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行者”拖着引擎盖两边冒出的两条灰色烟雾,穿行于C区内大大小小的街巷。后轮的胎烟融进雨水织造的薄雾中,金属保险杠掉落的一端与柏油路面亲密贴合并摩擦出点点浅黄色的火花。不论焦作仁如何释放这辆旧式肌肉车的动力,那些能够在巷子里抄小路的帮众们在分散过后又能重新聚合,持续紧跟在他的身后。

“仿佛我们走过与即将走过的路线都被有意净空了,社安局总是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努力着。”

安静且灯火稀少的街道并非新亚市常见的夜景,广告灯箱还在闪烁,卷帘门却已经被牢牢关上,小公园里谈笑的人群也似乎暂时隐蔽起来,水滴落向野猫的背上,换来几声细软的轻吟。

雨水挂在车侧碎玻璃的尖角上,仪表盘和焦作仁的眼镜前方变得更模糊了些。

“可惜你忘了银幕……不过他们也用不着你去记住。”

“但话又说回来,再怎么行于黑暗服务光明的组织,要是总不去管那些舆论,也很容易造成难以预料的影响的。”

“谁知道他们用什么方式去行走于赛博空间,这个制裁者组织中的黑白帽子们不比资深以上的制裁者要少……”

“我们还没甩掉他们啊,你居然能这么气定神闲……”

“慌张也没用啊,本来可能谈判解决的事在意料之中就闹僵掉了,当然我一开始就没打算和那些不讲规则的家伙们谈……”

“开车看路啊!看我作甚!”

“路行者”的左前叶子板擦到路灯杆后,焦作仁向右打回方向,车辆往右侧的街区驶过,同时将一辆正常通勤且无人驾驶的电动轿车推开数十米远。

后方与车顶部重新传来阵阵压迫感——直升机放慢开火速度与频率的同时,帮众们也将冲锋枪的抑制器装上,除非当面攻击,否则旁人和智能保安最多只将其定性为飙车一类的事件。

“遇事不决还得找那个家伙……欢哥?欢哥!你人在吗?”

焦作仁通过黎辰砂的接收设备连上作战频道,车辆压住黄线在两侧摇摆,如果他事先拿到了驾照,哪怕有百分或许都不够扣其中一半的违规操作。

“Sonoqui,sperochetustiabene.(我在的,希望你没事。)”

“你们的任务完成了吗?”

“没有,雷轰还在逃亡中。但你如果需要帮助就直说吧,我正在向你们的位置赶过去,逆火和坏小子正在撤往银幕空间……”

“一架直升机正在我们脑袋上盘旋,后面还有残余的帮众在追击,你们和社安局不是将他们该抓的抓,该杀的杀了……”

“隧道里环境复杂,很难保证没有漏网之鱼。但话说回来,你们是怎么撑了那么久的?”

“这不是你现在该问的吧!”

“从你们出来到现在,少说也有半个小时了……不论如何,我尽力(抵达),你们也尽量(坚持下去)。”

“獾”走进沙滩海岸停车场上的某辆电动轿车,打开导航程序与自动驾驶后,埋下头整理“逆火”带回的属于自己的“跳跳怪”和“坏小子”的笔记本电脑。

“虽然只能算是出租车一类的,但考虑到还在合作的时间内,破坏性我会降至最小的。”

“獾”拿出自己的黑色手机,骇入电动轿车的发动机,目的地被定在焦作仁携带的设备所最后确认的位置——新亚科技博物馆所在的N136街道。

“赶过去的时间可不能浪费……听说苦胆局长这样安排以后,撤离记忆同步的设备还得让伏尔加先生亲自出马……”

“獾”通过“银幕隧道”联系到那位已经很少活动,却仍然在制裁者组织中举足轻重的前辈“伏尔加”。

“Ciaocisei.”

