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咔咔~第一天确实是那种感觉呢,当时的你们也是怪惨的啊~”
“可别说了,精神状态都出问题了好吧?”
回忆的茶会上,菲力谢正放荡不羁地大笑着。
那正是我与他相识的故事,也是多亏了他,我才能真正意义上地重获了自由。
对于还处于养伤的时期的自己来说,任何对自己的帮助都是值得感激的。尤其是自己还处于什么都不清楚的失忆状态下,当时的那种单纯心理也是让我对他产生了好感。
没人会讨厌这样的正义之士,只可惜自己并没能抓住与他交流的机会,直到次日的一大早,菲力谢就离开了伊霓兹村,回到了山脉的调查任务中去了。
结果而言,那之后的遭遇也说不上好,反倒是另一个不幸的开始...
“之后的你也就遭遇了那个事件是吧?真惨啊,要是没有我的话...”
菲力谢冷不防地说着,像是背后被人突然搭了一把一样,先是感到不适和吃惊,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他口中所指的东西。
“差不多吧...不过在那之前,其实跟村长的来往就已经让我挺惨的了...”
“怎么了?”
“反正,也就是被人家讨厌吧。”
随着思绪再次流动,我开始把自身再次投放在那段回忆之中。
只记得自己重获自由以后,实际上还是接受着雪莉最低限度的监视的。
口头上的她是这么说的,不过对我而言,雪莉只是在照顾我的起居,然后偶尔会心血来潮,对我恢复起来的记忆抱以好奇心,不断刨根问底罢了。
虽然一开始还是有些不习惯,不过终究还是被她的热诚感染,因此也是逐渐遗忘了面对陌生领域的不安,转而去享受起那段充实而温馨的时光。
我也开始常去找她,偶尔在她家凑热闹。虽说是感受家庭的范围有助于记忆的恢复,但是实际上,当时的我只是想着多与雪莉进行来往而已。
不过,也正是因为自己过度跟雪莉的来往,那莫名的敌意,在村长的身上愈演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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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某日的夜晚,自己如之前一样,跟着子城,在雪莉邀约下再度来到她家共度晚餐。
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多次出现显得有些恬不知耻吧,村长又一次站在我的面前,带着那种熟悉而致命的监视感对着我的全身进行着环视。
自己只能努力不去直视对方,转而去观察这个远比自己的木屋还要高级的房屋。
其实屋内的气氛并不算高贵,但至少也不算是朴素的构筑。
广阔的客厅有着凹陷在墙中的壁炉确保着晚秋的冰冷不会太让人感冒,而镶嵌在墙上的烛台也是散发着迷人的火光,让人看清墙上那些有些年头的武器以及手绘地图。
大厅左右的幽暗通道也是映入眼帘,那是连向了后院?还是某人的卧室呢?只可惜自己不曾去过那边,所以也不好说那边究竟是怎样的地方。
自己恐怕也不会有机会前去那里一探究竟吧,现在也只能乖乖地站在木块拼凑的地板上,让视线在石砖堆积的墙壁上游走,然后在心中稍微感叹一下屋主合格的审美观。
尽管,他直到现在还在严肃地看着我...
“啧——”
村长擅自咋舌,扶着烟斗,迎面吐出了浓厚的二手烟。
想必他也是没有跟我们交流的打算,即便已经度过了数日,对我的怀疑也是没有减弱。
“爸爸!别在客人面前抽烟啦。”
雪莉捋过了肩部的马尾,紧盯着村长的一举一动,好让他保持礼节。
只可惜,村长的语气反而开始怪异,双手也是高举上空,突然开口,
“咳咳...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的女儿居然会带着其他男孩回家。而且还是那身份可疑,目的不明的家伙,实在是让人悲痛...实在是让人伤心啊...”
他的眼中似乎没有他人,台词与演技也是如此的浮夸,让人感到迷惑。
“啊...可恶的年轻人,引发了山难还不止,现在居然还把魔爪伸向我心爱的女儿——”
他似乎依旧坚持着自己是悲剧中的人物,只可惜他的眼中完全没有酝酿出那种可悲的情感,就连虚假的泪珠都没有。
只是努力伸手继续目视着天花板,犹如是在对着上天述说一样,想要将场景渲染地如同生死离别一般,实在是令人费解。
“别再胡说八道了,爸爸,赶紧回去啦!——”
好在雪莉拽起了村长的耳朵,连着几声喊疼之下,这才结束了这场无聊的独角戏。
“回去厨房,不要再给别人造成困扰了!知道了吗?”
