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同居宣言以后，已经过去了一月，步入春季。
“春天呢。。。苓，要去看花吗？”
苓没有应答。洛转头看了一眼，苓仍在酣睡着。她把被子掀开一点，从极小的缝隙中探出腿去，刚刚回春的凌晨仍然像冬日那样寒冷。她却没有再缩回去，用脚趾在地板上摸索着自己拖鞋的位置，脚背向鞋里伸入，一抬脚，穿好了一只。两只都穿上后，她终于从温暖的被窝里钻出去，尽可能把自己的余温留在苓身边。
她每天都在这样起床。不需要再定闹钟，一来闹钟如果没有及时关掉就会影响苓的睡眠，二是她需要早点起床，无论是烧水还是做饭，三是她的睡眠的确是有效的休息式睡眠，劳务增多而沾枕即眠，所以和以前独居时松散的生活节奏相比，她为自己甚至还能多出来一些悠哉悠哉的时间而惊讶，虽然只局限于清早，阳光照进屋内之前这一点点时间。
于是她重又坐在床上，手指从苓发丝的末端游走，手掌轻轻抚摸着苓的头。
安静的房间，温暖的室温，洛有点犯困了。“再睡一会吧，”她想，“苓也还要睡一会，肯定会在她之前醒来的。”
她半坐在床上睡着了。
当她睁开眼时，她立刻意识到自己手掌中的温度消失了，她转头一看，苓已经推开窗帘，从窗户向外看。
苓似乎察觉到洛已经醒来，“洛是睡觉姿势奇怪的人呢。”
“正常情况下我不会睡回笼觉的。”洛伸了个懒腰，“都是你昨天晚上硬要缠着我和你看动画的首映。”
“但是苓可比洛先醒来呢。”
洛扑过来包住苓，用手捏着她的嘴，“真的吗？真的以为你起床会比我早？好吧~那么你可以不用吃我早起做的饭了。”
苓尽力推开洛的手，然而完全没有反攻的力气，只能一边大声叫着一边扳开洛的一个手指，“不行！早饭是要吃的！”
“那~猜猜看早饭吃什么，猜对了就让你吃。”
“蛋糕。”
“早上谁有精力做那么复杂的东西啊？再给你一次机会。”
“唔。。。那苓要吃泡芙。”
“不要把自己想吃的全都说出来！作为惩罚，真的不要吃早餐了哦。”
“不过就算洛这么说，到最后还是会喂苓吃饭，苓知道的。人是一种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截然相反的生物，洛是这样说过的。”
“那我现在改口了，会让你吃早饭的，你觉得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不知道。”
“所以你才要学会去分别什么是玩笑，什么是真话啊。”洛叹了一口气。
“什么样的话是假话，什么样的话又是真话呢？”
“当一个人对你足够信赖的时候，对你说的话肯定都是真话啦。”
“那洛之所以会和苓开玩笑，是因为还对苓不够信任吗？”
“不。。。有的玩笑话也只会对重视的人说，因为知道即使开对方的玩笑对方也不会生气，我和苓是吵架了也不会分开的关系，这点是确定的。”
“也就是说不给苓吃早饭肯定是玩笑对吧？”
洛敲了一下苓的头，“这种时候真不知道是该夸你聪明，还是训你从来不把这种机灵用在别的地方。你现在是属于我的物件，你出了一点问题都会直接牵连到我的利益，所以我不会亏待你，你也要学会照顾一下自己。”洛停顿了一下，“这不仅仅是能让我轻松一点，也是为了你的未来着想。”
她下定决心要让苓放弃自己了，这就必须让她学会独立。
“苓，知道了。”
“真是的，总是嘴上答应的很好啊。”
“洛难道是仍然不满意苓的表现吗？只要说出来，苓一定会按照洛所说的方向努力的。”
“那就请每天起床再早一点，动画少看一点，至少做到这些吧。”
“不可以。。。洛不能剥夺苓偷懒和娱乐的权利。”
“都是偷懒了还要怎样保证权利啊！”洛边说边把苓抱到椅子上，“不过今天是休息日，会带你出去玩的。”
“又要去购物吗？洛说的出门往往只是在冰箱清空出去买好吃的。”
“这次不一样，是春天了哦，去看花。”
“花？那种生命极短，年年相同的生物吗？看完了也就会凋落，有什么令人沉迷的呢？”苓忽然楞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是啊，有什么值得沉醉的呢？”
“苓，你不觉得花好看吗？”
“不觉得，因为最后一切都是崩坏，不过是虚假的美罢了。。。苓不想带着那些花开放时候的美丽去看冬天空空的枝条。不想，不想！”
“苓，去想一下吧，有没有什么值得你苦苦等待良久也要得到的？在那之前，内心的悸动，是理智也无法抑制的渴求，就算明知道下一秒就会失去也想要得到，这种感情会忽视掉本来残酷的结局，因为想要看见的不是结局而是走向结局的过程。所以说，苓，别总是只想着最后，去看看中间吧。”
