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张脸，我先前也见过的！只是，”女孩顿了顿，又说，“眼睛更细长一些，眼角也没有这颗泪痣。”
这女孩似乎已经收起了先前那阵傲慢，朱玉有种想要一问究竟的冲动，她想问清楚：
在夜里袭击了自己和妖精沙沙的人是不是你？雷击锦绣阁的是不是你？
却又担心，自己一问会暴露其他信息，只好暂且按捺住这份好奇。
看着女孩那紫黑色的瞳眸，一道电流蹿过朱玉脑海：
这双眼睛，怎么和小明如此相似？
怡裳……怡裳！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之前在哪里听过？
就在朱玉对脑海深处浮现的记忆难以理解时，紫色披风女孩问话了：
“你会赌上自己的性命保护他吗？”
“赌上性命？”朱玉愕然。
他？是指小明吧，虽说自己一直都把秦浩明视作恩人般保护，但这“赌上自己性命”的要求，出自一个外人之口，似乎有些过分了。
即便她说秦浩明是自己的“哥哥”。
就在她愕然之时，一道闪电划过河岸上空，紫色披风女孩已轻点草地，翻身入云。
空中闪过一道紫色的身影，雷鸣轰响，云层中又传来傲慢的话语：
“河妖！保护好他，连一滴血都不要让他流。否则我饶不了你！”
你凭什么命令赌上性命保护一个人类啊！朱玉想问，却已没了机会。
伴随着沉闷的雷声，云层中的声音就像河水一样，一浪一浪划过朱玉的心头：
哪里来的丫头！竟然命令我！
还把我当保镖了！
朱玉转头瞪了秦浩明一眼：
“你妹好大的口气啊！”
“喂！我根本不知道我有这么个妹妹存在好吗？”
“眼睛几乎一摸一样！一口一个哥哥，难道真和你没关系？”梁笑天也加入进来。
“我只生了这么一个儿子。”葛艾华也解释起来，“小明的丹凤眼是遗传了我妈妈，也就是小明外婆的长相。”
听见妈妈的解释，几人还是疑惑，却也不好再议论下去。
然而葛艾华自己却继续挑明大家最敏感的那条线：
“至于小明他爸，就算有私生女，就算刚好也是丹凤眼，也绝对不会有这种超乎常人的恐怖能力。”
听完妈妈的话，秦浩明确定了一件事：那个紫色披风的女孩绝对不可能是自己父母的孩子！
那她为什么口口声声，叫自己“哥哥”？
就在葛艾华解释时，乌云已退，河面微波粼粼，草地上空留一摊灰烬，提醒人们：有一棵植物的生命终结于此。
几人一边讨论着女孩身份，一边往河堤走去。只有笑然蹲下身来，盯着地上的那片灰烬看了好久，直到被梁笑天一把从草地上拽起。
“喂，你没事吧？”梁笑天问。
“没事，我只是心里有些难过。”笑然说着，又用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实在没想到，有一天，竟然能与记忆中的植物再见，更没想到，再见之时，就是离别之日。
从这株植物的话中可以听出，河畔初见时的那份喜悦，他还记得，从妈妈所在的大院离开时的失落，他也懂吧？
这株绣球花，如果继续在河边好好待下去，可能活得比人还长久吧？
“再蹲着腿都麻了！我们快走吧！”朱玉也走了过来，催促起笑然，“别又来个什么妖怪！”
“是啊，快走吧！”梁笑天扯着妹妹的胳膊就往前走。
听见几人对话，葛艾华靠了过来，问梁笑天：
“你是小明的那个男同学吧？我记得你叫梁笑天。”
“啊，这……”梁笑天十分尴尬，既然自己的声音已经被阿姨听出来了，那就只能承认了，但一想到自己现在这副女孩模样，一想起秦母的怒吼，他就头大。
如果自己的座位下周就被老师调开了，那一定是这个大妈搞的鬼！
然而，秦母没有再问，只是笑笑，随即往河堤上走去。
在这秋日的午后，玉源河堤上看起来一片祥和。
新文化广场上，看展览的人群和离开展馆的人群来来往往，没有人知道河堤上发生的那场争斗。
除了林子麒。
林子麒一直等他们离开河堤后，才从趴着的地方探出头来，惊魂未定。
原来，在天上划过的那道紫色身影是个女孩子啊！
刚才那段时间，无论林子麒怎么集中精力定睛细看，都完全看不出那女孩的原型！甚至，看不出一丝妖气。
这披风女孩怎么看都是个人类！
但是，她不仅看出男妖没有设下结界，还能轻松进入自己设下的结界——这实非人类所为！