“银幕空间,设备和我都在那里,不必担心。”

“好吧。明明家里还养着一些孩子……我或许能明白你不居于要职的原因。”

“讲这些做什么,那些孩子们已经达到需要主动承担一些东西的年纪了,只是现在还有个……倒是你,有没有经常问候原先和你一起在那不勒斯的……”

“Capisco,capisco.等我完成这次行动再说,逆火(Backfire)和坏小子(Badboy)回来了吗?”

“我在,马上还得和伏尔加叔叔一起处理些网络上的杂务……

“告诉獾(Badger)叔叔,逆火自行离开了。另外,我很难放心那个撒丁小子和他的线人,不能对此不上心啊……”

“坏小子”未连接频道的右耳传来有些厚重而疲惫的声音。

“叔叔说逆火刚离开。还有,保险起见的话,能让我用你的手机,‘使用’一下周围的监视器吗?”

频道另一端的声音变嫩了许多。“伏尔加”不喜欢一直占着对其他人而言更为重要的作战频道,悄悄结束自己与频道的连接。

“可以,你能够找到新亚科技博物馆周围的室外监视器吗?我需要它们的视野,或许能帮到你们。”

“不是或许。”

“那就是不用也行吗?”

“Ovviamenteno.是一定要帮到!”

自己本可以在那场长达数千公里的狂飙赛事后悄然退休,回到位于那不勒斯的故乡。

幸运能够让人暂时觉得安心,也或许只是让他自己暂时摆脱了更大的教训。至少在自己来到“伏尔加”先生所说的“不惑之年”以前,还有十余年的时间可供自己冒险。

“獾”半躺在电动轿车的后座上,盯着远处稀稀落落的大厦反光,陷入长久的沉思。

……

“我真是受够这狗盆倒灶的破事了,轻风(Breeze),你是我们猎隼组织里面最博学的女孩了。我只想问一个不太难的问题。”

“萧姐”与她的妹妹回到人质所在的楼层,他们的脚步声从“轻风”与少年的正上方传来。距离有关赎金的谈判只剩下最后十分钟,“猎隼”组织中的成员无人得知,到来的人究竟是不是朱氏的成员,以及是否不止他们的出现。

“问吧,克仁。”

浅金色头发的少女将发梢微微举高,头部向上扬起,俯视着眼前比自己高出一个半脑袋的未成年的男生。

“干这样的事情,我们需要被判上多长时间,会不会累及家人……其实我更关心后面那点。”

“现行的东煌条律并不会追溯到你的家人,后面的内容你完全不用担心。”

“轻风”将额头的角度回转到正常区域,瞳孔与视线来到正中央,在五秒钟的沉默后,将眼前的他的心思窥探殆尽。

“你就下来想要问的,就是条律可能对你进行的处罚,我可以完全确定其中的一条,你不会被夺走所有的权利。”

“估计也没差别,大概就是判上个十年二十载之类的,等我回来的时候,阿妹的孩子都可能上完中学了。”

“并不是这样哦。”

浅金色头发的“轻风”一侧的嘴角有些上扬,

“你大概还可以决定,你面对行刑队以前的最后两到三年该怎么过。”

“行刑队?你是在和我开玩笑?”

“我们这次看管的目标是在新亚市定居的朱氏家的大小姐,上面绝不可能对此袖手旁观的,不要寄希望于被抓到以后就可以对你网开一面,朱氏的游说想必会让我们面临为数极少的公开处决。”

“公开处决?真当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现实往往会比想象与创作更加荒诞与怪异……当然,你会不会认为,我所说的我们存在的‘现实’,会不会也只是某一个……”

“好高深的问题啊,我真的听不下去,事先说好,不是贬低你啊,轻风……”

“克仁”走到前往上层的楼梯口,准备前往她们看管人质的房间,即使距离他们约好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多,“克仁”至少打算去检查自己事先挂好的绳索。

“嗯……足够结实,哪怕就从几十层楼的地方垂直滑落,只要不主动松手,问题并没有预料中那么大。”

