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若这边名声大噪,抽身而退,云艺那边的收尾工作也在按部就班地进行。以夏时渊牵头,三人一同入了妙树楼的后园,逐一解释清楚,这才明白一切都是误会。
云艺遭贼徒偷了钱袋,心急如焚,想追回失物,自然情有可原;玄尘道人见有人当街杀人,出手阻止,也不难理解。而夏时渊身为九州盟少主,见有人违反了禁武令,出手执法,何错之有?
闹了半天,此事根本就是个误会,三位数一数二的高手,最后却闹了个大乌龙,还好琴仙子及时出手,阻止了局面的恶化。
如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理清事情的起因经过后,夏时渊连忙下令,全城搜寻那个偷了钱袋的小贼。青阳城卫倾巢而出,没出一炷香的功夫,便把萧武从城西民巷中拎了出来,丢到了夏时渊面前。
夏时渊抬眼一看,对云艺淡淡说道:“云道友,你说的贼人可是此子?”
云艺的怒意此时也基本消退了,点头说道:“不错,正是此人。看这孩子衣衫褴褛,想必也只为讨口饭吃,我也不愿太过追究,只求物归原主便好。”
萧武的来历早已被民事司查清,交给夏时渊看过了。他粗看几眼,看到萧武是流落在城西一带的乞儿,无父无母,确实是个可怜人,便颔首问道:“小孩,我问你,是你偷了这位姐姐的钱袋么?”
此时萧武眼眶泛红,瑟瑟发抖,显然被夏时渊的阵仗吓得不轻。听闻此问,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呜咽着说道:“不敢欺瞒老爷,确实是小民偷的。”
夏时渊沉吟一下,说道:“既然是你偷的,那就快还给人家吧。你刚刚也听到了,她只求物归原主,不会太过追究。”
“是,是。”
萧武糯糯称是,黑乎乎的小手在衣服上抹了两把,这才小心翼翼地从胸口摸出一个鹅黄色的锦囊绣袋,双手奉前,不敢抬头,说道:“便是此物,请仙子姐姐查验。”
一旁的侍女接过钱袋,奉至云艺跟前,云艺接了袋子,一言不发,打开查看。一时间,园子里顿时没了声音,大家都看着云艺,等她的查验结果。
只见云艺原本带着几分阴霾的双眼缓缓放松,众人都松了口气。她来来回回看了几遍,随口确认道:“孩子,你确定不曾动过里面的东西么?”
哪知道,此言一出,萧武跪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颤声道:“小民该死,确实动过里面的钱财。只是……只是小民三日不曾进食了,当时饿得发昏,正跌在仙子姐姐脚下,看到您腰侧挂着钱袋,这才起了歹心。逃脱之后,小民路过一家包子铺,实在饥饿难忍,便花一文钱买了两个包子,除此之外,没敢妄动一分钱财啊……”
听他条理清晰地说明前因后果,声音里多有哭腔,几人都生出恻隐之心。云艺轻叹一声:“你放心,我还不至于为了一点钱财惩罚于你,只不过钱袋里有些老物件,是昔日好友赠予,对我意义非凡,因此才不得不追回。”
说着,她从钱袋里摸出几两碎银子,说道:“孩子,我见你身世悲惨,年纪又小,就不追究了。这些银子你且收着,今后找个正经活计,切莫再做小偷小摸之事。”
萧武一吸鼻子,直接哭了出来,像是背负的压力骤然间得到释放,听得大家都心有戚戚。
夏时渊来回翻看着萧武的生平来历,颔首道:“云道友说得不错,我已派人查清此人来历,乃是城中一位乞儿,平日里不曾有过劣迹,想来是实在饥饿难耐,这才初犯错误。青阳城乃青州重镇,居然也有人贫寒至此,实乃九州之大不幸。孩子,你收下这些银子吧,千万莫要辜负我等的心意。”
此时,玄尘道人却摇了摇头,叹道:“两位心系百姓,贫道深感佩服,但他一个半大孩子,就算得到几分钱财,又能做些什么?怕是治标不治本呐。再者,这几两银子对你我固然可有可无,但对城中百姓,却也是一笔巨资。他年纪轻轻,万一走漏了风声,恐怕会引来杀身之祸!”