见村长的可怜模样,雪莉依旧是瞪眼,仿佛这种行为早就是日常的一环了一样,直接逼得村长退回了厨房。
“那个...你爸没问题吧?”
我不禁疑惑道,雪莉也是未消气,双手叉腰,依旧无奈着长叹了口气。
“哎...估计是之前的艺人的影响吧,我想只是沉迷了,无视他就行了。”
得到的信息简直是七零八碎,我也不知如何回应,只是等到她主动拉起我的手,
“算了,别想太多~去吃饭吧?”
——————
“怎样?味道如何?”
时间来到晚餐的途中,坐在村长旁边的雪莉的母亲依旧是慈祥的面容。
这种祥和的感觉也是让人放心,几乎让人遗忘了自己只是个外人,嘴中塞满着肉块就点头进行了回应。
“嗯!好吃!”
只可惜,斜眼偷瞄而看见的村长的表情依旧是那般严肃。
自己打了个冷颤,连忙吞下肉块,又几乎被它噎住。
“唔唔——”
“慢慢吃,又没人跟你抢~”
雪莉笑话着我,子城尴尬地拍打我的后背,才让我慢慢重拾了自己的状态。
就这样,停停顿顿的话语中难免带有一些紧张的气氛,但好在每一盘菜都称得上是佳肴,让我几乎没去在意话题的尴尬性,而是一心投入在美食之中。
虽然自己目前连美食的标准都搞不清楚,但是依照本能,我还是放心地将食物递进口中,然后很自然地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就连面前这个没有任何味道的白色颗粒状主食也是让人感到惊讶。
是叫米饭是吧?虽然说是惊讶,其实更多的是熟悉的感觉。只不过不知为何,吃饭的途中脑内总会浮现两根木棒型的物品,从而导致握在手上的刀叉变得有些难以使用。
“谢谢款待!”
不过,自己姑且还是顺利地结束了今晚的晚餐。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餐具,雪莉的母亲也是顺势收拾起桌上的零零碎碎。
雪莉的弟弟依旧提早退场,不太喜欢热闹的氛围的样子,雪莉则是完全相反,依旧热情地护送着我,打算送去木屋。
就在自己已经做好离开的打算时...
“喂,跟我过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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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我们被村长带向了二楼,来到的房间与其说是房间,倒更像是办公室的样子。
面前的桌上摆着几本古老的书籍,而桌上也是铺满了一些看不懂文字的粗制纸张。
此时站在此处的唯有我、子城以及村长三人,虽说雪莉也是坚持跟过来的念头,只可惜被村长强硬的态度给阻止了。
“虽然仸艾尔放过了你们,但是我并不会轻易地信任你们...”
村长毫无征兆地开启了话题,说着也是点燃了蜡烛,又是关上窗户。
这是雪莉会担心并想要跟来的理由。谁都清楚村长对我们的看法,只是不清楚对方会因此作出怎样出格的事情。
唯一一个可以肯定的,是这里是脱离了法律管辖的落后村落的事实。像这种原始之地,以及这些原始人,只要有人愿意,随时都会发生一些不可避免的“事件”。
所以在看到村长伸手打算从抽屉中取出什么东西时,子城也是下意识地握起了拳头。
他也是戳了戳我,估计也是让我小心点。
这几日他就没少叮嘱我的行为,尤其是那些看起来就显得乱来的人,自己绝对决不能与他们产生争执。
“...”
我不清楚自己在子城眼中到底是怎样的人,现如今只能听从于他,尽量警惕村长的行为。
就结果而言,村子只是拿出了一个布囊,从中取出了烟丝。随着持续放置以及挤压,村长填满了烟斗,随后又用身上的火镰套装点燃烟丝。
“嗯...??”
随着抬头,他也是注意到我们神经兮兮的样子,
“你们是在打什么小算盘嘛?我可劝你们别做什么伤害我家人的打算。”
“呃...”
“说不出话来了?你们可要知道,此次的山难下有多少人心存怨恨,只要把你们的身份暴露,随时就会有人找上门来,知道吗?!”
他仿佛是在威胁着,右手拍在办公桌上,在不少纸片上留下了凹痕,
“我也是一村之长...我可是肩负着使命的。若不是仸艾尔的妨碍的话。”
“村长大人,我们能说的事情都已经跟仸艾尔说了,他们已经证明我们的清白了。”
“只是这样...可不能让人信服,也不能稳定民心。”
听着子城的发言,村长坦率的笑了,可是那并不是爽朗的微笑,反而显得有些疲惫。
“可憎的是欧尼摩德,需要铲除的...是所有的隐患...!哪怕你们不是入侵族,你们的出现也是史无前例的...谁能保证你们的立场...?而且还是在明知你的发色和欧尼摩德同样的前提下让我们选择无视你们...?!我可做不到...我也没有义务这么做...!”
