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里贝尔·艾蒂卡把佩刀从腰间卸下,摸索着放到了抽屉里。身位一名伟大的艾蒂卡族战士,他并不希望最后的伙伴和自己一同陪葬。
他咳嗽了几声,踏着鲜血一路走来的德里贝尔倍感自己大限将至,但在死前他必须将风之真知的卷轴交给儿子,至于儿子是否愿意背负这一面临衰亡的家族的命运,他并没有多想。他和儿子之间的隔阂甚大,远在圣京的儿子多年来未曾和他有过任何联系。
他整理了整理行头,和往常一样在脑海中梳理了一遍计划,渡船横跨俄里斯湖从圣京西部上岸,之后找当地的情报商人买到儿子的情报,之后将卷轴亲手交给儿子。
从家到最近的城市是一段曲折难行山路,原计划三天的行程,他却走了足足有一周之久。德里克尔没有料到如今的自己,体力竟然如此不堪,因此并未备齐足够的口粮来应付行程,到达新奥利城时,饥肠辘辘的他只好滞留三日来补足状态。
虽然德里克尔对现代魔法充满着鄙夷之情,但是对于现代魔法工程所缔造的一个有一个奇迹般的建筑,他总会情不自禁的心生赞叹。他三十三岁隐居于大山之中,时至今日已经过去了四十多个春秋。四十多年来,新奥利市中心的魔力塔已经迭代多次,如今的魔力塔高耸入云,作为魔力时代的开启者,一代又一代的魔力塔照亮着新时代的人们前行的道路。四十多年,仿佛隔了数百年,新奥利城高低错落的房屋让德里克尔倍感震撼,他时不时地会在街道中央驻足,注视着道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这在他年轻时可是数一数二的稀罕物。当然,这并不是最让他感到震撼的东西。
“什么?!魔力飞艇是什么东西?”
德里克尔冲着售票员迫不及待地大声询问,喧闹的交通站并没有几个人在意这位可怜的乡巴佬,也没有人自愿前去解答这位乡巴佬的疑惑。
“这,这位先生,请问您要买什么票,实在抱歉,今天是克里日,我们售票处比较繁忙,如果有问题请前往咨询处,咨询处在……”
“不必了,一张今下午到克里港,哦不,圣京的魔力飞艇的票。”
“三百四十格里斯。”
“这么贵?!”
售票员强装着微笑,“这位顾客……”
“不必了。”
德里克尔从口袋里掏出了四百格里斯,这已经是此行过半的预算了,但是这并不能打消他对魔力飞艇的好奇。
“这是您的票以及单据,起飞时间是下午五时,由此出门沿着克利尔大街直行三十卢米即可到达飞艇站点。”
“那个……”,德里克尔从窗口接过票。
“请问您还有什么问题?”
“靠窗吗?”
“飞艇上每一个座位都是靠窗的,大爷。”
听后,德里克尔心满意足地提起身旁的行头向飞艇站走去。
一架魔力飞艇便从空中缓缓地垂直降落到地上,魔力飞艇尾部的魔力源核心在落地后缓缓地由蓝色变为红色。德里克尔隔着玻璃注视着眼前的飞艇,飞艇长数十索米,宽五六索米,纺锤型的样子实在无法想象成能在天上飞行之物。他对于魔力源核心的认知尚且停留在四十多年前的试做品上,那些东西当年在战斗的时候并没有对他造成多大的威胁,自然不会想到如今居然可以驱动着如此庞然大物在天上飞行。
飞艇站点的广播很快将他从思绪中抓回现实,他紧忙抓起行李,从一旁的登艇通道登上了飞艇。
大概十余分钟,飞艇上的乘客悉数就位,乘务员确认无误后便告知乘客即将起飞。德里克尔听后,迫不及待地将脸贴到窗前。透过窗户,他看到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远,又过了一会,他发觉自己从一片云中央快速地穿过。大约过了三四分钟后,高度不再变动,飞艇开始高速地在空中飞行。他醉心于眼前的场景,翱翔于天空闭目享受拂过身边的风,这是他儿时的梦想,也是他所领悟的风之真知的起点。
原先从新奥利城到达克里港,再从克里港乘船到圣京需要足足三天的形成,但是乘坐飞艇仅仅只用了三个小时就到达的圣京。德里克尔深觉时代变化之大,他下了飞艇,不仅发出了无声的感慨。如果自己生在这个时代,或许自己就不会孤独地度过自己的后半生了吧。他内心又忏悔了起来,四十多年了,他还是无法从中走出。
德里克尔勉强振作起精神,圣京城经过四十多年的发展早已不是他年轻时的那番模样。但是,他深知自己要去的地方,无论何时都会在圣京城的最西边。
刚要踏出飞艇站的门口,激烈的警报声叫停了他的脚步。
“喂,那边的先生。”
一位警员从一旁的警卫室中匆匆地跑到德里克尔地面前,“先生,请问您有通行证吗?“
“什么通行证?“
“那很抱歉,先生您可能不能进入圣京城了,按照安保署命令,现在你需要被拘留至限行令结束。”
“就是要押我喽?”