云艺把这一幕看在眼中,只觉得老家伙故意做出悲天悯人的样子,实在做作可笑,然而事实绝非如此。实际上,玉清门虽是道门正宗,但一向倡导入世,宗门上下向来体恤百姓疾苦。
也正是因为这种原因,玉清门一贯都是对抗魔门的急先锋。他们视除魔卫道为己任,期望有朝一日能扫清魔蔻,还九州一个朗朗乾坤。
这便是玉清门和幻云宗交恶的由来了。
夏时渊听了玄尘的话,脸色一肃,低头请教道:“那依道长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理?”
玄尘道人不答,轻抚长须,微微一笑,问道:“孩子,你是何姓名?”
萧武哽咽了几声,说道:“小民姓萧名武,原是灵州人士,五岁便流落此城,如今已两年有余。”
玄尘道人点点头:“萧武,我见你谈吐不凡,哪怕心绪震荡,三两句也能说清来龙去脉,似乎家学不错?”
萧武一呆,回道:“真人说得不错。小民的父母本是灵州行商,小民自幼跟随父母走南闯北,因此见识比同龄人略宽些。可是、可是两年前……”
话未说完,萧武俯身哽咽,竟又泣不成声。
玄尘三人见状,对视几眼,禁不住各叹了一声。玄尘道人右手捏了个法诀,顿时生出一道清光,钻入萧武的眉心,却是玉清门独门心法“清心诀”。
受此一诀,萧武的心境果然慢慢平复下来,但通红的眼眶却是未能好转。玄尘道人,再叹一声,说道:“好孩子,你起来罢。”
萧武不敢怠慢,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低着头不敢看人,小脸已经被泪水冲得满是泥泞。
玄尘道人沉吟一二,肃然道:“孩子,你身世悲惨,见识也很不凡,贫道有意引你入我玉清门。但本门收徒严谨,如今也未至开山收徒之日,却是有些可惜。不过,贫道座下正好缺一炼丹童子,虽无法位列本门弟子,却也能修习些粗浅心法,以待三年后大开山门之日。你可愿意?”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这老道士刚刚一声不吭,谁知道居然是起了收徒的心思!待到这时,人们才认真打量起萧武,发现他虽然衣不蔽体,但生得剑眉星目,双眼中不乏坚毅,再加上方才显露出的谈吐和逻辑,居然还真是块璞玉!
似乎是被玄尘道人的话惊到了,萧武居然愣在了原地,连眼睛都忘了眨。夏时渊微微一笑,说道:“萧武,还不快谢过玄尘道长?”
萧武这才反应过来,跪倒在地,连磕九个响头,大声道:“弟子愿意,多谢真人厚爱!”
众人见状,忍不住啧啧赞叹:好一个聪慧的孩子。下首九拜,这不正是九州通行的拜师礼么?
眼见误会变成了喜事,众人都笑逐颜开,连带其他宾客一起,大家纷纷上来敬茶,恭喜玄尘道人再收高徒。人群之中,唯有云艺虽面带笑容,但心中震撼无比,只觉得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眼前这一切,难道都在顾云帆的算计之中么?
说实话,顾云帆其实没想到玄尘道人居然肯亲自收徒,只是觉得以玉清门悲天悯人的做派,必然会妥善安置萧武。之后,他再安排萧武表现出几分天资,不难引起门内高手的注意,说不定便能顺利潜入。
谁想,玄尘道人不愧是修炼了上百年的老前辈,这份眼光远非旁人可比,居然一眼就看出了萧武的非凡之处。
这就是意外之喜了。
然而,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顾云帆却早已抽身事外,回到了他在别院的那个小小房间。昔若也早就溜了回来,此时围着顾云帆嘘寒问暖,笑靥如花,哪还有半分琴仙的模样?
作为最大的受益者,昔若现在对顾云帆佩服得五体投地。自己算什么琴仙子,顾云帆才是真仙人也!
再看门外的院子里,平日里清冷至极,也就昔若会偶尔经过,但现在可不同了。幻云宗驻扎此地的弟子本就有二十余人,再加上顾烟霞此次带着的数名亲卫,如今谁不知昔若成了大名鼎鼎的琴仙子?
大多数弟子虽然不知顾云帆的身份,但多少也知道此次计策全出自他手,于是一个个都藏着自己的心思,时不时就“无意间”从顾云帆门前经过,期望自己也能被瞧上,试试当仙子的滋味。
一时间,顾云帆门庭若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