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惠顾，请下次光临。”穿着服务生制服的灰发青年朝着离去的客人鞠了个相当诚恳的五十度躬。
他环顾了一下周围，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像泄了气一样瘫坐在卡座上。
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按理说早就已经过了营业时间，可店里的客人居然还有三分之一左右。
要是酒吧舞厅之类的地方还能理解，可这是间咖啡店啊，为什么会有人在深夜来喝咖啡啊？难道是打算一夜不睡把新买来的游戏打个通关外带完美成就？可那几个明显是六七十岁的老大爷又是怎么回事啊？而且他们杯子里的也不是咖啡而是酒吧！
还有那边的上班族，你们为什么要到一家咖啡店里吃夜宵啊，你们的目标不应该是隔壁的烧烤摊吗?而且为什么吃的还是外卖某胜客披萨配拿铁这种极致的鬼畜搭配。
所以说这到底是酒馆还是快餐厅啊，反正肯定不是咖啡店就是了。
他又叹了口气，松了松领结，看了看四下无人，顺着倒在一张空着的卡座上。
“再这样下去说不定会发展成去隔壁快餐店点奥尔良鸡腿堡配卡布奇诺喝吗？”他平躺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想。
“不好意思，一份奥尔良鸡腿堡加卡布奇诺。”
哈？！
他抬起头看去，一个穿着黑色服务生制服裙的女孩弓下身子，正满脸微笑的看着他。
近……太近了啊！
女孩的脸几乎快贴上来了，不过这么凑近了一看她白皙的皮肤果然很细腻啊，那瑰丽的天蓝色双瞳，一屡从耳边垂下如蚕丝般光洁的银发，还有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一股一股钻进他鼻子里的香味……
一瞬间他就像只受了惊吓的兔子，猛地把身体往回缩，砰的一声直接撞到了橱窗玻璃上。
“学，学姐……”
“不可以哦，我说过的，在这里要叫我什么？”女孩身体继续向前，两条腿在卡座上一点点的挪动，铺满笑容的脸不断的逼近着他。
“老板！”他用手挡着脸大声说道。
女孩突然起身，声音轻快：“这才对嘛，上夜班精神要集中哦，不可以走神的。”
他长出了口气，感觉自己脸上还残余着热量，无奈的说道：“我可是强行被你拉来义务兼职的啊学姐，你这样不会触犯劳动法吗？”
“怎么会啊，这可是社团活动哦秦岚同学，有学分的哦，再说我也不会真的让你义务上一整晚的夜班的，一个吻之类的学姐我还是能一次性付清的哦。”女孩说完就朝着他抛了个飞吻。
秦岚一时无语，半晌才质疑道：“可咱们是文学社吧，再怎么说社团活动到咖啡厅里打工也算是内容超纲了吧，还有学姐你这也不是咖啡厅吧，连酒和披萨都有的卖。”
女孩撇了他一眼：“酒水是客人存在店里的，披萨是外卖，算是客人自带的，我们店里只卖咖啡和轻食。再说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大名鼎鼎的云州十三院“底线”，我跟你说啊，以你那就像阴沟里的烂泥一样的成绩，明年可是很难找到实习单位的哦，还有你这为人孤僻，不懂团队合作的评价，想得到学生会推荐更是不要去想了，我现在可是让你提前熟悉工作流程，到时候来我这儿工作的时候还能省下培训的时间，这么两全其美的好事儿你上哪找去。”
“虽然这都是是事实可学姐你也太实事求是了吧……还有说我不懂团队合作我可以理解，可我哪里孤僻了啊，难道是因为我从来没参加过学生会的联谊活动吗？”秦岚顿时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你……”女孩刚想继续说些什么，离这儿不远的一桌客人举起手招呼她点餐。
“认真点哦，这单你去，我回前台去准备咖啡。”女孩边走边对他说道。
秦岚叹了口气，从桌上拿起菜单和记录本走了过去。
……
“好的，就要两杯橙汁和一份鸡肉三明治对吧。”秦岚确认着记录的订单。
“对，拜托稍微快点哦，我们两个是刚刚下夜班，现在正饿的厉害呢。”点餐的女性微笑了一下，在还回菜单的时候顺便在上面放了小费。
“好的，请您稍作等待，我马上去准备。”秦岚浅鞠一恭。
秦岚撕下订单，快步走向前台，掀开挡板钻了进去。
