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儒家书苑，沐沐被引至侧厅坐下喝茶，而那位儒生冉堰便将她的《山海经》和阿欢一只全都带走，拿到内室转了一圈，一盏茶的功夫便都完好的送了回来，然后就取钱去了。
一时间厅里就剩下沐沐一人，她见阿欢回来之后精神有些萎靡，便又小声问了起来：
“阿欢，你怎么了？刚才被带走之后发生什么了？”
【也没什么吧……就是有几个老头，先把那个《山海经》读了读，又把我围起来全身上下……包括私密部位都看了个遍……我感觉自己已经不再纯洁了！不如死了算了！】
“哦？这样吗？那不如我现在把你煮了？这样还可以多拿一份试吃的钱。”
【不不不，我开玩笑的！世界多美丽，生活多美好！我怎么会想死呢！】阿欢赶紧为了保命尬演起来，不过忽然想到另一个问题，【不对啊？我刚想起来，小鸾也是异兽，你怎么不带她来啊？】
“嘘……小声点啦。”沐沐一听，赶紧右手指按住阿欢说个不停的小嘴，“鸾鸟是濒危异兽，而且还是出名瑞兽，处理流程不一样的，如果直接带过来，会被他们扣下，不知献给哪个王公贵族去了。”
【这样啊……那你私藏着她，不会也是要吃掉吧？】
“当然不是啦，你想呀，小鸾是鸾鸟，鸾鸟是鸟……养过家禽的都知道，鸟嘛，只要喂得饱饱的，即使没有异性，也会定期下蛋的！反正孵不出来，不吃白不吃！”
阿欢一听，简直醍醐灌顶，随即露出邪恶的笑容。
【原来，你是馋她的蛋，虽然感觉很猥琐，但是请务必带上我。】
“好说好说，到时候还等着你点评呢……”
厨娘和吃货一拍即合，迅速达成了出卖小鸾的协议，正好这时，刚刚那位儒生冉堰也拎着两贯铜钱回来了。
只不过这回冉堰脚步急促，面色匆忙，显然是有什么急事。
“沐姑娘，大事不善矣！适才飞马来报……”
“等一下！”还没等对面正式开说，沐沐却以更快的速度将之打断，“既然是急事，咱们能不能不说文言了？这样你说的快，我听的也方便。”
“这……行嘞！”冉堰楞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看来自己也是憋得够呛，接着便换了个腔调接着说，“就在刚刚，有消息称，从城南的洢水中突然跑出来一群发狂的异兽，正在袭击河畔的渔民，听别人描述的外形，应该是异兽‘犀渠’！”
“什么？犀渠？”沐沐听到那名字，吓了一跳，立刻翻开刚要收起来的《山海经》帛卷，找到其中一行，“厘山有兽焉，其状如牛，苍身，其音如婴儿，是食人，其名曰犀渠。”
“对！就是这个！这些犀渠来的太突然，君侯虽然已经在调兵了，但怕是最快也要明天才能赶到。这种时候，正是沐姑娘大显身手的好机会啊！你若提前赶去，用鬼谷的法术将那些犀渠都除掉，既可以完成《山海经》的异兽调查，又可以去找君侯邀功请赏，实在是机不可失，请姑娘速速启程吧！”
“哦……哦，那我准备准备吧，先告辞啦！”
沐沐听完情况，也是一副很紧张的样子，迅速接过铜钱，收好《山海经》帛书，拎起阿欢就溜出了书苑，径直去市集随便买了点粮食补给与给小鸾的斗篷，接着一刻也不耽搁的从西门出了大梁城。
……
走在城外的大路上，沐沐如释重负，脚步又逐渐恢复了轻快，但阿欢越琢磨越不对劲。
【沐沐？你是不是走错路了？不是城南的河边吗？为什么还在向西走？这是回破庙的路吧？】
“对呀，咱们就是回破庙啊。”
【啊？那刚才说的什么犀渠呢？】
“那个啊，你没听到我刚读的嘛，‘是食人’，吃人的恶兽啊！我才不会做过去送死的傻事呢，等过几天官兵到了，咱们再去远远的看一看就行了。”
【可是，那个书生不是说，河边的百姓被袭击了，等着你去救人呢吗？】
“你还真听他的？百姓被袭击了可以跑嘛，跑到城里就没事了，再说我只是个厨娘，百姓中的百姓，去了也是跟着一起跑而已。”
【那也不对啊？你不是会阴阳五行之术吗？你一个人用法术全解决了，不就成大英雄啦！】
“怕的就是这个！要是我会法术这事传开了，被哪个王公贵族盯上，强迫我出仕就惨了！那些人可不明白阴阳五行之术施展起来条件又苛刻代价又大，只认为挥挥手就能心想事成了。而且这还不是最重要的，要知道现在各国天天打仗，无论哪边都是互相杀来杀去，我可不想用法术帮他们杀人。”
