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月光透了进来，一种幽寂的气氛逐渐蔓延开来。
与之一同在空气中扩散的，还有另一种东西。
秦岚的神色发生了变化，就连身旁的言澪眼神也难得认真起来。
他们清楚的闻到了一股很浓的石灰味，这是神族在出现时的一个标志性特征。
与此同时，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顿时一股不妙的感觉浮上他的心头。
秦岚咽了下口水，拔出一柄“凯歌”双手握住，然后回头看向言澪。
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走路的姿势也是一如往常，可奇怪的是，她每一步落下都让人根本听不见声音，就像是幽灵般飘过。
秦岚自问是没有这种本事，只好按着记忆中大学军训时曾经学过的简易战术动作举着手枪以手电照亮小心翼翼的向建筑内部推进。
有一个细节他并没有注意到，言澪的身形几乎是躲在他的影子里，身上还有一层若隐若现的黄色光晕笼罩着。
秦岚感觉自己每走一步都会激起重重的回响，在宽阔空间和黑暗的增幅下，如同闷雷般在脑中炸响。
目力所及皆是一片漆黑，仿佛在手电光照不到的角落里随时都会有一头嗜血的巨兽跳出来。
“那个，我说啊，你觉不觉得有点冷啊？”秦岚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可却没有回应。
不仅如此，整个空间都安静的过了头，仿佛这片可怖的黑暗中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喂…你还在吗？”秦岚重重的咽了口口水，下意识的向背后看去，顿时觉得安心不少。
言澪就在他身后不过一米的距离紧紧的跟着他，依然是那种幽灵般的走法，步伐相当的“飘渺”，每一步都好像踩在云上一样。
秦岚回过头去，继续小心翼翼的向前推进。
两人就这么沿着楼道最中心位置的道路走着。
这时他的耳机里突然响起了秦诗雨的声音：“喂，情况怎么样了？”
秦岚本来就处于精神紧绷的状态，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他头发都竖起来了，整个人差点就原地蹦起来。
言澪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感受到那手掌上传来的温热，闻到少女身上兰花般的清香，秦岚也稍觉安心下来。
“暂，暂时还没什么情况。”他低声答道。
“嗯，看来对方很谨慎啊，我们这里已经侦测到你们附近出现零点能波动了，那从现在开始执行诱饵计划，你们两个分头行动，一间间屋子的搜过去，动静要搞得大一点，制造一个让彼此落单的机会，切记不论是哪一方先发现目标都不要和它战斗，一定要立即汇合。”
“好吧。”
“收到。”言澪答道。
两人由此处分开，秦岚到二楼的理化试验区，而言澪则继续留在一层的机械试验区搜查。
秦岚身体微微颤抖着，尽管身上的战斗服有温度调节功能，可他还是感觉身体有种如坠冰窟的感觉，上下牙关不停的在打架。
似乎是有乌云遮住了月光，楼道里完全黑了下来。
周围一片死寂，只有秦岚开门时电子锁的“滴”声和开关门时门轴发出的声音。
按照秦诗雨的指示，并不是那种进去后一点点仔细的搜，只不过是走马观花式的打开门朝里面望上一眼就好。
说实话这样的检查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足有一辆卡车大小的怪物也不可能像个捉迷藏的小孩一样藏在实验桌底下吧。
秦岚感觉自己身上越来越冷了，而且总感觉后面有什么东西跟着，可回过头去又什么都没有。
他能感觉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腿脚似乎也像被冻僵一样逐渐开始不听使唤了。
“嘶，我后悔了，现在还能调头出去吗？我刚想起来上个礼拜买的游戏还没玩儿呢。”
“哈？傻孩子你说什么呢，放轻松，把这当成游戏不就好了？你看看这场景多真实，不比你玩儿那些用一堆数据堆砌起来的场景刺激嘛。”
“呵呵，恐怕我一会儿飙出来的血也很真实。”秦岚苦笑，合上了刚刚检查过的实验室的门。
“安啦，这不是还有本小姐亲自为你压阵呢么。”
“就是你亲自来我才不放心啊。”
