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新闻里出现的地址,我来到了覃堇所在的小区。把身体控制权交给她之后,便在内心深处逼仄的黑暗里准备小憩片刻。

这里的黑暗不是无光的“黑”,而是比绝对的黑暗更胜一筹的“无”,类似捂住左眼睁开右眼时左眼所能看到的景象。虽然如此,我还是能对自己所处的意识的深浅位置做出判断,有些像是嵌套的“清醒梦”时,隐约对自己在第几重梦境、距离苏醒距离的判断。

这里给我一种安逸感,甚至是逃避“存在”的快感。

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状,我看到了“自己”视野里的画面:窗内的灵位上,正摆放着一个可爱、清纯的高中少女的黑白肖像,里面的房间隐约传来哭声,让我心里隐隐作痛。

“对不起……还是走吧。”我冷不防地听到了带着哭腔的自己的声音,紧接着,整个虚无和实在的分界线相对着我移动,整个世界开始逐渐建构起轮廓、元素、色彩……

我回到了自己的身体……正在哭泣。

我从阴暗老旧的小区楼道走回到了酷暑的烈日下,替她擦了擦眼泪,问道:“真的没关系吗?”

“毕竟……发生过的事情不可逆转。不要违背这个世界的法则比较好吧。”

我没有说什么,此刻,我无权对她的任何选择指手画脚。

有的时候,如果注定无法挽回,更多的希望换来的只是无边无际的绝望,和延长了的痛苦。如果家里人知道她的灵魂还有一丝希望在世上,门就会永远敞开,等待她回家。

“因为我,迟早会进入轮回的吧。”

我怅然,对于我来讲死亡是有些遥远的事情。之前认为人的意识只是依附在肉体上的神经电流的组合,形灭神灭。而对于堇而言,她像是在本应该是断崖的下面发现了一个无人的车站,正彷徨地、孤零零地等待着不知去向何处的列车。

“你真是个……坚强的家伙啊。”

“谢谢夸奖咯。”

“你……不可以一直待在我的身体里吗?”

“也许可以吧?”

“那我恐怕不会正常恋爱和婚育了。”我一脸严肃地打下这样的字。

“诶?”

“多尴尬啊喂!”

“噗,你满脑子都想些什么啊。我离开还不行嘛!”

我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吐了吐舌头。这座沿海小城的夏天不止有炎热和蝉鸣,也有偶尔云朵下、海风里的清凉,那是一种不可思议的,也让人怀念的,被自然温柔对待的感觉。

“是你乱想吧?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一直在我心底住着的话,不就太了解我了吗?”

“感觉自己隐私被侵犯?”

我摇了摇头,一句气氛微妙的话语就从口中不经意地溜了出去:“……如果那样的话……有你在就够了啊。”

她绝对听到了,如果还有肉体,应该脸红了吧。

海风像时间一样止不住地流动着。

“你很需要一个理解你的人吧。”

我轻笑了一下:“嗯。”接着长叹了口气:“这样不就完全逗不了你也骗不了你了嘛,完克傲娇和腹黑属性啊喂。”

“你不怕我彻底占据你的身体吗?”

“如果是你的话,还好。记得对我的家人好一点。”

又是一段漫长的沉默。

我忽地觉得自己说的有些故作深沉了,轻笑了一声缓解压抑:“当然,如果高中开学了你还没有走,那就要麻烦你藏起来当我的中学生活的向导啦!”

“嗯。”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幽灵一样的少女像海风一样,默认似地栖居到我的心底。

“你了解我吗?”她这样问道。

“该怎么说呢……”该怎么说呢,我一边想着一边组织语言。果然还是忘不了照片中她可爱的样子吧,外貌一下子就把人设塑造了起来,但她给我留下的印象远不止如此而已。

“了解吧。有时候坚强,有时候脆弱,有时候乐观,有时候崩溃,你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虽然我无法量化着说出来,但……这样复杂的东西才配被称作‘你’吧?”

“完全意义不明嘛哈哈。”

我耸了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