“客人要什么？”女孩双眼紧盯着正在过滤的咖啡问他道。
秦岚拿着单子朝她晃了晃，和刚刚客人给的小费一并递了过去。
“客人给的你自己收着，这单子的话，橙汁我来，你去做三明治。”秋玲随意扫了一眼后指了指放着面包和厨具的位置。
秦岚取出材料，动作熟练的切起蔬菜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总感觉有些莫名的心慌，仿佛什么对自己有威胁的东西在逐渐靠近。
嘛，大概只是错觉吧，自己就是个穷学生，平时也没和什么人结下过仇，长相更是一般，属于那种看一眼就能忘记的，所以劫财劫色寻仇什么的都跟自己无缘。
他想着这些事，渐渐就有些走神，手底下虽然还在机械的做着工作，可从表情上就能看出完全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这时女孩手上的工作终于完成，将满满的两杯咖啡放在吧台一旁的托盘里。
当他的三明治终于做好的时候，两杯鲜榨的橙汁早已经放在了吧台上。
“秦岚同学你今天的工作效率有点低哦。”女孩拍了拍他的肩膀。
秦岚应了一声不敢怠慢，赶紧把餐送了过去。
当他再回来的时候，女孩指了指离吧台最近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她将咖啡端了过来，放在秦岚手边一杯：“这是奖励你的，休息休息吧。”
“啊，谢谢学姐。”秦岚立刻就端起来抿了一大口，没办法，快一下午没喝过水了。
“累不累啊？”女孩在他对面坐下，撑着下巴看着他。
“还好啦，不过要是让我每天干这种工作估计就不行了吧。”秦岚苦笑着。
“欸那说真的，你想过没有，马上就要实习了，将来有没有什么想干的职业呢？”女孩也拿起杯子抿了一小口，顺手拿起桌子上一只用来记菜单的圆珠笔转了起来。
秦岚沉默了几秒钟，扭头看着橱窗外，语气平淡的答道：“那种事就随便啦，当个电工或者去工厂里修修机器也挺不错的，完全符合我对生活按部就班的要求。”
空中飘着小雪，远处有一座高塔般的建筑正孤零零的在漆黑的夜空中发散着暮色般的昏黄色光线，就像是无边大海中的灯塔给予人们指引的灯塔一样。
事实上也确实没错，这座叫做云州的城市就是以它为中心建造起来的，那是被称之为‘巴别塔’的新能源装置——零点能反应堆。它就是指引着整个人类文明的灯塔，这座城市，就是人类渴望中的理想乡。
心怀梦想来到这个未来之都的，吗。
秦岚叹了口气，索性只是盯着街道看着，让自己不再去想这些事。
“你可是年轻人啊，怎么说话跟老头子一样，生活需要的就是激情，如果不趁着年轻干点什么大事业老了之后可是会后悔的哦。”
“大事业？”秦岚装作来了兴致的样子好奇的问道，“比如说？”
“和我一起在这座城市开一个最棒的咖啡厅，争取可以把连锁店开到全神州去，唔，全世界连锁的话虽然还是个想法，不过我觉得还是很有可能实现的。”女孩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不是我打击你啊学姐，做生意你可能要赔的血本无归的啊，远的不说，就说上个星期咱们进的那批咖啡豆，同样的东西你整整多花了几百块，然后你这咖啡卖的还这么便宜，我昨天帮你查帐本的时候可已经发现亏空了，虽然不大，咳咳，老板啊，要是再不注意，你这小本买卖可就要关门大吉了。”
女孩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就算是外表一致，产地相同的咖啡豆在细节的味道也会有所不同，就算是赔钱我也不会让我的顾客们喝状态不完美的饮品，这可是我一直以来的坚持。”
“好好好，不过有一说一，”秦岚端起咖啡细细的抿了一口，“学姐你这手艺确实是一绝。”
女孩展颜一笑，双手叉腰，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秦岚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学姐你可别装少女了，这形象不太适合你。”
“喂！你什么意思啊。”女孩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脸上气鼓鼓的。
两人对峙半晌，突然同时笑了起来，不约而同的转头看向窗外。