“苓不明白。如果知道了结局却还要强迫着去一点点迈向本来不想看见的结局，难道不是更加残酷吗？洛，知道苓心里有多么煎熬吗？苓知道洛在想什么，可是苓就是要和洛在一起，这种注定了结局的东西才是最令人绝望，绝对不可能享受什么的啊！”
洛心里吃了一惊，她没想到苓已经看出她不打算接受苓的心意。她低下头，看着眼前这个随时会哭出来的孩子，不知道是道歉还是安慰。
作为两者的中和，她紧紧抱住了苓。
“我知道了。。。苓，我不会离开你，我发誓。就算有一天你的心里不再只有我，我也不会责怪你，那是你选择的幸福，我不会阻拦你。我只是希望你幸福，而这就是我的幸福。”洛把苓搂的更紧了一些，“所以无论是什么方法，无论是什么代价，只要能让你真正感到快乐，我都不在乎。”
苓的眼圈发红，可是终究没有哭出来。“对不起。。。苓说了让洛困扰的话。请带苓去看花吧。”
“苓，是我有点固执了。如果你真的不想去，也不用勉强自己。”
“洛说了不用在意最后，那么苓就要把那些花儿最幸福的时候记下来。”
洛笑着点点头。
一点，洛带着苓下楼了。
“洛，这附近根本就没有什么花开啦，连叶子都没有长出来几片。”
“不对啊，现在已经是春天了，可是连花苞都没有几个。。。苓，坐公交车去公园里面吧，也许那里花会多一点。”
洛说着直接拉起苓的手，苓也很自然的握住洛的手指。
“洛，为什么确定公园里面会有花呢？”
“不是确定，但是相比之下在公园的可能性会大一点，所以优先选择更可能得到结果的那种路线，不是吗。”
“那如果，”苓的声音急切了一些，“尝试过了最大的可能性却失败了，洛会怎么做？”
“那就把剩下的慢慢找一遍吧，苓，今天时间还有很长，没有必要着急的。”
“苓不是在着急，苓只是担心，如果真的把所有可能都排除了，那时候洛会感到失落吗？即使对苓做出了承诺？”
“那说明我们来早了，再等等吧，花肯定会开的。而且等待的时间愈是漫长，看到的也更令人欣慰，不是吗。”
“。。。苓会等的，很耐心的等的，再等上几万年也没有关系。”
“傻不傻呀，没有那么长时间啦。”
苓不再说话。她甩开洛的手指，把头扭到另一边去，尽管那样就对着街道的墙壁了。
“好啦好啦我不该说的那么过分，别赌气，这样子显得我欺负你了一样。”
“就是欺负，欺负苓真的傻。”
“那就不叫欺负了吧？”
“。。。哼。”
“总之，你要是不好好看路的话，马上就会碰到头哦？”
苓感到自己的头被什么东西点了一下，就要跌倒时，洛接住苓的腰，没使她摔在地上。
苓转头看了看，附近并没有什么能撞到自己的障碍物，她打了一下洛还在腰上的胳膊，“洛，不可以为了让苓转过来就推苓。”
“可是不这样做，你根本就不会好好走路吧？”
“就算苓看着前面，洛也可以从左右，从背后伸手过来的。”
“我的手应该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长啦。而且我在你心中的印象分已经低到那种程度了吗。。。”
“不过，苓会道歉的。洛也要跟着道歉。”
洛本想再理论一番，可是看到苓仰头嘟嘴故做生气状，她忽然觉得自己没必要和这个小女孩争论什么。于是她停下来，盯着苓的眼睛，“对不起。”
“对不起。”苓重新握住洛的手指。
“这样就可以了吗？”
“可以了，苓相信洛是带着真情道歉的，所以苓不会再纠缠下去。洛也要相信苓的情感没有半点虚假。”
“嗯，我相信你。”
公园门口。
售票员向两人摇摇手，“昨天晚上有设施损坏了，今天不开园。”
“那把那个设施单独分离就行了，为什么要把所有地区都封闭了？”
“专业修理人员在外地，赶过来还要几天，所以只能先拉围栏，真的有什么人不听劝告进入警戒区会造成不必要的伤亡，还请谅解。”
“好吧。苓，走了，公园不开门。”
洛拉着苓向原方向折回。售票员在背后喊住她们，递过来几个糖果。
“没有做好告示是我们的问题，如果不介意的话，这些糖给小孩吃吧，一路过来辛苦了。”
洛摸摸苓的头，“完全被当做小孩子了。”她只拿起一颗，放在苓的口袋里“谢谢，这不完全是你们的责任。”
“再见，开园了会贴出告示的。”售票员摆摆手。
“那个大姐姐很好呢，”苓撕开糖纸。
洛思索着目的地，“好吃吗？”
“洛要尝尝吗？”
苓踮起脚尖凑到洛脸前，用舌尖把糖果托起来，示意洛尝一下。粉红的颜色和水果糖的香气像是一朵玫瑰开在眼前，洛忍不住要低头凑到花芯里去
好好闻闻花香。
她慢慢把嘴唇贴在苓的舌尖上。在她忽明白那甜味不是花蜜而是糖果时，她已经咬住了苓的舌头。
她立刻摁住苓的肩膀把苓推开，从脚部涌上来一股热流，又瞬间转凉，刚才朦胧的画面变成了清楚的记忆。
她对苓，做了那样的事。。。而且还是在外面，在大庭广众之下啊啊！
