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恳切地答谢:“总之谢谢你,让慕谨现在还活着。”

“‍‍你们不怪我,不计较我曾跟木乃伊婴儿是一伙的,我就很感激了,‍‍不用说谢谢。”东溪笑了起来,突然又想起什么接着说,“今天,我听了你跟‍‍那个男人的谈话之后,‍‍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件事。从梦魇空间出来时,恢复的记忆是死前念念不忘的事情‍。后来看到与自己相关的东西后,‍‍才会恢复其他的记忆‍。比如我某一天看到这个雕刻木头的凿子,我才想起来我还会雕刻东西。‍”

“也就是说慕谨看到这个画册之后,才回忆起跟亲生母亲相关的事情。怪不得她突然那么激动地走了,或许她会因为忘记亲生母亲而自责吧。”秋阳伸个懒腰感慨道,“做人难,做妖鬼也不容易啊!话说东西先生你什么时候结婚啊,我去捧个场。”

“后天早上,亥海东郊的坟地,我想在婚礼中死去。有什么事情要让我做吗?我引来了那个捉鬼的小丫头,补偿还没给你们呢。”

“作为前辈,希望您亲口给慕谨一些做妖鬼的告诫吧,别的就没什么了。”

“好,一定做到!”

秋阳赶回常蓉蓉家门口,发现门没有关,一进门就闻到一股血腥味儿。他大叫不好,赶紧冲进门去,只发现有件沾血的校服扔在地上,常蓉蓉不知去向。

慕谨变成了一只鸽子,在笼子里上下飞舞着,发出咕咕的叫声,一见秋阳回来了赶紧叫道:“快把我放出来!快把我放出来!”

秋阳边开笼门边问慕谨:“发生了什么事?常蓉蓉呢?”

变成鸽子形态的慕谨飞到秋阳的肩膀上落下说:“她好像出门抓妖鬼去了,碰见一个特别厉害的,受了不轻的伤,在自己房里包扎呢。有一会儿了,可能已经失血过多死了吧。哈哈,开玩笑的。”

两人正在说着,常蓉蓉的房门猛地打开,穿着一件不合身校服的她缓缓走出,每迈一步都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人怀疑她迈得步子一大就会扯到伤口。她的手里还拿着一个褐色的石头,石头上面有几条红颜色的纹路。

‍秋阳问道:“我回来了,你怎么样?‍‍听说你受了很重的伤。‍‍”

‍‍常蓉蓉一脸高兴地举起手中的石头说:“看我抓住的妖鬼多么厉害,纹路‍‍有五条之多呢!”‍

她又解释道:‍“妖鬼被我们打得足够虚弱之后,只要把这个褐色的‘捉鬼石’放到它跟前,就能把它吸进去,这就算完成任务了。这石头上形成的血色纹路越多,表明除掉的妖鬼越厉害。”

“这算是把它封印了里面了是吧?”

“不不不,它们去阎罗殿报到了。这个石头就是送它们去阎罗殿的一次性法器,也是计量我们工作成果的宝贝。虽然我口中说着‘除掉’妖鬼之类的词,但更确切的说法应该是‘超度’。”

“原来如此。”秋阳端详起常蓉蓉手中的石头问,“能从这石头看出你抓的是什么样的妖鬼吗?”

“只能看得出妖鬼厉害不厉害,具体它长什么样子谁会去关心呢?对于我们来说,一条纹100元钱,这个五条纹的捉鬼石值500元钱。毕竟我也是要吃饭的人。”

秋阳点了点头,本想邀请常蓉蓉一起去吃饭,但又担心慕谨跟她相处不来,索性就直接告辞离开了。

二零一零年四月三日,本来不是个什么值得记住的日子。

早晨,秋阳孤身一人来到亥海东郊的坟地,远远地就看见一只背着红布袋的猫蹲坐在一棵梅花树下看着天空。开败的春梅已经落了满地,像是为将要举行的婚礼铺上了粉色地毯。春风吹过枝头,星星点点淡粉色花瓣落下,落在猫身边的木人身上,给它戴上了顶漂亮帽子。