说起来有点奇怪，此时街上的行人很少，但却不是因为现在已经是深夜的缘故，要知道这里可是云州市最繁华的商业区，各种店铺和商品的种类齐全到你几乎能在这里找到所有你想要的东西，放在平时就算到了凌晨一点都还是会有相当一部分人在逛街的。
可今晚不但街上的行人少，就连街边大多数商铺都是店门紧闭一片漆黑。
“听说是因为一只在暗夜中狩猎的‘魔兽’哦。”女孩抿了一小口咖啡。
“嗯？我记得那不是都市传说吗，在暗夜里袭击过往行人的‘漆黑的猛兽’之类的。”秦岚随口答道。
“不一定哦。”
女孩掏出手机，摆弄了几下后伸到他的面前：“你看。”
“12月24日，在我市第四居住区再次发生恶意伤害事件，受害者胸前有三道疑似野兽爪印的伤痕，被发现时正躺在居民区一过街天桥上，被送往医院抢救后已恢复意识，据受害者描述，那是一个巨大的有着黑色皮毛的不明生物……”
秦岚快速浏览了一遍，耸耸肩：“这是哪个小报记者弄出来唬人的吧，话说这是什么新闻网，怎么感觉页面设计有点奇怪啊，黑漆漆的？”
他快速把网页下滑，五个红色的大字显现出来。
夜行人诡谈。
“喂喂这不是都市传说的网站吗？学姐你怎么还信这种骗人的东西啊。”秦岚晃了晃手机。
女孩的脸突然绷了起来，一把将手机从他的手里抽回去，身上的气质也是一转，变成了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信不信由你。”接着就低下头摆弄着手机，不再跟他说话。
嘶……糟了。
秦岚顿时有些慌了手脚，他倒还真没想到这是不是女孩佯怒来吓自己，那完全是不一样的感觉好不好，现在这副样子估计、大概、可能是真生气了吧。
“咳咳，其实都市传说挺好的，很有想象力啊，哇，我还想再知道一些啊。”秦岚尴尬的补救。
女孩仍然低着头不理他。
呜，惨了，看来这是真生气了。
“那个，学姐？秋玲学姐？”他小心翼翼的试探着。
“怎么了。”女孩的声音闷闷的。
“不是，就是那个，我，我……”秦岚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冒冷汗。
秋玲偷偷抬起一点头，瞄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嘴渐渐扁了起来，两腮一抽一抽的。
“哈哈哈哈哈！”
秦岚瞬间呆住了，看着对面的女孩几乎是抱着肚子大笑，那个开心劲，如果不是因为这是狭窄的卡座估计她就要在地上滚来滚去了。
一些客人朝这边看了过来，感受到强烈不满视线的秦岚反应过来，赶紧朝着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秋玲点点头，止住了笑声，面部的表情变得相当严肃，但两肩还是会时不时的抽搐一下。
“不好意思，点餐。”有客人举手招呼道。
秋玲整理了一下有些皱褶的制服，站起身子：“不许再摸鱼了啊，不管你以后要干什么，先把现在应该做的做好，不要多想，小心我。”她抬起一只手做出要打他的威胁动作，脸上却铺满了温柔的微笑。
“嗯。”秦岚点了点头。
这样啊，学姐原来是以为自己是因为未来的规划问题在发愁，所以工作时才会走神。
额，虽然也有这部分的原因吧。
不过，心里的这种不安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越来越强烈了？
两人分头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晚上十一点整。
呼，这就差不多了吧。
秦岚锤了捶背看着店里已经都被擦的如同镜面般亮的桌子，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
秋玲从杂物间走出来，已经换上了一身浅蓝色的裙装，亚麻色的呢子外套被她随意搭在肩膀上。
“去吧，这就下班了，换好了衣服我送你回去。”她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秦岚点点头走了进去。
花了几分钟换好衣服，正要穿上外套转身离开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是一条短信。
发信人显示的是秦诗雨。
“你现在在哪？”
秦岚想了想，回道：“我在宿舍啊，怎么了？”
