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顾云帆等人结伴出门,来到云麓镇前一片开阔的广场,远远就看到萧逸远站在一座砖石垒成的简陋台子上,对来来往往的道士道姑发号施令。
来到近前,顾云帆发现萧逸远剑眉之间愁容满布,心里一沉,问道:“出了什么事?”
“诸位来得正好,南边的一处安置点又发现了新的患者,许多同门正忙着前去帮忙检查身体、撤离无关百姓,奈何人手实在有些不足。”萧逸远叹了一声,“按照规矩,诸位初来乍到,没有对抗瘟疫的经验,不该亲身接触患者,但……”
顾云帆正色道:“我等既然来到云麓镇,自然不会怕什么瘟疫,还请萧道友早做安排,莫要贻误了时机。”
萧逸远愁容稍缓,肃然道:“既然如此,咱们边走边说,请。”
不多时,众人随萧逸远一路南行,来到一处偏僻的安置点。
刚一接近,顾云帆等人便看见密密麻麻的茅草屋中躺满了人,来来往往全是身着青衣的道士道姑,各自忙着手上的事情,却依然遮不住此起彼伏的痛苦呻吟。
草屋之中,许多百姓躺倒在角落里,浑身布满病态的色斑,显得恐怖骇人。没有感染症状的百姓大多一脸惊恐地远远避开,迫使到处奔波的玉清门弟子必须要分出人手大声维持秩序,有跑得远的,小道士甚至不得不以蛮力将其制服,押回来接受检查。
而在这地狱般的惨象当中,偶然间也会响起几声撕心裂肺的哭嚎——那是他们的亲人被查出感染了瘟疫,无法随他们一起离开这炼狱一角。
依照萧逸远路上的安排,顾云帆一行总共分成四个小组,一组帮玉清门分发药物,一组排查感染人群,余下两组则负责保护无关百姓,将他们迁往其他安置区域。
虽然这群人在萧逸远眼中是毫无经验的乌合之众,但顾云帆等人自己心里清楚得很,分组时可谓各取所长——醉此生率领的迷花沼弟子作为使毒的行家,接下了近距离接触患者的活,分别负责分发药物和排查患者;幻云宗这些亲卫妹子也乐得清闲,担当起迁移无关百姓的任务。
云艺此行的唯一任务便是保证顾云帆和沐筱悠的安全,三人便顺势结成一组,保护一群没被感染的平民百姓,前往临近的一处安置点。
这一路上,顾云帆亲眼见到诸般惨象,心中沉沉压了一块巨石,脸色阴沉得可怕。倒是沐筱悠和云艺看起来心态平缓,一路上跑前跑后,轻声安慰着行尸走肉般的百姓们,稍稍减缓了绝望之情在人群中的蔓延。
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被转移了。这几日来,这些百姓见多了离别,前一刻还和自己苦中作乐的同伴,下一刻便病情发作,浑身长满红斑,随时可能失去生命。
而下一次,被感染的或许便是自己。
临近的安置点并不远,顾云帆三人将这批百姓安置好、和当地的玉清门弟子交接之后,连忙反身赶回,准备迁移下一批没被感染的百姓。然而,还没等他们走出几步,便听见低沉的钟声响彻疫区,三次过后,身边忙碌着的玉清门弟子纷纷露出震惊之色,有些暂时无事的,连忙和身边的同门嘱咐几句,从手头的工作中抽身而出,向钟声传来的方向御空而起。
在顾云帆等人的视野中,无数青色的流光汇成一束,向他们来时的方向飞去。他心中咯噔一下,连忙拦住一位修为不高、尚不会御空而行的小道士,问道:“这位小道长,请问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为何如此急迫?”