难道，自己碰上一个得道高人了？林子麒一边往河堤走去，一边暗自思忖，她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啊！哪有十几岁的得道高人啊？
或者，她练就了一身驻容术？永葆少女容颜？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她不就是仙女吗？
可仙女怎么会轻易下凡呢？
关键是，她为什么叫秦浩明“哥哥”呢？
林子麒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这实在超出了他的认知。
事实上，十八年来，他连自己到底是人类还是妖精都没有搞清楚，又怎么会清楚一个突然冒出的女孩身份呢？
那只河蚌精和秦浩明自己又了解多少呢？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追上朱玉几人，面对面问个清楚。
但，他还是不想暴露自己。
在好奇与理智之间，他和以往一样，依旧选择了理智。
目睹朱玉一行人走上河滨路，离自己越来越远，林子麒才想起白星梅说要请自己吃螺蛳粉的事情来，单独往新文化广场走去。
河滨路上，几人的手机又恢复了信号，但是梁笑天的手机因为之前一直处于录像模式，耗电太快，已经关机。
他现在最感兴趣的也不是直播，而是高一新生姚朱玉。
“朱玉，你真的是河蚌精吗？”
“叫我姐！”
和之前一样，朱玉对称呼十分看重。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要占这点便宜，但她想着：
等他们习惯了认我做姐姐后，使唤起来一定方便多了！
没想到，梁笑天这家伙和鸽子吖灰一样，对称呼一点都不抗拒，直接就叫上了：
“姐啊！你真的是河蚌妖吗？你那结冰的技能是怎么办到的啊？”
“姐啊！你还有什么特殊的妖力啊？我能不能给你录像啊？”
“哎，姐，姐姐啊！我们附近还有什么妖怪吗？我能不能跟你多学一点啊……”
……
梁笑天跟在朱玉身旁问个不停，朱玉直想扇他一个嘴巴，让他闭嘴，但一想到这是个转世仙人，就只好收住那份烦躁，耐着性子往前走。
麻蛋！这个转世仙人真烦！
比绣球花男妖的藤蔓还要缠人！
说起来，两个还真像啊！都是一副人妖的样子！
一定是芝仙了！错不了！
不管是妖是仙，植物系都是缠人精！
“我确实是河蚌，有机会，我会向你们证明的！”朱玉无奈地回道，“如果可以，今天我就能证明给你看！但你，还有你们！都要对今天的事情保密，不要再传出去了，会引起人类恐慌。”
“好的！”梁笑天一口应道，有准备问东问西，朱玉捂住了他的嘴：
“那就别再问来问去了，周围的人听到了怎么办？你要怎么解释？”
“就算听到了，估计也以为你们在背台词吧！”秦浩明随即口答道，但对上朱玉那瘆人的瞪眼后，又不再吱声。
几个人沿着河滨路往学校方向走去，打算经由锦绣桥，去河对岸，各回各家。
一个急匆匆的身影从他们旁边擦肩而过。
“袁老师？”秦浩明最先认出来人。
被秦浩明一叫，袁能才回过头，似乎也是才看到几人。
看到这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平头男人的第一眼，朱玉当即明白了：
这就是吖灰那家伙搬来的救兵！这么迟才来！袁能这个老蜘蛛，每天除了编程就是网游，就算进了结界内，估计还得自己保护他吧！这么一想，朱玉倒有些庆幸这蜘蛛刚才没现身。
“啊……你们从来哪里来的？”其实看到朱玉等人身上那些斑斑点点的绿色液体，袁能大概也明白了七八分，但还是佯装惊讶，在几人踌躇时，又问：“你们身上这是……”
“从河堤那边过来。”笑然指了指河滨路下面的堤岸，并没有说太多。
对于刚刚发生的事情，几人都按照朱玉的要求，守口如瓶。
其实对袁能大可不必隐瞒，但袁能也不想暴露自己的妖精身份，于是，他也避而不问，只说：
“我听说学校有人拿了摄影奖，特地过来看展览的。路过这里时听到有鸽子在河堤附近叫唤，就过来看下河堤下面，”说着，他瞥向朱玉，似乎是想求证什么，又说，“可我只看见雾蒙蒙一片，一个人都没啊。”
朱玉才反应过来，那紫色披风女孩现身前后，应该是补上了一道结界。这样就把不相干的人隔绝在外了。直到他们走出结界，与袁能擦身而过，才互相认了出来。
不过，从朱玉的眼神和几人遮遮掩掩的话语以及绿色汁液斑点看来，袁能确定了：