她用余光看了一眼周围，似乎因为闭园的原因，除了她们两个没有其他人的样子。那个售票员也正在屋子里面不知道和谁煲着电话粥。
她长出了一口气，苓却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仍旧吐着舌尖。
洛摇摇头，“你吃吧。。。”
苓有些失落的把糖含在嘴里。
洛跺了一下脚，直接握住苓的手腕狂跑起来。苓只能尽全力迈开自己的腿才能跟上洛的步伐。
“洛，要去哪里？”
“哪里都好！早点看到花早点回家啦！一点也不想再在外面呆着啦！”
“那就回去吧，洛，苓也有点累了。”
“欸？啊。。。那好吧，我们回去，等开园了再回来看花。”
“可是洛，刚才已经有一辆车过去了。”顺着苓指的方向看去，一辆空车已经穿过红绿灯渐渐远去。
“真不走运。。。出门前就应该看看黄历，今天绝对不适合出门！”
洛打开手机慌乱的翻找，黄历上用红字标注着：“今日 宜 出行”。
“苓倒是觉得说的很对呢。”
“对什么啊！封建迷信封建迷信！”
“洛还不是因为相信才去看的黄历吗？”
“嘛啊啊啊！够了啊啊！”
过了一会，下一班车过了很久才到站，可是挤满了人。苓打算勉强站进去。
洛把苓拉回来，让她不要出声。旁边的一位老太太颤颤巍巍的走上车，人群在沉默中让出一条路来，老人很快就被让到了专座上。
车启动了。老太太靠在窗户上，向洛做着“感谢”的口势。
“洛明明已经不想在外面了，为什么还要放弃早点回家的机会呢？”
“是啊，我是很想回家，就算待在80度桑拿房里面都比在这里好。但这不是我放弃礼让的理由。就算真的有什么一定要得到的东西也不能不计手段，去蒙骗去强夺，那样得到的也不会是真正的幸福。只要好好的按照规矩去做，离自己的目标也不会偏离多远呢。”
“。。。洛，真的是这样想的？”
“是的。”
苓深吸了一口气。“洛，其实。。。”她踌躇良久，终没有继续自己的话。
“其实？”
“。。。其实，其实。。。我。。。算了，现在还是不能告诉洛。”
“什么呀，故意吊人胃口，反而会起到反效果哦。”
“不是，这种事情现在真的不能告诉洛。。。洛也说过，没有秘密的女孩子轻薄如纸，把好多事情都向苓保密了。”
“那是筱姐说的。总之，我明白了，不过如果我值得你说出秘密的时候，可一定要说出来哦？”
“嗯！”
“那么，苓，我们走回去吧。”
“不要。。。太为难人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不过今天例外，”洛半跪在苓身前，“我背你走一半。”
“苓是大骗子！还没走到一半就睡着了算什么啊！就算确实像个小孩子一样轻，让人一路背回来也是要累死人的啊！”洛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上楼，“要省钱买一辆自行车。。。”
“苓一直醒着的哦，”苓在洛的耳边低语。
“那我喊你下来的时候你倒是应答一声呀！”
“因为苓很好奇天空那边的东西是什么，所以没注意洛在喊苓。”
洛向远处的夜空看去，绚烂的火光在黑色的底板上涂抹上缤纷的色彩，伴随着难以察觉的爆炸声一并传过来。
“是烟花呢，大概又有什么人结婚吧。”
“烟花？那也是花呢。”
无从否定。按照苓所定义的花，“生命极短，看完了也就会凋落”，可是也因此显得极度繁盛。
她们坐在台阶上，楼道里一次又一次闪过烟火腾空的光亮。
“虚假的美丽吗。。。那究竟算不算是美丽呢？如果一定要在大笑一场之后又大哭一场，笑还有意义吗？我能给苓的是虚假的幸福，但我总是为她而沉沦，我也清楚她抱着同样的情感看待着我。如果我们就这样爱恋，一定是如烟火般，刹那的光芒，漫长的黑夜吧。在我还能这样思考的时候，我就有能力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我。。。想要她真正的幸福。这就是我的幸福。我早就说过了。”
可两人的背影在一点点挨近。
“洛身上很暖和，”苓说着就要坐到洛的怀里。可是她刚刚起身，就感到了肩上的重量。
洛搭在苓的肩上睡着了。
苓在洛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在苓的身边这样安心，不用再勉强让自己扛起所有的压力。。。没有什么是苓不知道的，洛的一切苓都清楚。。。洛在想什么，洛在干什么，即使苓看不见也都能准确的说出来，因为。。。”
“已经数不清是多少次，和洛一起看烟花了。到底还要多久啊，才能和洛点燃属于我们的烟花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