如此隔着一段距离,我更是感觉到村长逐渐疲惫的口气。
“山民与村民之间势不两立...如此我还要接纳他们...结果,村内反而乱得一团糟。为了民众...我也该将你们公之于众...并处理掉才行。”
“可是这样做的话,不是跟伊霓兹的精神背道而驰了嘛...?各位不是因为自己是伊霓兹的后人,所以才收容难民的吗?”
“你闭嘴!跟你说的确实一样...所有人都这么想的!!‘那些家伙是伊霓兹的后人,所以不可能不帮助难民啊’,‘他们的理念...是助人为乐,因为他们是伊霓兹的传人...’”
村长把烟斗甩在了地上,似乎是在述说着别人所说过事情。
只是,他也因此变得极其的痛苦,说话变得更加吃力。
“村长...?没事吧?”
“不仅是你们,就连拉邱恩的后人也开始腐败...一个个都...”
他完全无视了我,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然而马上又开始不断地咳嗽。
“咳!...咳咳!!咳咳!”
四肢发抖,咳嗽不止,村长很难受地抚摸着脖子,伸出的右手把桌上的纸片推开,哪怕墨水倒在了地上也没有停止的意思。
“村长大人,冷静点!”
子城上前扶住他,看着他的手在桌子上空挥,在清理了桌子后,在位于角落的地方看到了一个长方的木盒,从中取出了叶片。
“是这个吗?”
村长从子城手中拿下几片青色的“叶子”,看都没看便塞入口中。不过多少时间,他便恢复了正常的呼吸节奏。
“这是...草药嘛?”
子城好奇地看着其余的叶片,而村长却将他推开,重新摆回了严肃的表情。
“这可是...稀有品...”
“抱歉,我没有想要抢的意思。”
“算了...小子,还是言归正传吧。”
终于,村长似乎厌烦了一切,把地上的烟斗连同纸片一起拾起,带着沙哑的口气说着,
“我必须承认,处理掉你们只是为了缓和民众的矛盾...转移他们对灾难的怨恨。但是我的立场并没有错,你们是异类,就算错杀也好,我也绝不能饶恕入侵族存在的可能性。”
“我们...就这么讨人厌吗?”
“这就是这个地方的事实...你们一旦暴露了‘入侵者’的身份,就会有成群结队的人猜疑你们,怀疑你们,并试图杀掉你们。”
“...”
“所以,就算是错误,我也不会后悔这个抉择。但是现在有仸艾尔的干预,所以我不能这么做。但是从明天开始,你们就有工作了...既然不能杀掉你们,就让我利用你们的价值。”
那时,被村长拿在手中的纸片翻到了正面,上面写满了无法辨认的文字。
“难民的合同已经写好了,今晚大多数的卫兵都会折回,只留下部分仸艾尔调查山脉的状态。部分区域也会重新开放,而接下来我也没有义务免费收留全部难民了。尤其是你们,在死掉或是滚回去之前,就给我用工作来偿还在这里进行过的所有消费,懂吗?!”
随着他将纸张狠狠地拍在了桌上,厉声喝道,
“你们没有拒绝的权利,就算是遍体鳞伤,你们也要给我工作到最后。如果你们敢不服从,我就会暴露你们的身份,民众自己会决定你们的生死!”
就这样,这一晚的我们被擅自决定了今后的行动。
子城跟着雪莉,似乎是为了给即将到来的庆典做准备,跟着一群年轻有为的猎户家的孩子前去捕猎了。
由于我的身体还有没养好伤的地方,也因此跟着一些上年纪的难民前去较近的树林进行伐木,也算是为了修复被野兽破坏的那些房屋吧。
努力让斧头水平移动,碰触到树木发出清脆的巨响。偶尔也会带着演奏的心情,带着自己的节奏进行砍伐。
随着大幅度的动作使得热汗不断流下,这种新陈代谢的感觉自己一点也不讨厌。
本来也差不多意识到自己是个热爱锻炼,喜欢运动的性格了,只不过,现实的差距却无情地摆在了我的眼前。
原来,自己是如此得无能,自己与他人居然存在着这么大的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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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次日清醒时,疲惫感无疑是侵袭了全身。
带着感叹睁开眼,看着阳光透过破了洞的帐篷照在脸上,自己却丝毫没有起身的想法。
说实话现在其实是下午了,不知是不是穿着衣服睡觉的原因,额头全是汗。
“嘶——”
好疼,后背好疼,大腿也好疼。
我揉了揉肩膀,触感从肩部流到背部转成疼痛,我明白,其实是因为伤势没有完全恢复。
明明已经治疗过了,结果还是不舒服啊,明明现在是要伐木来着的,却因为伤势和不适的问题,导致自己提前进行了休息。
真是丢人啊,这么一来肯定被不少人认为自己在偷懒吧。本来也是想着稍微休息一下的,因为自己的体资没想到与异世界人存在这么大的差距。
只是没料到自己居然会直接睡过去,估计又会被不少人误会了吧,真是该死。
“啧,算了,还是先去办事吧。”
不去烦恼,我弯起身,注意不碰到帐篷的顶部,缓慢地走了出去。
随着走出帐篷,下个片刻就能从头顶听到的某人的寒暄。
“哦?齐格,睡好啦?”
