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芝城一中北门的梧桐道上，学生已经不多，突然校道上传来一阵争吵，几个人回过头一看，发现一个相貌普通的男生正在和人气新生姚朱玉拌着嘴。
是上午被姚朱玉牵手的那个男生吧？几个男生脸上露出了羡慕嫉妒的表情。
真没想到，辛苦学习了一天后，还要被撒一顿狗粮啊！
阴霾了一天的芝城天空，此时露出了半个夕阳的面容。朱玉和秦浩明的影子被夕阳拉得细长，混入了地上的梧桐树影中，像是两棵互相依靠着蓬勃生长的小树。
鸽子吖灰坐在朱玉肩上，略微有点惆怅：刚眯了一会，你们怎么又怼了起来？人家晚上本来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办，现在事情办不了了，还得听你们唠叨！吵死了！
作为一台自动翻译机，不得不说吖灰已经十分卖力了。自从他被袁能告知必须要帮朱玉赢得高三年级那个女老师的好感后，他就开始尽心尽力地“辅导”起朱玉的英语功课，包括但不限于：回答课堂提问，完成家庭作业，模拟考拿到高分……
但是现在，这只河蚌精竟然要我在课堂之外和一个人类练习对话？虽说不是直接对话，但吖灰也实在难以接受。他已经通过感应传递对朱玉发起几次抗议，却被朱玉告知：
“如果被这孩子发现自己是个冒牌英语学霸，就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进而影响寻仙计划！”
思量再三，他只好守着朱玉，帮她应付起这些无聊的日常对话。
而朱玉实在太不争气了！自己英语发音明明既流畅又标准，到了她嘴里不但变得结巴起来，还多了一股河里的泥腥味，竟然连这个人类男孩都可以随便挑刺！
“朱玉啊朱玉！我这个辅导老师可是外交官等级的啊！您能不能争点气啊！”吖灰“咕咕”起来，再次表达自己的不满，“你那一股土味英语，听着实在太难受了！So terrible!”
而朱玉,自从她操场寻仙失败，被高三老师没收了寻仙利器玉化母贝后，才发现，靠自己单打独斗是不行的，必须得团结起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包括但不限于土步游的好友袁能，以及在本校高二就读的邻居秦浩明，对了，还有那个叫笑然的女孩——几个人类之中，似乎只有她能看到《芝城仙志》的内容呢！
“总之，为了获得减免五百年修仙年限的机会，我一定要和这些妖精、人类紧密团结起来才可以！
等成功任命完仙人后，再把他们的记忆消除就好了！对，就是这样！”想着自己的计划，朱玉扭头对肩上的灰鸽子笑了笑。
在秦浩明看来，这个女孩只是想确认一下自己的宠物是不是还乖乖地蹲坐在肩上。而实际上，在与鸽子对视时，朱玉在脑海中再次提醒吖灰：
“我这都是为了争取他的信任哦！小能说：在这个用成绩说话的地方，想要真正赢得别人的好感，至少要有一门突出的功课！我向他证明我的英语能力才能争取到他的信任了呢！”
哎！又是这句话！吖灰在朱玉肩头来回踱了几步，扇了扇翅膀，又蹲坐下来，打量起一旁貌不惊人的秦浩明，一双黑豆般的小眼珠咕噜噜转个不停，怎么想也想不通：
这个人类男孩对集齐芝城众仙有什么帮助？竟然值得我们去争取他的信任？
虽然袁能拜托朱玉保护他，但那只是因为这男孩是老蜘蛛的得意门生吧！
可朱玉就奇怪了，本来还以为朱玉答应袁能纯粹是因为顺路，没想到竟然还要拉他入伙！
她明明昨天还在抱怨突然这个保护人类烦心事呢！今天却把那么多重要的事情对这个人类全盘相告！虽说她一个个去试探那些学生是很费心费力，但怎么能因此就把一个人类男孩拉入这个任务之中呢？