“东西先生,万事如意!”秋阳将带来的小鱼干和猫薄荷放到地上,又从兜里取出一小瓶二锅头来,“你也没说让我带什么,昨天找你你也不在,我就随便带了些东西。”

“你能来就行,”东溪举起伤痕累累的爪子说,“我想给她雕出完整的身体,加班加点的干,终于完成了。”

成为新娘的小木人笑容满面,披肩长发像是有风吹过般微微飘起,她身上礼服裙子的一条条褶皱似乎有着布料般的柔软,纤细精致的手指攥起在胸前。耳环、项链、镯子这样的小物件也雕刻得活灵活现,秋阳暗暗赞叹东溪先生即使变成了猫也绝佳的雕刻技法。仔细一看,东溪脖子上的金色锁链跟木人新娘脖子上的如出一辙。

他站到东溪和木人新娘对面,拿起手机喊着“1,2,3”。东溪抱着木人新娘,琥珀色的眼睛没有一丝杂质,很配合地喊了句:“茄子!”

又拍了几张照片后,秋阳问道:“你们婚礼什么时候开始啊?”

东溪笑着说:“人已经齐了,你来了我们就能开始了。不过准备的仓促,也没有鞭炮,也没有司仪,这一点有些遗憾。”

秋阳摆弄着手机说:“怎么能让你留下遗憾?现在的手机都很智能,我手机里这些东西都有。等我放开音效,你们就开始吧。”秋阳将手机音量调到最大,放在地上。

手机里发出鞭炮“噼里啪啦”的响声,伴随着桃花花瓣纷纷落下,东溪抱起木人新娘,庄重地踩在花瓣地毯上。

“‍一拜天地!”手机里的司仪用充满激情的声音喊着。

东溪前腿‍‍趴在地上,后腿挺直,将‍‍脑袋‍‍稳稳地磕到地面上,有些滑稽又很虔诚。当他‍‍再抬起头来时,‍‍他的‍‍额头跟胡须上都沾上了泥土。

顾不得抹去泥土,司仪又高声喊着:‍‍“二拜高堂!”‍‍

刚刚发现‍‍自己没有控制‍‍新娘‍‍磕头的‍‍东溪反应了过来,‍‍双手抓着木人新娘先让她头着地,然后自己又虔诚地磕了个头。

“夫妻对拜!”

东溪泪水溢满眼眶,将木人新娘摆到了自己的正对面,抹干净新娘和自己脸上的泥土。秋阳拿起手机切换到相机上,准备抓拍二人相拜的这一刻。

只听“嗤啦”一声,一个燃烧的火球飞了过来,东溪躲闪不及,身上的毛被烧着了。它赶忙在地上打起滚来,一个身穿白色T恤拿着桃木剑的男子凭空出现在这里,一脚向着东溪踢去。东溪闪身躲开,手爪合十大叫了一声“幻!”,那个男子便步伐不稳地踉跄了几步倒在地上。

秋阳赶紧朝着东溪跑去,却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一张符纸,身体便不受控制仰面摔倒在地,口鼻中进了些泥土。东溪又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把火苗熄灭,但身上还带着些许火星,急忙将木人新娘放入身上的红布袋中,窜向倒在地上的秋阳。

那个本来倒地不起的男子突然抬起头来,兜中掏出一张符纸,这张符纸像是长了眼睛一样飞向正在奔跑的东溪。秋阳浑身发麻,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甚至连闭上眼睛都没法实现。

那张符纸冲到东溪身上就消失了,随后东溪也变得秋阳那样无法动弹。那男子一把扯下东溪身上的红布袋,将里面的木人新娘拿起来端详了半天,而后狠狠一脚将东溪踹飞了出去。东溪躺在秋阳身边,鲜血从嘴角流出,有些缺损的牙齿和起泡后又磨破的舌头也难以让人体会到他每次雕琢木材时忍受的痛苦。

“原来就是个烂木头人,我当是什么宝贝呢,真是让我空欢喜一场!”

木人新娘被狠狠掷在地上,一只没轻没重的脚揉搓着精细的雕工。东溪看不见那被踩进泥土中的新娘,只听见什么东西断裂和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啊啊啊啊啊!!!”

一只身受重伤的猫吐出一口鲜血,用尽全身的力量却只喊出一声并不刺耳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