“喂！你什么意思啊？”
秦岚微微一笑，感觉心情稍稍放松了一些。
“对了，我记得上次被袭击时好像是被一个什么结界给困住了，万一这次再遇到怎么办？我可只是个战五渣啊，怎么跟勾玄打？”
“你手里不是有个杀手锏嘛，给凯歌装上零点能电池然后给地板开个洞跳下去跑就行了，反正又不高，摔下去顶多骨折，小问题。”
秦岚一阵无语，半晌才挤出一句。
“我有时候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我妹妹。”
“是啊，义妹嘛。”对方也是理直气壮的回了一句。
秦岚苦笑。
“更何况你
也不用担心，你得相信自己的执行者，无论发生什么情况她都会挡在你面前，要知道你们俩可不只是搭档那么简单的关系，就算是为了自己她也会去这么做的。”
“这怎么说？”秦岚隐隐察觉到了她话里似乎还有另一层意思。
“诶呀别废话了，快干活，检查完了就把信标装上。”秦诗雨故意结束了话题。
“嗯。”秦岚也没有再深究，以秦诗雨的脾气，如果是她本人不想说的东西，那无论用什么手段都休想从她嘴里撬出半个字。
“检查完了，二楼目前还没什么情况。”他关上了这一层的最后一扇门，在门框隐蔽处装上了一个闪着微弱蓝光的纽扣形装置。
“我说这个叫信标的东西有什么用啊，定位吗？”秦岚边问看了下时间。
十点二十分。
才只过了二十分钟啊，可却感觉像是度过了几个小时。
果然人在一片黑暗的环境中就连时间的概念都会模糊。
“差不多，你可以理解为是用来生成实时地图的，不然一会儿你们碰上‘鬼打墙’可是麻烦的紧。”秦诗雨答道。
“这样，那我接下来该干嘛？上三楼继续查？”秦岚拍了拍楼梯的水泥扶手。
“不，执行计划第二阶段，由你来布置诱导装置把那家伙给引出来。”
“嗯？我身上还有那种设备吗？”秦岚疑惑的拍了拍身上的作战服。
“有啊，零戒你带着吧。”
“嗯对。”秦岚从口袋拿出盒子，里面本该是银质的戒指此时正闪着昏黄的微光，像是镀上了一层黄金。
“我说这戒指发光算个什么情况？”
“诶呀别管那么多，戴上就好。”
秦岚依言而作，不过这次眼前倒是没有如同前两次时那种猛然间涌现出无数庞大数据流的情况出现，仅仅是身体开始慢慢热了起来。
突然间他感觉自己的双眼发烫，就像是要被烧着了一样。
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但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却瞬间失神，原因是视野之内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并不是形容词，真的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最首当其冲的发现就是自己正站在天花板上，一旁开着门的实验室中还能看到已经相当老旧的日光灯管被链子扯着直直的悬浮在空中，完全违反了人们认知中的物理法则。
其次就是自己身体所在的方向也变了，之前明明还是左手边冲着连接二三层大楼梯的方向，可现在却变成了右手。
这是一个完全相反的世界。
而这一切就像是……
“在镜子里一样。”
秦岚一把按住了耳机。
“在进入这个世界后常规通讯很快就会失效，到时候的一切行动都按照事前那个粗略的计划进行，遇到特殊情况就只能看你的临机应变了，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次，你务必记牢，这个世界所存在的一切都不是幻象，但却都不是你所能干预到的，所以不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无视他，继续前进，完成你自己的任务，并且，活着回来。”
随着秦诗雨的话音落下，通讯也随之断开，耳机中只剩下一阵阵繁杂的电流干扰声。
十点三十五分，实验楼一楼。
言澪合上了这层的最后一扇门，并细心的在门把手装上了一个信标。
这么做是为了以防万一，在猎杀神族时只要碰到需要在建筑中战斗的情况就会在几个特定位置上放上信标或者做标记。
神族大多都有构建结界的本事，别说只是改变一下建筑内部的构造了，就算是将整栋建筑异界化从现世中剥离对他们来说也是小事一桩。