“克仁”向楼下望去,耳旁再次传来大马力引擎的轰鸣声,先前同样的声音能够被“萧姐”的叫喊或是背景杂音轻松盖过,但这次的声源正是来自楼下的角落。

“一辆产自撒丁的佩嘉西……这不像是谁都可以伪装的吧。”

只有跑车前头的跳灯为楼下的暗巷提供仅有的照明,里面的人试图下车,左边的车门像剪刀那样向侧上方打开。那人将高礼帽扶正,站到其中一盏跳灯的前面,黑色的上衣与披肩遮住楼下大半的光亮。

“是时候把轻风告诉我的步骤练习一遍了。”

“克仁”借着窗户旁边墙壁上有些接触不良的灯,张开右手,挥舞左臂,接着将双臂高举起来,如此又重复一遍。高礼帽下方的那张脸抬起一阵后,墨镜被扶了两下,他很快又低下头去,当做无事发生。

“兴许只是碰巧路过的纨绔子弟……”

“嘿,窗外有什么好看的……董姐已经把消息发送过来了,要我们带着人质前往三楼,我们应该下去和她(人质)的亲属会合了。”

“好的好的,我在这里确认一下应对方案。话说回来,你有想好怎么逃跑吗?轻风才说过,我们要是现在被逮捕,肯定逃不了重罚的。”

“重罚?”

“你可以质疑我的,但轻风那女孩告诉我的消息,应该不会有假的。”

“我没有反驳你们俩啊,我的意思是,不仅我们会对未来无望,哪怕就是亲人,朱氏的家伙们一定也会想办法去报复他们,尤其是我的妹妹,她才刚过十岁……”

“萧姐”的嘴唇干裂到流出一丝鲜血,眼睛却是泪汪汪的。她任凭点点泪水划过嘴角,只是让干涸的硬皮变得柔软了些。

“我……也不知道阿妹在家里怎样了,我让那个恶毒的家伙彻底远离了阿妹,她会好过一些的,一定会……”

“你们家……”

“住口!我们焦家的事用不着你们萧家去操心!”

萧羽洛刚想从哥哥姐姐的对话中插上两句,被“克仁”一口气呛回去,“萧姐”将她抱在怀里,目光冷冰冰地盯着眼前的“克仁”。

“不允许吼我的妹妹,这是最后的警告。”

“你们赶紧带人下来吧,董姐正在清点钞票,晚了他们就会反悔的。”

前来通风报信的是梳着一小撮飞机头的“柯基”,他将驼背的身体尽可能地挺直,同时拉开距离,尽量平视往常比他高一个头的“克仁”。

“哥哥姐姐们,大家拉个勾可以吗?”

“没问题。”

“柯基”甩了下头发。

“姐姐不会拒绝妹妹的。”

“萧姐”抚摸着萧羽洛的头发,将脸颊放在上面蹭了几下,眼角的泪水逐渐枯竭,嘴唇的血色变得黯淡。

“最后一次了,算是告别吧。”

“克仁”用左手掐住自己前刘海上被染红的那撮头发,右手握拳向前,只把小指从拳头中伸展开来。

三人互相勾指过后,只剩下“克仁”继续趴在窗边,观察楼下的一举一动。萧羽洛拉着“克仁”那间沾有些许血污的衬衫,又很快把手缩回。

“姐姐在等你呢,快点和他们离开吧,哥哥掩护你们。”

“克仁”的嘴角有些颤动。萧羽洛从身旁走开后,他将头低下,戴着高礼帽的人将手上的轻薄本举起,黑色马克笔在背后留下痕迹。

“62号区划……太棒了,哪怕是谈判顺利,走那条路也可以尽量避开各种各样的追击者,轻风给我推荐的组织还不错……”

“把他带在身上,这是前辈对每一个希望得到救赎的人说的话。”

“克仁”将“轻风”塞给自己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入裤袋,同时拉上拉链。这是目前的他所拥有的,为数不多的防护措施。

……

B区N136街道上,“獾”只在中间停留了三分钟,将轻薄本、小车与速食披萨全部放进从便利店买来的置物袋,拎着它们走下电动轿车。

“果然都不见踪影了,我的线人和那些帮众,估计还在更远的地方互相搏杀。”

人群与智能保安在街道两旁聚集起来,各种色彩的雨伞和雨衣到处乱窜。社安员手持防暴棍,在街道中央的某片区域拉起警戒线,示意无关人等立即离开。

待到人群逐渐散开,社安员们用巡逻车和警示牌围成的两道路障,将N136街道暂时封锁。

“坏小子,可以找到N136街道附近的监视器吗?”