“是的,先……”
话音未落,德里克尔身边的警员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卷到了空中,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德里克尔便快速的穿过了飞艇站的大门。警报声在飞艇站中回响着,路上的行人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了飞艇站。
“你好,这里是安查司。”
“飞艇站疑似发现非法入城人员,入城后向城西移动,请备队缉拿,人员为四五十岁相貌的男人,身着墨绿色大衣,左眼有一道大约5络米的疤痕,疑似为古典魔法使用者。“
“通知佐拉小队进行缉拿任务,目标为四五十岁相貌的男人,身着墨绿色大衣,左眼有一道大约5络米的疤痕,目标入城后向西移动,任务时须对古典魔法有所防范。”
“你好,这里是佐拉小队。好的,好的。“
佐拉放下电话从位子上站起来,“斯哈,克里,有任务喽!”
“切,你自己去就是了。反正又是哪家的魔法灯的照明魔法到期了呗,唔啊,贼烦,这种人就不能去找自己家的魔法灯产商处理吗?”
“好啦,好啦,斯哈你这事提多少次了,那次出警不是意外中的意外吗,而且,那个人叫的那么惨,当时联络处的人还真的以为是受到魔法袭击了呢,我看你啊,就是懒。”
“呦,克里,你还在这说我?”,斯哈从位子上坐了起来,“你看看你趴在桌子上那一副怠惰的样子,好像刚刚接到的任务和你没关系一样。”
“真的哦,为什么明明明天是大调休,今天却有任务哦?”说着,克里转了转头,面朝另一方继续趴在桌子上。
“疑似古典魔法使用者,”佐拉走到一架前穿上了风衣,戴上了帽子,“希望今晚上能够安全的回来。”
“哈?古典魔法使用者?把这种任务给我们?我们可是三人行动小队啊?给德克拉中队之类的不是更好?”
“闭嘴吧!有任务就不错了,况且见识见识古典魔法也不是什么坏事,我上次看到这东西的时候,还是在魔学院的高年级实验课呢。”
“唔啊,国立魔学院毕业的学生就是不一样,况且高年级实验课,那不就是去年吗?”
克里朝斯哈翻了个白眼,起身拿起身后的外衣穿上,“反正我是实习生,连正儿八经的警员制服都不配穿。”
“呵,小姑娘还挺懂事。”
斯哈从位子上站了起来,朝克里方向正了正自己的警徽,之后拿起了椅子背上的外套和帽子。之后,指了指自己的里面的警员制服。
“臭屁什么?!”
克里朝斯哈吐了吐舌头。
“别闹了,出门,到黑巷?”
“啥?”
克里和斯哈听到“黑巷”后,深感惊讶。
黑巷,位于圣西城的最西边。黑巷中盘踞着各种不法势力,里面的人除了衣不遮体的乞丐,穷凶极恶的狂徒便是一些经营着违法勾当的商人。非法魔力源核心,情报乃至人口,圣遗物,这里的商贩所交易的东西绝对比生活在市区的人们所能想象到的多。如今圣西城大变,但德里克尔清楚不论何时唯有在黑巷能够最大限度地拖延他们的追查进度,并且在得知自己儿子地住处后,顶着风头潜行入城把卷轴交给儿子并不是什么难事。
德里克尔沿着不同的小道好不容易来到了黑巷,他在黑巷中逛了好久,终于发现了一个情报商人的店铺,他迫不及待地推门而入。
“老板。”
“新面孔啊。”
柜台后面的人咯咯地笑了两声,“是找人呢,还是问事啊?”