放好的信标会以一种特殊的频段波向外界不断发送量子信号，在由卫星接收后直接进行演算，构建出一张建筑内部的结构图，并根据可能的变化随时调整其中的变量以达到预测的目的，最后由统筹管理TE社的各个新能源实验都市的人工智能负责向执行任务的人实时传达，有点类似于导航。
接下来，就只需要待命了啊。
言澪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寒霜般的月光渐渐的就有些出神。
“他不记得了啊。”她喃喃道。
往日充实浓厚的时光的记忆涌上心头，可没办法，谁都抗拒不了时间的侵蚀。
就连那些所谓的神，也是一样。
她的眼睛里仿佛逐渐升起一层薄薄的雾气，一滴晶莹的泪珠自眼角滑落。
突然，五道寒光突然从她背后席卷而来，可言澪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边不着痕迹的拭去眼角的泪痕边向前跨出一步。
她的身体就在双脚站定时消失，那五道寒光劈了一空，湮灭在虚空中。
下一秒，言澪再度出现时已经是在十几米之外的一楼大厅中。
她缓缓抬起头，此时右瞳金色已然亮起，仿佛暴风雨中的灯塔撕裂了面前的黑暗。
而在她的对面，黑暗仿佛实质般的液体流动着，在如同潮水般褪去的那一刻，周身被钢针般的黑色毛发覆盖着的巨兽悄然出现。
“空间潜行，没想到你居然还掌握了神权。”金属摩擦般的声音响起。
言澪并没有理会它，只是快速将两柄短刀拔出，一柄正握一柄反握。
“哦？这动作，很像我的一个熟人啊。”勾玄的四爪在地上按了按，腾空跃起，随即身体消失在黑暗中。
言澪微微眯起眼睛，感受着周围空间中气流和零点能的流动。
背后！
她突然转身，手中的两柄刀划出了两条交叉的弧线，刀身的绿色纹路骤然亮起形成了一道光弧。
可动作才完成了一半，勾玄的巨爪突然自另一个方向出现，而此时已经来不及改变身体的动作了，千钧一发之际她脚尖踮起，同时开启腰间的两个推进器，身体像是芭蕾舞者般旋转半圈，而手中的刀则是借助这股力量挥了出去。
轰！
两者碰撞间气浪扩散开来，将周围的窗户玻璃震得粉碎，而言澪也故意放松身体如同羽毛般被气浪掀上了半空中。
下方就是勾玄，言澪变换身体的姿势，推进器再次开启，刀尖借助重力和推进力直直朝下刺去。
可没想到言澪居然直接从勾玄的身体中钻了过去，直直的就砸在了地上。
勾玄的身形缓缓消失。
那是残像。
言澪站起身子，手中反握的短刀挽了个刀花，随后骤然前挥！
叮！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起。
言澪突然感觉一阵气血翻涌，喉咙一阵阵的发甜。
这一击的力量级别跟刚才是不一样的。
不能硬碰。
她心念动间手中短刀顺势滑开，随后身形一矮躲过了那一爪的余威。
与此同时推进器反向开启，让言澪暂时与勾玄拉开了距离。
她略有些急促的喘息着，嘴角挂着一缕血迹。
刚才那一击虽然她没有被直接打到，可还是被上面附带的高浓度零点能给侵入了身体。
言澪宝蓝色的左瞳一闪，随后重重咳嗽了几下，一口已经变成暗紫色的血液被她吐了出来。
这就是那些侵入的高浓度零点能，如果不逼出来的话会对人体造成极大的伤害，尤其是对于激活了血限能力的隐者们来说，这种能量会引起体内神类基因组的崩坏，很可能会直接失控暴走变成一个怪物。
不过好在每个人都有自己应对方法，最常用的就是像言澪这种直接一口血把它呛出去。
言澪随手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短刀挺起间已经主动发起了进攻。
……
两道幻象般的身影一次又一次碰撞，终于。
言澪单膝跪在地上，气息急促，原本扎成马尾的头发已经散开，可尽管这样也不会显得凌乱，在月光的映照下反倒是有种特别的美。
而她手中的两柄短刀有一柄已经完全破碎，而另一柄也已经是损坏严重，刀刃几乎都变成了参差不齐的锯齿。
而她双臂上装备的臂甲也已经因为过载而不能使用了。
勾玄猩红的双目中满是嗜血和贪婪，四肢伏低利爪弹出随时准备扑向言澪。
一口逆血涌上，被她强行咽了下去，
就在这时，某种东西破碎的声音响起。
勾玄的目光一变，看向言澪身后楼梯间位置。
破碎的声音进一步变大，渐渐如同连绵不断的雨声般连成一片。
终于，在这种声音到达极限时，空间轰然破碎，黑暗随之消退，窗外清冷皎洁的月光照了进来。
言澪回过头，看到一个举着枪口硝烟还未散去手枪的身影从天而降。
“久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