“有你的配合就行。拿出你用来工作的手机,把摄像头对准远处的街区,我已经连上了,你接下来的实时音频都会在我的掌握之中。”

“用不着特意提醒,让你了解撒丁人使你着迷的原因,不是什么难堪的事情。”

“少打岔!”

“别叫那么大声,会被怀疑的。”

“快做吧,懒得和你争。”

“Capisco.”

“獾”打开相机,把镜头对准N136街道的中央。没等他对好焦距,相机中的画面多出一道黑色的裂纹。

“这里是社安局,请你立即离开现场,以防止不必要的……”

两名社安员将防暴棍拔出,一前一后站到“獾”的身旁。他十分明白,不分敌我对社安员动用武力造成的影响几乎无可挽回,更何况他们与制裁者的关系绝不是敌或友那样简单的二元区分。

“真没办法,辛苦了。”

“晚安,社安局为你的幸福保驾护航,以及,赛迪普斯万岁。”

“獾”小声嘟哝一句后,连人带着随身的物品,准备从社安员临时设置的管制区域离开。

“请留步!”

“你们又要做什么?”

“接到来自社安局总部的命令,对你和其他在场人员进行必要的身份检查。”

一人将“獾”的肩膀按住,电击枪对准他脖颈的位置,随时准备扣下扳机。另一人拿出面部扫描仪,将“獾”的衣领放下并拿走高礼帽。

“只有二级,状态评估安全。”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东西?”

随后赶来的智能保安对着袋子转动几圈,一旦检查到电子产品类的物体,必须打开进行深度检查。这些社安员本应知道合作的进行,突然的举动让“獾”着实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一圈转过去,“獾”的手机半躺在衣服口袋里,只露出半边的镜头对着地上的置物袋。

两圈过去,智能保安的速度忽快忽慢,社安员感到些许惊讶,但也不打算直接将袋子拆开检查。

“万一警报响起,我该怎么解释……”

三圈过去,没有任何声音打破雨水下的人们的沉默。智能保安围着置物袋转动三圈,然后伫立在原地。

“没有问题,感谢你的配合,赛迪普斯万岁。”

“Noiosoesuperfluo.”

“獾”将置物袋中淋到雨的速食披萨放进置物袋的另一层,嘴边又多了几句较为激烈的“撒丁问候语”,气冲冲地回到电动无人轿车上,离开N136街道。

“坏小子,信号能覆盖到周围一些……”

“我也在找他们的踪迹,不要着急啊……有消息,你去科技博物馆那边看一下吧。”

“老地方啊,线人在那里完成了第一次委托,尽管不算难,但也是有惊无险,更重要的,是让我看到这家伙的可能性,其实还是挺……”

“新亚科技博物馆那边的录像我已经发给你了。十分钟前那边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正门已经被那些机车帮众封锁了,行动务必小心。”

“用不着你提醒,我也明白的。”

“獾”打开“坏小子”传送过来的,由科技博物馆对面大楼上的监视器录制的影像:一辆旧款肌肉车的左后轮胎被其中一名帮众用装有抑制器的冲锋枪打爆,车辆侧滑向新亚科技博物馆前方的科技广场,将前方的玻璃外墙撞开一个大洞后,只有车尾有些生锈的后保险杠被留在博物馆外,以及监控视野以内。与此同时,“獾”通过远处的光照确认到帮众的机车位置——有两辆停在科技广场的楼梯外,还有两辆和焦作仁驾驶的车辆一起冲上楼梯,只是停在破碎的墙壁之外,轮胎也有凹陷的迹象。

……

“焦作仁,焦作仁!还在吗?回答我啊!”

