另一个人,有可能干出这样的事。你也知道,可能是他吧——”
J先生故意脱了长音,似乎在暗示些什么。
海德堡的眼神飘忽了一下,仅仅只是一下,仍然被克白精确捕捉到了。
海德堡知道,自己可能隐瞒不下去了,于是他拍了拍褶皱的牧师长袍,打算向克白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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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对不起,我没有什么好说的。我十分抱歉,但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就是海德堡先生全部的话。然后海德堡先生用手臂夹着几本宗教书籍,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堂的大门。
克白想要回头阻止他,但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克白没有决定性的证据。
当克白回头的时候,看见教堂外已有些亮光不过依然很暗。说不定是阴天导致的,克白想,如果是往常六点多的话,太阳早就应该出来了才对。
克白把视线从教堂的挂钟上移回来,并固定在了J先生的双眼上。
“我想,你应该知道事情的真相吧。”
克白向J先生提问。不过出乎克白意料之外的是,这次J先生的回答居然十分坦诚,
“毫无疑问是他干的——海德堡的儿子,桑叶。”
海德堡还有个儿子吗,真是难以置信。虽然克白已经住在这附近很久了,也认识海德堡先生很多年了,但从来没有听说过他还有个儿子。
“海德堡先生有儿子吗?”
“当然有,十八年前就有了。只不过你们不知道而已,海德堡是十六年前才来到这个城市的。”
“看来你很清楚。”
克白仔细端详着J先生的面孔,白皙而精致,金色的头发微微卷曲。
看上去也不过才十八岁左右,但是听J先生刚才那个口气,就仿佛和海德堡已经是老相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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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我当然很清楚啊,我比你们所有人都要清楚。”
J先生的语气依旧轻而快,听上去很是轻挑。
因此,克白还是像往常一样,摆出了一副不信任的表情。
然后克白继续追问,
“你和海德堡先生,是什么时候相识的?”
“这是秘密哦——秘密之所以成为秘密,就是不能告诉别人的啦。首先就不能告诉你,因为这是教会内部的事。”
J先生满心期待,希望看到克白脸上露出那种,因为不知道答案而急切的神态。
但是J先生他错了。
克白并不打算深究此事。
教堂的挂钟依旧在一刻不停的行走,并发出固定的声响。
克白听得一清二楚。
教堂再次沉入无穷的寂静之中。只有秒针在行走。
窗外阴云密布。
“我还要提醒你一件事,你所说的半边彩,现在很危险。搞不好,桑叶正在公园里和她战斗呢。”
“你是说半边彩吗。”
听到这里,克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一个高中女生,和一个骗术师战斗,她完全没有赢的可能性。
一但是J先生依旧在自顾自地往下讲,
“当然了,如果你想去救她的话,最好是现在。不过以我的判断,桑叶无法取得胜利。”
.
8.
“你是说,那个半边彩有战斗能力吗?她也是你们教会的骗术师吗?”
面对克白的质问,J先生感到有些不快。
他只好解释说,
“对呀,对呀。还有一点,不要把教会的神职人员叫做骗术师了,这样真的很过分诶。”
但克白并没有在乎这个称谓,他更在乎半边彩的生命安全,
“我必须出发去公园。”
窗外阴云密布。
一阵冷风刮进了教堂,吹动着J先生身上的白色长袍。
“等一下等一下,带上这个雨伞吧,外面看上去要下雨了。”
接过J先生的雨伞,克白第一次觉得J先生是个好人。
接着克白义无反顾地,迈出了教堂的大门。
似乎有几只停留在教堂顶上的鸽子,被走出门的克白惊动了。
鸽子四处飞散。
“必须尽快赶到。”
克白在布满天空的阴云下奔跑了起来,向着公园的方向。
.
9.
当克白赶到公园外的时候,远远的看见天上仿佛有两个影子在移动。
他仔细观察那两个影子:先是交错在一起,然后淹没在一团紫色的烟雾中,最后便无影无踪,烟雾也很快散开了。
他走进公园,没有遇到任何异常的事。
老人牵着狗。老人带着小孩。正在使用健身器材老人。互相结伴玩耍的小孩。这只是一个平凡的早晨,克白这样想着,觉得自己可能被戏弄了。
要不然,刚才两个影子就是桑叶和半边彩。
想了自己可能错过了战斗,克白就有些有些后悔而且恼火。
如果半边彩在这场战斗中失去了生命,克白感觉自己可以愧疚很久。
绕回喷水池下,光滑的大理石包裹着水流。
“真的对不起……”
但是克白并没有在意,那些喷泉或者大理石,只是若有所失地走出了公园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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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克白回到了办公室,像往常一样坐在办公桌上整理文件。
“最近麻烦事还真是有点多。”
克白一边抱怨着,一边把笔敲在桌上发出轻脆的响声。
不过接下来的两个电话,足以让克白吃惊很久。
——电话内容几乎是令人难以置信。
有关死者复活,有关血液里找不到DNA之类的灵异事件。
克白稍稍抬起了头,窗外渐渐有雨点飘落。
于是他站起身子,关上窗户,以免雨点溅到办公桌上。窗外的雨声在逐渐变大。
——忽然一阵奇异的声响,传进了克白的耳廓里。
——宛如定时炸弹一样的提示音。
——不间断的发出。
——危险随时会降临。
克白四处观察,没有发现任何疑似爆炸物,直到他把视线,落在那把雨伞上。
——那把J先生送给他的雨伞,
就这样爆炸了——
接着办公室里传来一阵巨雷般的响声,停在屋檐上的麻雀四处飞走。
玻璃被震碎——烟从窗户里冒出——浓烟源源不断地,从办公室里翻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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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差不多,该结束了吧……爆炸吧。”
J先生趴在讲席的桌子上,低声喃喃。讲席在教堂的中央,教堂里此刻如此寂静,只有J先生一人。
.
12,
窗外的雨声萦绕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