“索罗斯·艾蒂卡。”
“哦哦,三百格里斯。”
德里克尔将钱袋子放在柜台上,“只有二百六十。”
“吼吼,钱不够是不行的啊,不过……”
老板把脸凑到德里克尔的耳边,“钱我收下了,请问你找这位死人,有什么用呢?”
“死了?”
“奥奥,杀他的人是佐拉·埃卡迪斯。话说,你是外地人吧,索罗斯·艾蒂卡这人在圣京还挺出名的。哦,不,你是外国人吧!索罗斯·艾蒂卡这人应该在整个帕里克王国都很出名吧!”
老板笑着躺回了椅子上,“钱,我不要了,为这种世人皆知的事情收钱,确实不是我的作风。”
德里克尔站在原地,他攥紧了拳头,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冒出,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后,他深呼吸了一口气。
“那你能告诉我,他是因为什么被杀的吗?”
“还能因为什么,魔力暴走啊,没想到能暴走成那样,呵呵,真不知道是那个家族的败子。哦,刚刚这个也不收费啊。”
德里克尔浑身颤抖了起来,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孩子会因为魔力暴走而殒命,魔力暴走之后成为异人的事情以前的族人中并不是没有,但那都是几百年前的家族中的传说了,自己一辈子也只见过一个魔力暴走的人,还是被万魔会强制进行改造的实验品。
难道说,自己铲除的万魔会还有一些余孽仍在作祟?他不敢相信。
“唉,看样子老爷你是非给钱不可喽,那我破例告诉你一件事吧。佐拉·埃卡迪斯就是现在追查你的人哦。怎么样?”
“这不重要,万魔会!你知道万魔会吗?”
“哈哈,老爷,这钱可不值这个东西啊?”
“我把风之……”
“哦,不不不。”
情报商人从位子上站了起来,“老爷,现在这种古典魔法的东西,还是给古典魔法研究院的那群废物博士吧,或许叫废物太过分了,那群考古博士吧,哈哈,我不收这种东西。太危险喽,搞不好要被抄家哟。”
情报商人说罢,便消失在德里克尔的面前。
德里克尔站在原地颤抖着,可能是年老的缘故,他久久无法冷静下来面对现状。在混乱之中,他眼睛的余光看到了柜台上的刻的字——人将尽,魔不散。
一切,都没有结束。
“喂,老头。”
一个年轻人拍了拍德里克尔的肩膀,忽地,他从混乱中惊醒。
“喂,喂,仔细一看这老头,好像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非法入城者呢。”
必须要找到万魔会的余孽!
“啥?这么快就找到了?”
现在必须找到万魔会余孽的下落!
“喂,别愣着啊!”
佐拉话音刚落,便同克里和斯哈便被卷到空中。
“不要碍事!”说着,德里克尔冲出了店铺,刚刚情报商人使用了传送魔法,这种魔法不可能是现代魔法,但是在他的认知里并没有任何一种真知的质能够达到传送魔法的效果。他一时间像一个无头的苍蝇,完全不知道自己需要前进的方向。
“确认是古典魔法使用者!压制弹!”
德里克尔循着声音的方向转过头去,佐拉一行人正拿着几个手掌大小的东西瞄准着自己,几颗浅蓝色的魔法弹从那小巧的物件中射出,他站在原地并没有躲闪。
佐拉一行人被眼前的场景震惊了,只见三发魔法弹在那老人身前一索米处全都被分解消逝。
“原来你们拿着是魔法枪啊,四十年过去了,还是那么没有用处啊!毕竟是一群不拿着器械就没法使用魔法的废物啊!老子,没空陪你们胡闹了!”
德里克尔刚要转身便听后面传来年轻人的喊声,“过载压制弹!”
“可是……”
“开枪!”
佐拉没有听完克里的建议,便扣下了扳机,他手里枪上的魔力源核心瞬间由蓝色变为黑色,过载运转的魔力源核心发出了微弱的声响,一发深红色的魔法弹急速向德里克尔靠近,但是,和先前的情况一样,过载压制弹在那位老人的背后被分解消逝,巨大的魔力在他身后的空间中消散,卷起了巨大的气流。
克里和斯哈见状,也扣下了扳机,和意料中的一样,即使是过载压制弹也无法对眼前的这位老人造成丝毫的影响。
“啊!烦死了!”