鼻间传来混杂后令人感到无比反酸的味道,肚子与胸前传来炙热的温度,自己的后背与肩膀正被一人不停地向后摇。焦作仁勉强从方向盘上起身后,周围的世界变得安静许多。

焦作仁推开车门,远离泄露一地的汽油和自己今天吃过的中饭后,他背靠着玻璃柜台,试图恢复些许的神志。“路行者”的前轮已经飞出老远,引擎盖下的火焰逐渐变小,除了连接喇叭的按键和喇叭本身没坏以外,这辆“路行者”大概已经没有任何可为自己所用的价值了。

“我这是……在什么地方?”

“新亚科技博物馆,第三个展区内。”

黎辰砂将展台上被车撞碎的玻璃剔除干净后,侧倚在其旁边,想要试探却又很快将手缩回。

“展室?我们社团这个月才来过这里,科技展已经结束了啊?”

“我还得问你呢,把车开到这个死胡同里面,现在我们要如何脱身呢?”

“有困难就找社安员啊?多么显而易见的事情,搞那么复杂干什么。”

“路行者”引擎盖下的最后一丝火焰化为浓烟,上方的烟尘与下方的异味让焦作仁恨不得找部云梯爬到天台,或是拿个钻头冲进地下。

“现在已经咳……够复杂了,我想去告诉他们,他们说了,有更紧急的事情要处理,咳咳,社安局总部正在呼叫所有增员力量……”

“那么,和你一起行动的另外两人呢?”

“他们完成自己的任务后就立刻回去了,只有我打算送佛送上西。”

“用不着你帮我,我想一个人上西天……啊不对,阿妹还需要我照顾,我可不能就这样离开她。”

“阿妹?你的妹妹对吧,你把她这时候还放在家里,足够安全吗?”

“的确在家,不过是在欧阳家。”

焦作仁凭着黎辰砂手电上微弱的光照,来到第二间展室内,他不明白黎辰砂是怎么像大饼卷万物那样把一切都准备起来的。

“欧阳家?欧阳佳韵同学家里?”

“对,他们一家三口同意让我妹妹暂时寄宿一段时间,改天我还得好好跟他们答谢。但愿他们别和我一样被卷进这些烂事里面……和你一起的两个人是谁?总感觉那个带着面具的家伙我好像和他很熟……”

“那是般若,暂时在银幕中待着的佐渡尚文,你们俩的关系不是挺好的……”

“好你个头!咳咳……上次捉弄我还没算……”

“我还想问你呢,那个自称和你很熟的家伙是谁?”

“权勇星,一个将我唾手可得的金牌横空夺走的死对头,改天我得好好问下那头狼獾,搞不好像欧阳佳韵那种涉世未深的白纸真可能被他们骗过去……”

焦作仁躲在前台的盆栽后方,博物馆门口被直升机探照灯照出一片刺眼的白亮,他看到两辆帮众的机车以及一大片碎玻璃,除此以外别无他物。

“你怎么突然这么关心佳韵同学了?莫非……”

“不要看到汪寰宇缠着我就开始浮想联翩啊!我和佳韵真的只是普通朋友,和你一样……”

“嘘——”

黎辰砂在耳边轻语着,焦作仁退回到展区内,两名手持冲锋枪的帮众将前门封锁。博物馆不处于营业时间,社安局总部需要增援,“银幕”的成员也均不在场,唯一能确认的是,两人现在只能靠自己坚持下去。

“董姐的命令来了,封锁这里,将那个克仁逼出来!他背叛了我们两次,简直是罪该万死之人……”

“我什么时候和康格鲁斯有联系了,该死……外面有直升机,听他们的口气,从这里逃出去也不现实,更要命的是,已经没有能用的武器了。”

“武器?我想想……”

“你刚才不是用什么东西击中了直升机吗?再表演一次那个……怎么样?”