听着沐沐的一席话，阿欢一度觉得的确有几分道理，但是转念却想到了另一个和他切身相关的问题，那就是自己的记忆目前只有通过沐沐使用法术这唯一的途径才能恢复。沐沐又一再表示，不到迫不得已不会乱用法术。
那么这“会吃人的恶兽”，不正是“迫不得已”的代名词吗？
于是他瞬间理清了思路，确立了自己的行动纲领，可是作为一只除了会说人类语言以外什么能力都没有的讙，他又该怎么让沐沐回心转意呢？
然而，语言亦可以化作刀兵，上阵杀敌……
【沐沐，那个犀渠，你见过吗？】
“嗯？当然没见过。”
【那你知道那东西实际长什么样子吗？】
“虽然不知道……”沐沐也不是傻的，听着阿欢忽然阴阳怪气的开问，就知道话中有雷，于是特地又补了一句，“不过，《山海经》里写了，‘其状如牛’，所以就当是一群发狂的公牛就行啦，不用实际看，也知道很危险。”
高手博弈，就在一念之间，即使沐沐的回答几乎无懈可击，但此话一出，阿欢的嘴角，仍然泛起了胜利的微笑。
【是吗？那你知道，牛肉，什么时候烹饪最好吃吗？】
“我做了那么多年牛肉，当然知、知道……是……刚刚宰杀，体温还在的时候……”沐沐回答到一半，突然仿佛猜到阿欢要说什么了，额头滑下一滴晶莹的汗珠。
【那么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可以稍微跟着想象一下哦……等到了明天，或者是后天，官兵们终于赶到了，你躲在河边的小丘上，远远的看着，犀渠们虽然强壮，但面对手持兵器的人类，终于在身上被划得千疮百孔之后纷纷倒下。
等到战斗完全结束，士兵们对于犀渠的尸体并没有兴趣，你满心欢喜的跑下山，低头查看却发现，不但它们尸体已经完全凉掉，而且经过激烈的战斗，已经快没有完整的地方，那些被兵器粗暴划伤的部分，所有的皮、毛、肉、脂、筋全都扭曲的粘连在一起。你伸出手，想尽量挑一块合适部位，稍稍一碰，就有一股异味飘散出来，那味道，是正在渐渐干掉的血水，掺杂了被刺破流出的胆汁、胃液、还有从牛大肠和膀胱里的东西，完全混在了一起，已经渗入了牛肉的每一丝纹理之中……】
“不要啊——！你不要再说了——！”没等阿欢说完，沐沐就痛苦哀嚎着再也听不下去，她抱着头，被自己想象出的景象吓得一身冷汗、对那暴殄天物的情况心如刀绞，“我，我去看看还不行吗！”
……
于是沐沐在阿欢的威逼利诱之下，只能转道向南，往犀渠出没的洢水前进。
好在之前在儒家书苑溜得快，省去了不少寒暄的工夫，所以时间比预计的要充裕，即使绕这么一小圈，也不会回去的太晚。
太阳刚刚西斜，沐沐便赶到了地方，躲在河边的小丘山，一边啃着代替午饭的粗面饼一边观察，果然很快发现了那群犀渠，十几只散落一片，全都像发疯了一样在不停的搞着破坏。
远远望去，虽然犀渠的外形其实和想象中的有很大差距，虽然的确是《山海经》中所述的“其状如牛，苍身”，但跟“青色的牛”绝对是天壤之别。
首先那东西的个头比普通的耕牛要至少要大两倍，到了即使是成年男人在它面前都必须仰视的程度，其次犀渠的外皮也是前所未见，离着老远都能看出那青灰色外皮必定又硬又厚，简直就像是铁甲一样披在身上。
并且犀渠还有个最关键的特征，就是它们的角，并不是像牛、羊、鹿那样在头顶上分叉，而是从鼻子前段朝天撅出一支又粗又大的独角，绝对是轻易能把人类戳出大窟窿的凶器！
“行了，你也看到了，这回死心了吧！”沐沐只看了一眼就完全打消抓一只来试吃的念头，把外形特征在《山海经》中更新完毕，就招呼着阿欢准备撤退。
好在此时山下的情况也算如她所料，村民渔民早就全跑没影，被破坏了的只有河边的小码头和几条小船，最近的村庄也离这有一段距离，也就是说，任这群犀渠在这刨地撞树，至少短期内应该不会再有人员伤亡了。
【额，就这么走了？】不过阿欢明显还是不甘心的样子，跳到地上仔细观望，仍在思考怎么才能进一步忽悠沐沐使用法术。
“还能怎么样？这犀渠明显和牛完全是两回事，就算我用法术，也打不过这么一大群呀，去了也是白给，还是你想下去单挑？”
【那还是算了吧……】
而正在阿欢也无计可施，准备跟着撤退的时候，他的三条尾巴忽然又抖了一下，引得他回头朝山下看了一眼，顿时惊得赶紧扯住沐沐的裙角。
【沐沐！不好了！你快看，真有白给的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