克里胸前的魔法刻印发出了微弱的光,一根半透明状的淡蓝色的绳索从她左手出现,并快速的向德里克尔飞去,绳索在接近德里克尔后迅速缠住了他。
“虽然,不知道你想要去哪里,但是请先回安查司配合我们调查!”
“哇,不愧是国立魔学院毕业的学生!”
“真的是……”
德里克尔顿了顿,霎时间缠绕在他身上的淡蓝色绳索被切成了无数段碎片。
“烦死了!”
克里完全没有注意到,刚刚距离自己十多索米远的老人,瞬间移动到了自己的面前,她完全没有看清老人移动的动作,在反应过来的时候,腹部便传来了剧痛。
她痛苦地跪在了地上。
德里克尔收回拳头,看了看地上的克里,“现代魔法真的是越来越没用了!混蛋!”
“克里!”
斯哈一边喊着一边朝德里克尔冲去,但是瞬间便被弹出几索米远,他瘫倒在地上,剧烈的疼痛使他无法动弹。
“你就是佐拉吧,你杀我儿子没错,但是不要在这里阻止我!你们这群什么都不知道的毛孩!”
佐拉刚刚做好迎击的姿势,德里克尔的拳头便迎面向他袭来,他稳住架势,借助着肢体强化魔法的加持,勉强抵挡住了德里克尔的拳头。
“没用的!没用的!没用的!”
老人的拳头如雨点般疯狂袭来,每一拳的力道都超乎佐拉的想象,他只能勉勉强强地招架,丝毫没有喘息的余地去寻找破绽。
突然,德里克尔感觉胸腔像裂开一样的疼,他一瞬间停下了拳头。抓住这个机会,佐拉出拳击中德里克尔的胸部。德里克尔受击后迅速拉开距离,停下脚步后,一股鲜血从口中喷了出来。他擦了擦嘴边的血,咳嗽了几声,转身快速离开了黑巷。
佐拉想追,但是刚刚的打斗让他筋疲力尽。他回想着刚刚的战斗,不经意间想起了从自己朋友那里听到的关于古典魔法的一些片段——
风之真知,映物为风,质为撕裂,加持,干涉,屏障等。由伟大先知卢尔瓦·艾蒂卡所悟,是六大启示真知之一。相信你听我的名字就知道,发掘六大启示之一的人就是我的祖先!
难道这个人是……索罗斯的父亲?
佐拉瘫坐在地上,杀死索罗斯的场景不断浮现在眼前,他脱了力,实在没有办法站起身来。
德里克尔上次如此长时间的使用魔法还是几十年前的事情,年迈的身体以及刚刚受到的重击让他痛不欲生。他虚弱地倚着一面墙艰难地在一个小巷子里前进着,耳边喧闹的人群声以及刺耳的警笛声逐渐变得微小。他意识到自己或许以及迎来了大限。
他坐在地上,背倚着墙,喘着粗气。坐了一会后,他拼命的想站起来继续寻找有关那位万魔会余孽的线索,几度尝试后,他打消了这一念头。
“真是不争气啊,我这一辈子真的什么都没有干成,什么都没有守护啊。”
耳边传来了脚步声,脚步非常的悠闲,当来到他面前时,脚步声消失了。
“哼,哼,没想到这里还有人能找到我啊。”
那人蹲了下来,“你在说什么呢,老爷爷,这可是我日常散步的道路啊?”
“正常人会在这样的地方散步吗?”
“哈哈,正常人确实不会。不过,话说回来,老爷爷,你快要死了。”
“确实。”
“有什么遗憾吗?”
“有太多了……有太多想做而没有做的事情……”
“有什么我能帮你做的吗?”
“就凭……你吗?”
“虽然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人,但是只要是我答应的事情便一定会完成的。”
“那……万魔……算了……”德里克尔欲言又止,他的手颤抖着从胸口掏出了卷轴,他慢慢的放在了年轻人的手上。
“请把这个……交给研究古典魔法的……咳,咳……博士吧……”
德里克尔微弱的话音卷进了喧闹的人群声中瞬间消逝,微风在小巷中吹过,他的生命也消逝了。
“那你可真是找对人了,老爷爷。”
年轻人起身,离开了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