鸽子叫他来救场可不是什么恶作剧，那些藏在暗处的妖精们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就在秦浩明会以为妈妈会和袁能老师聊起自己今年的竞赛准备事项时，却看到妈妈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完全没有聊天的兴致。
确实，河妖大战花妖，天降仙女妹妹……彻底粉碎了葛艾华从小到大的世界观。
秦浩明暗暗担心起来：老妈该不会吓得不轻吧？
一行人道了再见，和袁能分开，齐齐往锦绣阁走去。
前面有几个蓝白色校服的身影走来，还背着书包，一看就知道是毕业班刚放学的学生。梁笑天不由得感慨：
“毕业班学生真辛苦啊！周六大好时光都得用来补课。”
秦浩明却说：
“如果知道今天来看摄影展会碰到这事情，我更愿意和毕业班一样回校上课。”
说着，他看看旁边一言不发的妈妈，试探着问道：
“老妈你说是不是，很想我快点上高三，快点毕业吧？”
没想到葛艾华摇摇头，轻声说道：
“该来的总会来，求不得快。”
“嗯？”
“其实，从看到这个女孩子那天起，我就感觉到了……”葛艾华说着，声音低沉下去，“那天在楼道里见到她，我就在想，她怎么一点变化都没有。只是，我没想到事情会来得这么快。”
“妈妈你在说什么呢？”
“嗯……没什么，我希望你一直在妈妈身边，永远做个孩子呢。”葛艾华说着，轻笑几声，又提议，“不如，今天一起来家里吃饺子吧？我买了茴香在冰箱，我们一起包饺子，很快就可以吃啦！”
“大家一起吗？”梁笑天激动地问道，据他所知，秦浩明妈妈还从来没有主动请同学来家里吃过饭，更不用说请两个女生来家里了。
而且，其中一个女生还是个妖精！
一行人说说笑笑到了锦绣阁。一路上，他们少不了被旁人多看几眼。在旁人看来，他们就像是一队粉刷匠，刚粉刷完一大片绿色墙面，身上都是绿色的油漆斑点。只是葛艾华那一身正装打扮，梁笑天的古装，梁笑然的校服和粉刷工人完全扯不上边——看起来实在扎眼，奇怪得很。
一从电梯出来，梁笑天就嚷嚷着要看朱玉证明自己是河蚌精。
葛艾华本来已经安排好了分工，见几个孩子对朱玉的妖精身份非常好奇，也想看看朱玉的河蚌原型。
“那，给我一个浴缸好吧，放满水就好！”
“浴缸……”一听这话，梁笑天和葛艾华脸色又一沉。
“浴缸是最好的，实在不行，就一个脸盆吧！要装满水！”朱玉改口道。
“还是浴缸吧！就小明的浴缸吧！”葛艾华打开门，对朱玉说道，“你都成精了，脸盆应该容不下你！”
难得妈妈变得这么包容！秦浩明心想，看来，和自己一样，妈妈的世界观今天也被几个妖精击得粉碎。
啊！浴缸浴缸浴缸……河蚌河蚌河蚌！秦浩明想着赶紧放水，几步蹿到自己卧室门前，拉开门把手，推门走了进去。
就在推开门前，他还想着以后再也不会有什么事情把自己镇住，可当他看到窗台前的电脑时，这一幕再次让他惊呆了——
电脑屏幕上正显示着自己最熟悉的《天演论》游戏画面，一只灰色的鸽子正站在屏幕前的键盘旁，熟练地用爪子和翅膀敲敲打打！
因为过于投入，那只鸽子完全没有留意，好几个人走进了这间房来，仍沉迷于游戏中，火力全开！
直到朱玉飞身扑到窗台上，一把抓住他时，吖灰才发出撕心裂肺的几声惨叫！听上去，就像他要被人抓去炖汤一般！
“空中，仙羽……空中仙羽！”秦浩明念叨起来。
一旁的梁笑天听到这几个字，觉得好生熟悉，随即想起，那晚在桥上，秦浩明被几个奇怪的人误认为是这个账号的所有者。
“啊！原来空中仙羽是这只鸽子啊！”梁笑天脱口而出，又觉得难以置信。
可大家都看到了！这鸽子玩键盘玩得飞起，确实不是一般的鸽子啊！
“电脑没关，对一下账号就知道了!”笑然在一旁提醒道。关于桥上的事情，她从哥哥那里早有耳闻，对“空中仙羽”也有印象。
秦浩明已经走到窗台前，他急忙扫了一眼屏幕上的玩家账号：
空中仙羽！
当前的账号名正是“空中仙羽”！
原来河上那几人说的没错！
确实有这么个玩家！而且就是用自己房间的电脑在秘密登录！
只是，自己怎么都没想到，这个玩家竟然是只鸽子！
而且，是住在自己家隔壁的阿玉姐的宠物鸽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