刚才在图书室啄米粒时，吖灰就已经向土地爷汇报过，说朱玉要把秦浩明拉入任务中来，正式收做小弟。
土地爷收到讯息，竟没有阻止的意思，还回道：
“也好，就当那个男孩给朱玉打份工，交个保护费吧。”
什么？交保护费？保护费不重要吧！
让一个人类参与其中，这么冒险的行为难道不阻止一下吗？
不过，自从镯子被拿走后，除了学习高中课本，朱玉就没有其他行动了。吖灰今天才明白，她还是有积极谋划此事的！只是——
实在是有些胡来！
“虽然我对这个人类并不看好。不过，”吖灰又对朱玉“咕咕”起来，“我建议，你要是真想赢得人类的信任，得到他的帮助，还是多练习一下口语再和他对话吧！”
一鸽一妖来回聊了好几句，秦浩明却是除了一阵“咕咕”声外，什么都听不到。他只知道身旁这个女孩子一分钟前还和自己吵着发音的问题，突然就安静了下来。扭头看去，他看见夕阳的余晖正打在朱玉的脸上，不由地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那时她还扎着两根麻花辫，穿着一件蓝色裙子，夏末的阳光透过大巴车窗洒在她脸上，就像一层薄薄的胭脂，将她的脸颊晕染成橘红。
其实，不说话的时候，她真的很可爱，就和现在一样，那微微泛红的侧颜，秦浩明没法装作看不见。
如果姚朱玉这时过来牵我的手的话……秦浩明咽了咽口水,这，这不对啊！冷静，冷静！她可是个粗鲁无礼又野蛮自大的女生啊！就算是牵手，也要找个温柔的女生才行啊！
不过，今天早上她牵着我跑过这条梧桐道时，周围的同学应该很羡慕吧？
对了，她说让我去她家……她会在浴缸里变成河蚌呢！想到这，秦浩明不知怎的，竟然有点期待起来！
啊！难道说，梁笑天那个家伙是吃醋了？
不，不！虽然那家伙有时候超粘人，穿起女装特妩媚，但他尿急时绝对是去男厕所的啊！他吃哪门子的醋啊！
一定是因为中午吵了几句，下午一直冷战，他心里堵得慌罢了。对，一定是这样！呵呵！
“小明，你笑什么啊？”
“没什么啊！”秦浩明赶紧收回一脸傻笑。被朱玉打断思绪，他才发现自己早已走出学校北门，再过个马路就到锦绣桥了。
当下正是红灯，朱玉突然往前几步，秦浩明正担心她不看路灯就要横穿马路时，朱玉像昨晚在小区那样四下嗅了嗅，小小的鼻翼颤动着，似乎又闻到什么特殊的气味了。
她扭头问道：
“这是什么味道？你闻闻！”
“还能有什么味道，发臭的河水呗！”秦浩明随口答道，用手捂住了鼻子。
“不是哦，你闻一下，这气味倒不臭呢！”朱玉扯开了秦浩明捂在鼻子前的手。
然而，秦浩明嗅了嗅，却什么都闻不出。
“你跟我来！”
不由分说，秦浩明还没有一点准备，又被朱玉拉起手，像早上一样，三步并作两步，穿过校门前街道上的车流，蹿到对面的河堤路上。
几个司机狂在他们身后按响了喇叭，街道上飘来几句问候人祖宗的话。
就在此刻，不知为何，秦浩明突然有点喜欢上这心跳加速的感觉。
只是——
“下次要拉着我快速穿马路能不能打个招呼啊！还有，你得等绿灯啊！”
“放心啦！都说了我是——”朱玉又凑到秦浩明耳边，遮住嘴巴低语道，“我是妖精！我没那么容易死的！”
“但我只是个普通人啊！”
“好啦好啦，那我不拉着你咯，你自己走快点，跟我来！”
朱玉沿着锦绣桥桥墩边的台阶往河边走去，秦浩明紧随其后，见朱玉走到离水最近的那级台阶上，俯身捞了一把河水，先是闻了闻，然后——竟然还用舌头舔了舔？
做什么呢？这是？
夕阳刚刚散去了最后一点光亮，街边的路灯依次亮起，河堤路旁的景观灯也闪烁起来，照亮了玉源河面。而这河堤路上，除了下班放学的人之外，并没有市民前来散步观景。