“呵，不要骗我，我可是已经敲了十分钟的门了。”
秦岚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你到我宿舍了啊？”
“少废话，要是你在的话限你三十秒内出来，不然本小姐可就要，哼哼。”
秦岚叹了口气，只好老老实实的回道：“我在外面，马上回去。”
他收好手机，转身出了杂物间。
“不好意思啊学姐，我可能得先走了，有点急事儿。”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对秋玲说道。
女孩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他转过身刚要出店门，就被叫住了。
“欸等等！”
他转过头，秋玲拿出一串钥匙晃了晃：“坐我的车吧，反正顺路。”
“呃，可以吗，其实我走回去就好了。”
“好啦好啦，不是有急事儿嘛，别墨迹。”秋玲率先出了店门。
五分钟后，马路上。
就知道会变成这样。
“学学学，姐，你是不是骑的太快了点啊！”秦岚紧闭着眼睛，只感觉脑袋有种强烈的晕眩感，就跟他第一次坐飞机时晕机的感觉一样，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什么都听不到，胃部抽搐着，感觉随时都会有什么东西翻上来。
“什么？还不够快？那我再加把劲！”秋玲假装没听到反而猛地把电门拧到了底。
“啊啊啊啊啊啊！”秦岚猛地从背后抱住了她的腰，浑厚的男声居然发出了少女般的惊叫。
女孩偏过头瞄了他一眼，嘴角微微扬起，还是捏了捏刹车，让速度慢了下来。
“话说这都十一点了，你能有什么急事儿啊？”秋玲慢悠悠的问道。
“呼，呼，没，没什么，妹妹来宿舍找我，我得赶快回去。”秦岚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欸，那见到妹妹之后呢？”
“把她送回去啊，这么晚还不回家，大叔会着急的。”
“哦，”秋玲语气轻飘飘的确认，不经意的回了一句“你最近在学校一直都躲着她吧？”
秦岚心中一震，但还是故作平淡的说：“怎么可能，哥哥为什么要躲着妹妹啊，我又不是欠她钱。”
“你是不想让自己全校成绩底线的名声影响到妹妹的天才光环吧。”秋玲淡淡的说道。
“学姐你可太不了解我了，我会是在意这种无聊事情的人吗？”秦岚语气轻松。
秋玲转过头去。
“不，我可是太了解你了，毕竟，这世界上没人能逃得过我的洞察。”她喃喃道。
之后的路程，两人再没有任何交谈，直到秦岚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宿舍公寓楼，大概过了这个十字路口就能到了。
两人停在了路边。
“好啦，到了，就送你到这儿了，我就不再往前走了，替我跟你妹妹问好。”秋玲笑着。
“天气挺冷的，不去喝杯茶暖和一下吗学姐？”秦岚把头盔摘下递回给她。
“哦？你想让我去你家里喝茶吗？”秋玲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他，舌头轻舔了一下嘴唇，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呃，那学姐再见，明天学校见。”秦岚慌忙告别，转身就走。
“嗯，学校见。”
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秋玲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不知从哪吹来一阵炙热的风，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这同时钻进耳朵的声音是……某种猛兽的吼声。
是什么呢？
秋玲哼着轻快的曲子，拧动电门回身离开。
一道巨大的黑色暗影在她身后缓缓浮现，追逐着那辆蓝色的电动车。
隐约间可以看到，它有着如钢刀般闪着寒光的利爪，如钢针般的黑色毛发，还有一双……暗红色的眼睛。
是潜行于暗夜的魔兽也说不定呢。
秋玲缓缓露出一个醉人的微笑。
“原来所谓的神，也不过只是一群只配躲在阴影下的老鼠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