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8.7/23:15/豆鲁兜工作室】
相处的半个多月里,他完全没有好好了解过这位十八岁的天才少女。
这是豆鲁兜从酒店带回了雨宫幸的电脑,在查阅她电脑里的文件时,所带给他最直观的感受。
“记得她说过自己每晚都在写日记的吧,为什么搜遍了整个磁盘都没有找到呢……”
液晶反映进豆鲁兜的双眼当中,他略显焦虑地操作屏幕里呈现的信息。
结果是,时间机器研究项目的方案、图纸以及资料并没有被动过手脚的痕迹,而日记照片一类记录其生活方面有关的东西,似乎从没有在这台电脑当中存在过一样。
毫无收货的他放下鼠标,了无生气地朝椅子靠背上一趟,盯着屏幕中四散的亮光发愣。
平日夜里,隔着“囚室”的门总能听见雨宫小姐迅捷的打字声,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她感到疲倦了,打字声便戛然而止,卸下疲惫的她躺在打开折叠状态下的沙发床,就此度过整夜。
有时半夜起来上厕所,豆鲁兜总会发现雨宫幸一个人爬在电脑前睡着了,她对时间机器的研究深陷执着,一种夙愿长期支持她研究下去。
和一个女孩子同居,对一般男性而言,很可能会擦出莫名的情愫,但豆鲁兜对于异性的兴趣远不及关注科技,研磨文字,享受生活。感情方面的冷淡并不影响他在与某些人相处时的热情,正如他坦然接受了雨宫幸的加入,除了某些方面的过度认真外,他丝毫不觉得雨宫幸的性格存在着什么缺陷。
当他的心坦然下来时,雨宫幸的不辞而别再次狠狠地揪住他那颗刚刚安定下来的心脏。
“完全没有理由啊……”
他打开手机,翻出雨宫小姐发来的短信。
那封预示告别的短信,和这场车祸,究竟存在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吗?
如果说是意外,那这封短信的目的性实在太强,说是巧合,很难信服。
如果说是自杀,除非自找没趣,在大马路上让车撞死自己,还得连坐司机的责任。何况,一个怀有理想,且对生活有目的的花季少女,怎么可能会心存自杀的想法?
他杀……光天化日之下开车撞死一个女孩,再拿她的手机给我们发短信,装成自杀的假象,然后吸引我们去案发现场?
不成立,任何的细节与条件都明确了他杀的可能是不成立的。
从雨宫幸与自己告别前往会议厅,到事故发生的时间段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是目前需要突破的一点。
只不过他既非警察,又非侦探,凭现有的资料来看,想要解开雨宫幸的死亡之谜简直是天方夜谭。
为以防万一能保留住线索,他将所有涉及时间机器的文档通通保存在了U盘当中,连同陨石挂坠装入大衣口袋。
“这家伙……明明拥有如此过人的学识,人生的道路才走了一小段,离终点还有那么那么遥远,为什么就要在这里停下脚步啊……”
“为什么……为什么……”
“除了用命运来解释外,完全想不通………”
烦闷的心绪缠上了豆鲁兜,他迫切需要一个让自己冷静下来的机会。
“在?”
手机屏幕显示的通话人姓名是个熟悉的名字。
“刚刚送豆奶到家,我现在还在回家路上,怎么了?”
“豆奶她……情绪还好嘛?”
“不太好。”
“你在哪里?”
“额……外滩过去些的老街上。”
“OK,不介意我过来找你吧。”
“这么晚还出门,不怕今天晚上又睡不着?”
“发生了这种事情,就算我不出门,今天晚上也别想睡着了。”
“……也是。”
【2018.8.8/0:10/旧巷书店】
“没想到这个点了,书店还开着门呢。”
应理百无聊赖地坐在木制座椅上,直勾勾往对面看去。
正对着他的豆鲁兜在桌上放置了许多书籍,封面全是有关量子物理的科普和学术著作。
“遇到了心事,不去外滩边上喝酒,选择来书店里取材?”
“你不难过吗?无论是我们刚回来到工作室的时候,还是现在在书店里,你都是一脸的云淡风轻。”
“难过,朝夕相处的人说没有就没有了,的确是件令人难过的事情,可不知为什么,我对于难过的那种程度,并没有爆发到某种地步。”
“对于这场事故,你是怎么想的?”
“很奇怪,我个人认为光去推断事故本身来判断事故的性质,显然不够全面,说实话,我刚刚一直都在思考她从事的那个项目。”
“时间机器?”
“嗯,事件的突破点在于时间机器,特意买了这么多有关量子物理的书籍,我想你早就考虑到关于她的项目和她的死亡之间的联系了,对吗?”
“被你看出来了,我浏览过了她所有的资料,希望能从中挖掘出点什么东西,可惜里面尽是些晦涩难懂的量子物理理论,几乎超越了常识。”
“把死亡所渲染的悲伤感先放一边,雨宫小姐留下的那台,在研发当中的时间机器,是她想要传递给我们的东西。”
“传递?你心里又有了些眉目?”