毕竟，玉源河味道实在难闻啊！
嗯？秦浩明此时突然感觉到，今天的河水，似乎——
“没那么臭了是吧？”朱玉惊喜地叫道，“今天的水真的不太臭，只是，多了一点奇怪的味道。”
说着，朱玉又捞了一捧水上来，递到秦浩明面前：
“你尝尝！”
呃……尝就不比了吧！秦浩明凑近闻了下，发现：
“虽然不臭，但确实有股别的味道，就像是——”
“就像是自来水的味道！”
自来水的味道？自来水有什么味道？
“比自来水味道还重一些呢！”朱玉肯定地说道，“都有点接近泳池的味道了！”
游泳池？秦浩明想起县体育馆的游泳池，泳池的味道，难道是……漂白粉？
“你是说消毒剂，漂白粉的味道吧？”
“我也不知道呢，反正就是游泳池的味道。”朱玉再次强调，连吖灰也跟着“咕咕”了一阵，还微微点了点头，似乎表示认同。
“这气味，应该是附近的工厂或者河道监管撒的净化剂吧！可是，这得撒多少啊！”
“净化剂真的能净化河水吗？”
“哎，那只是个说法，也可以叫它漂白粉，净水粉，净水剂。我听妈妈提起过，这两天，上面的抽查有些密集，所以部分工业园可能会暂停排污。”
“虽然不那么讨厌这种气味，但是我也不喜欢。只是比昨天闻起来好些罢了！”朱玉抖了抖手上的水，在校服上抹了抹手。
“其实你说的这种泳池水，自来水的味道，大部分都是氯的味道吧！”
“绿色味道？”朱玉没太听明白。
“不是绿色啊！是氯气的氯！”
“氯……气？”又是化学课本上的哪个字吗？朱玉想了想，念叨起来，“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钠……硫氯氩！硫氯氩的氯！对吧？”
“呃……对是对。”秦浩明摸了摸后脑勺，说，“可是你也不用每次一提起元素，就把元素周期表背一遍啊！”
“氯气真的可以净化河水的？”
“未必是氯气，也可能是聚合氯化铝之类的。”秦浩明回道，虽然化学老师没怎么提过，但是因为妈妈工作的关系，多少还是知道一些，“毕竟是化学类产品，对水体肯定是有伤害的。”
“有伤害？那为什么还要用？”
“遮掩一下污水罢了。就说聚合氯化铝吧，它含有酸性物质，土壤水质会被它影响，渐渐转为酸性，这对于植物根部有危害，进而影响植物根部吸收。当浓度超过一个标准时，河里的鱼说不定也会受到影响，甚至死亡的。”
“死……亡？”朱玉念叨着，眉头紧皱。
“这里没什么人，最近县城不安全，我们还是回桥上吧！”秦浩明说着就要拉朱玉走回去，手刚伸出去，又觉得不好意思，收回手来，才发现朱玉低着头，看着河水发愣。
“我们快点回去吧?”秦浩明再次催促道。
“玉源河的河蚌呢？”
“嗯？”秦浩明不太明白朱玉的意思，河蚌？河蚌怎么了？
“河蚌，也会因为这些净化剂死亡吗？”朱玉仰起头，盯着秦浩明那张无所谓的脸，再次问道：
“会死亡吗？”
她说得很轻很镇定，却带点颤抖，像是一个受到惊吓的小姑娘，佯装没事。
“这，”秦浩明愣了一下，一只手揪紧了肩上的书包带，一时真不知道如何回答。河蚌的事情，谁知道啊？谁会去想啊？
“一般不会撒太大量净化剂的。”说完这话，秦浩明自己都不相信。
现在都不用凑近闻了，只要站在河边都能闻到味道了，自己哪来的自信，敢说这净化剂投放量不大？骗谁呢？
“亵渎河水，吾类遭殃，净化河水，吾类遭殃……”朱玉立于水边，双手插兜，望着水中的一团漆黑，念念有词道，“虽说人类也有人类的智慧，但这种净化方式是在是太愚蠢了！”
晚风卷起了她的发丝，撩拨着她的脸庞，一如她心中的忧虑，拨动着她牵挂玉源水族的心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