直升机的一台引擎不断地冒出黑烟,“雷轰”正在用剩下的那台继续让直升机在科技博物馆与周围的楼栋之间维持飞行。

“你真当我是那种怪物吗?虽然……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不准告诉别人。”

焦作仁和黎辰砂退回到第三展区,慌乱撤退的途中,焦作人被一根较粗的钢管给绊倒,鼻梁骨重重地磕到洒满汽油的地上。

“什……什么玩意啊!”

想着要将那根绊倒自己的“钢管”摔回地上,焦作仁摸索着将它举起。

“博物馆里没必要展示普通的钢筋……辰砂姐,再来一下……”

“说过不行了!”

“我是说把你的手电打开!”

一道闪光晃过焦作仁的眼睛,随后停在焦作仁的双臂上方,他所拿起的不是一根简单的钢管,而是外观类似于FIM-92“毒刺”的追踪弹发射器。

焦作仁全身颤抖了一下,过了几十秒后才恢复过来。发射筒的外面难免淋上一些漏出的汽油,加上浓烟尚未散去,焦作仁感觉到难以呼吸,不停地咳嗽着。

“现在还……还有……人吗……”

“还有我,你的欢哥,这样听着更亲切些,以后都要这样喊哦……”

“现在还狡辩你不是弯的……”

黎辰砂凑在作战频道的接收设备旁边小声说着。

“辰砂姐,别闹了……我只问一句,外面那架直升机怎么样了?”

“直升机?它可没那么容易撤走,只是降低了高度后又回到原来位置了,刚刚有个女人和小孩从上面下来,从正门的方向进去,估计是来找你们的。”

“明白,我知道该怎样做了……”

“诶?你手头没有防空武器,是拿直升机没有任何……人去哪了?你……”

焦作仁在展区的玻璃橱柜旁边翻找着,新增的伤口大幅加强了汽油对皮下组织的刺激性,焦作仁忍受着从各个感官袭来的剧烈不适感,找到三发实弹中的一发。与此同时,黎辰砂也在碎玻璃堆中找到与之相适配的氩气体电池冷却器单元。

焦作仁走出展区来到前台,右眼贴紧热成像瞄准镜,拿到黎辰砂手上的单元后,他只剩下最后一步——找到避开机枪射击范围的区域,瞄准并将导弹发射出去。

“这些家伙还打算当多久的缩头乌龟……董姐,你打算往哪里去?”

“你继续在前面寻找他们,我从后门进入,加上剩下的成员,他们是无所遁形的。”

“好的……呃,唔啊——”

黎辰砂将手握拳对准直升机,随后躲到前台后面,一道强光穿透驾驶舱的玻璃,直射进“雷轰”的双眼。但作为在密达伊斯经历过严酷训练的怀特西尔佣兵,这种勉强入流的致盲手段并不会耗费他太多时间。

仅仅三秒的时间过去,焦作仁从前台走出,肩上扛着超过十五公斤的质量,一个小框终于将直升机成像后的影子牢牢锁住。

“当你决定,扣下扳机的一刻,

做好觉悟,将成为你的义务,

而不只是,可有可无的权利。”

耳边的“幻听”,焦作仁已无暇顾及。瞄准镜内直升机的机头向自己回转过来,两挺机枪对准自己后,重新开始转动。“雷轰”的火力足以在一秒内将焦作仁扫射得尸骨无存,同时,那颗导弹一旦发射,足以让“雷轰”陪同他失去动力的直升机葬身火海。

“去告诉董姐,这,才是我想要的对等谈判!”

“疯子……你要是还想有回头的机会,就把那玩意……放下来!”

“回头?我的双手,已经沾染过其他人的鲜血……呵……”

导弹发动机开始推进,同时响起连续不断的机枪声,黎辰砂紧闭着眼睛,直到周围重归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