“负责打印那台机器的人是我,我应该是全世界除了她以外最了解那台机器构造的人,当初看到机器的设计稿,来自大脑的潜意识告诉我,我必须帮她建模制造出来这台机器,设计稿中机器运作的原理,没有推断,只有成型的结论,与其说那是一张设计稿,倒更像是一篇千锤百炼后的论文,她对于自己的设计胸有成竹。”
“你的意思是?”
“在她的设计稿中,有一个理念引起了我的关注,量子的传态现象,来,把你手上的书给我下。”
听着应理阐述的见解,并没有让豆鲁兜找到可以理解的突破口,他半信半疑地将书本递去,应理接过书后,根据目录迅速找到了对应的页码。
书页顶端印着四个大字:量子纠缠。
“量子传态现象是量子纠缠的一种表现,当量子因为近距离的接触后,引发碰撞,导致碰撞的量子间产生了信息共享,一个量子被信息共享以后,出呈现与施加信息共享的量子相同的性质。”
“行了行了,能说点让人听得懂的东西嘛……”
“共情能力,心理学角度来说,是将自己所要释放的情绪传递给另一个人,使其具有跟你差不多的感觉,转换到量子物理当中,即是一种日常出现得最频繁的量子传态。”
“既然如此,时间机器又和量子传态存在什么关系?”
“世界线是粒子轨迹排布的表现,我们活在当下,迎接的未来就是粒子排布规律而产生的必然结果,阿尔兹亚理论涉及到世界线的收束覆盖,若两条时间不同的世界线在收束时产生量子碰撞,致使粒子间共享了相同的信息,那原本世界线上的粒子排布会因为新的信息而改变规律,形成与其他时间的世界线完全一样的排布规律,不得不说,能考虑到以这种方式强行扭转当前世界线的时间点,雨宫小姐绝对绝对绝对是一位大隐隐于市的天才。”
“通过这种方式来进行所谓‘世界线覆盖’,她抱有的想法可真足够疯狂。”
“嘛,当然,我毕竟不是量子物理的专家,但我必须说,我对她的研究前景非常看好。”
“可惜,她再没有办法继续研究下去了。”
“研究是一个把感性注入到理性的过程,要想了解到雨宫小姐的心声与遭遇,说不定时间机器就是她的遗言本身。”
“听着有些唯心主义了啊,我的博士老哥。”
【2018.8.8/1:23/豆鲁兜工作室】
不靠谱的应理在同豆鲁兜的简单会面后就随便找了个理由回家睡觉,将豆鲁兜给草草打发,所幸在同他的交流过后,豆鲁兜便不再像无头苍蝇那般乱飞。
事发以后,雨宫幸遗留下的物品并不多,一台电脑,一台时间机器模型,一柜子便装,包括她那块陨石挂坠。
“时间机器……真是叫人没有头绪的事情。”豆鲁兜搬了个椅子坐在时间机器面前,他的手指触碰到机器外壳上,沿着外壳的纹路抚摸过去,最终停在了一个按钮上。
“她的时间机器尚没有完成吧,如果按下这个按钮,会发生什么?”
抱着疑虑,伴随按钮被按下的机械声,位于时间机器前端的晶体管瞬间注入绿光,与此同时,雨宫幸的电脑屏幕有所共鸣般呈现出一片乱码。
“这……这是怎么回事?”
经过令人不知所措的几秒后,电脑陷入了死机,所有乱码变成了一个相同的数字:1.383,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值得关注的特别现象。
无论豆鲁兜在键盘上如何敲击,如何操作,显示屏均没有反应。
“搞什么鬼!”他连按时间机器上的按钮,内心开始循环祈祷道,“别出问题,别出问题,别出问题……”
“嘣!”
机器上端的外壳不知是触发到了何种条件而被弹开,精密的内部结构一览无余。
在未知感的驱使下,豆鲁兜把手缓缓深入机器内部,通过敲击元件的方式试图让机器有所反应。
豆鲁兜弯下腰,从大衣口袋中将手机取出,可不巧的是,当豆鲁兜拿出手机的那一刻,陨石挂坠从胸前的大衣口袋里漏出,等到大脑反射弧去提醒他腾出手去抓取时,挂坠一层接一层掉入时间机器元件的夹缝当中。他尽可能想用手指去够到挂坠的穿绳边缘,然而成了徒劳。
“我最近是遭到了什么诅咒吗……不顺的事情接二连三全找上了门。”
“算了,明天让应理过来帮忙看看吧。”眼瞧时间机器连接的电脑还是老样子,豆鲁兜放弃了无用功,他整个身子挪开了座椅,打开冰箱门,熟练地拉开一罐冰啤。
“呲啦——”
易拉罐内气体冒出的声音,在豆鲁兜耳中成了享受,今晚的失眠问题,需要依靠宿醉来解决。
1.383。
0.672。
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数目毫无征兆地转跳成另一个数值,而意识模糊的科幻作家却没有觉察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