抬头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我没看到人影就随意地点了点头。
“偷懒够久了吧,可以继续伐木了吗?”
说完,一个身影从树上,也就是距离这里几米高的地方垂直落下。
没有任何防备,那个人就降落在了面前。
“这都没事...”
对方目测是一米九以上的青年,手持两把斧头,歪着脖子,倒是愉悦地看着这边。
“哈?什么意思?只要多吃一点,身体自然就会长好啊。”
“啊,知道。”
我冷淡地回应,不知是为什么,总之心情变得很差。
其实也没什么好怀疑的,自己之所以疲惫,之所以不爽,全是因为我与这里人格格不入。
异界人的变态体格即便是垂直落下也没有事,究竟应该嫉妒,还是应该害怕呢?
“倒是你,身体不是长得挺结实的嘛?应该不会这么容易累吧?~”
他突然开始了嘲讽,让人感到不爽。
“而且,像我基本就不睡午觉啊,啊不对,应该说年轻人基本上都不睡午觉吧?~”
“给你们拖后腿真是对不起了。”
“啊,不要这么冷淡啦。反正你才...14岁?算了管它呢,总之慢慢来嘛。”
“啧...走了!”
像这样被他人侮辱也是十分不爽,我不好反驳,唯独伸手大算抢走对方手上的斧头。
“艹——”
然而斧子过于沉重,加上一时没把握好力度和本来就有的伤势的原因,自己差点摔倒。
大幅度的动作只是让痛楚从右腿内侧和背部延伸到了更深处。
“啧...”
带着不满,好在伤势不至于加重,唯独看着青年在旁偷笑,一路继续走了下去。
跟他人比起来,我选择砍伐的树木都不算特别大,但是再怎么说,跟自己身高一米七比起来还是显得很高的。
“诶!齐格!”
“伐树的时候能别说话嘛。呼吸节奏乱了的话,体力流失会更快的。”
“哈哈~反正你也砍不动不是吗?不过我不是要说这个啦,我就是想问一下...怎么说...就是那个野兽是怎样的啊?”
“这问题你早上已经问过了好不...麻烦不要再给我多余的烦恼了...”
我一脸嫌弃地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他却一点都没有介意,比起这一点工程,他更在意我所拥有的信息。
他估计是伊霓兹当地人吧,对外边的事情并不了解,对山难的主要情况也不知道。
而我在这里扮演的身份暂时是山民,虽然没有回答的义务,不过为了方便敷衍,自己还是告知了自己处于失忆的状态。
“是吗?哈哈,我忘了呢~”
“我已经回答过很多次了,失忆!跟你现在说的意思一样,就是什么都忘了!”
“那样的灾难印象肯定很深啊,怎么可能轻易忘记呢。还有...失忆?那是什么?”
“鬼晓得,自己想去!别再特么烦我了!”
自暴自弃,如果要形容的话,如今只能找到这个词。
手颤抖地握着胸口的项链,回想着近几日恢复的记忆,在这尽是没有印象的人以及风景里,我可以说是几乎失去了安全感。
犹如刚诞生的婴儿一般,带着虚弱的身体与全空的记忆储存醒过来。
可我为何一定要在这里呢?为何会砍不动树木?又为何一定要受到他人的嘲讽?
我几乎乱了节奏。带着愤怒和厌恶,令某种熟悉而让人讨厌的感觉愈演愈烈...
【干掉这个人,让他彻底闭嘴吧?】
心声开始响彻着,我也逐渐意识到自己是个怎样的人。
那是个无恶不作的身影。
也许,我是个十分糟糕的人也说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