小道士不疑有他,解释道:“道友非我玉清门弟子,故而有所不知,刚刚的钟声是我宗惯用的传讯手法,连响三声意为遭遇敌袭。不过道友也不必惊慌,我宗位居正道九宗之一,绝非等闲宵小所能撼动,还请道友继续救治百姓,不必担心。“
说完,小道士行了一礼,匆匆赶路去了。
沐筱悠不着痕迹地靠过来,轻声说道:“师叔,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还没等她说完,便看见幻云宗那几位亲卫妹子急匆匆地跑过来,在顾云帆身边附耳说道:“不好啦,迷花沼一个呆子居然妄图从患者身上抽取毒素,被玉清门逮了个正着,毒公子为了保护门下弟子,跟那群道士们打起来啦。”
“该死。”顾云帆气急败坏,“我早让她约束好门下弟子……不过是一点毒素而已,他们连这点自制力都没有吗?”
沐筱悠轻抚顾云帆的后背,安慰道:“师叔消消气,事已至此,怎么骂都已经没用了。迷花沼弟子的身份暴露,咱们也很难继续留在此地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云艺皱眉道:“少宗主言之有理。依我看,咱们最好先撤出此地,正好让迷花沼那群废物给咱们殿后。有我在,只要玉清门那些老东西不出手,没人拦得住咱们。”
顾云帆轻轻摇头,说道:“不成,筱悠的解药还在醉此生身上,她不能出事。”
“这群废物,净会拖后腿。”云艺脸色一寒,朝亲卫们吩咐道:“你们保护长老和少宗主离开,我去救醉此生。”
“万万不可!”
云艺刚想离开,却被顾云帆抓住了袖子。她转过脸,直视顾云帆的双眼,无声地等待着解释。
顾云帆轻叹一声:“云亲卫修的是雷法,九州虽大,修雷法的散修却不多,能修到三品自在境的更是少之又少。前些日子,云亲卫才和玉清门玄尘道人交过手,若是再在此地展露修为,没遇见玉清门长老还好,但凡遇见了,事后和那玄尘互相知会,难保你的身份不被怀疑。“
云艺皱眉道:“被怀疑又如何?”
“如何?”顾云帆大摇其头,“云亲卫不要忘了,当日那场连环计让萧武趁机入了玉清门,昔若也是借此事才得了琴仙之名。若是云亲卫身份暴露,萧武和昔若难免遭受怀疑,岂不是坏了我宗大计?”
云艺被说得哑口无言,好一会才叹了口气,虚心问道:“顾长老身怀大才,想必已有妙计?”
顾云帆摇头道:“妙计没有,馊主意倒是有一个。不如你带筱悠离开,我去救醉此生,如何?”
“顾长老莫不是在和属下说笑?”云艺的眉头皱的更紧,“莫怪属下直言,长老修行还不满一个月,七品抱一境的修为,连玉清门外围的杂役都不如,如何能救醉此生?”
顾云帆刚要解释,却见沐筱悠挤到两人中间,笑嘻嘻地说道:“师叔既然是为了我才准备亲身涉险,我这个做师侄的又怎么能退缩呢?不如让我和师叔同去,救一个醉此生想必是不难的。”
云艺呵斥道:“胡闹!你贵为少主,怎能以身涉险?”
“总好过云亲卫过去自曝身份。”顾云帆无奈道,“我意已决,请云亲卫带领下属去疫区外暂候,我和筱悠稍候就到。”
顿了一顿,他补充道:“这是命令。你放心,宗主事先给了我保命的法子,不会出事的。”
云艺张了张嘴,深深看了顾云帆一眼,气呼呼地转过身子,朝亲卫妹子们吩咐道:“你们都听见了?顾长老吩咐咱们去疫区外候着。”
说罢,她回过头,瞪了顾云帆一眼,说道:“我只给你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我要是没见到你,自然会将此事如实向宗主禀告。”
这也是个面冷心热的妹子啊……顾云帆眨眨眼,颔首道:“便如云亲卫所说。”
顾云帆没想到这么容易便能说服云艺,他也没时间细想其中的缘由,急匆匆地带着沐筱悠沿原路返回,寻找醉此生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