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从昏昏沉沉的睡梦里醒过来，因为被房外粗暴的敲门声给吵醒

「敬请注意，为保障......」

还有这冷冰冰的合成音在周围环绕......

我一下子惊起，才想起来是我昨晚给阿宝留的任务，让002的女生醒来以后过来找我

「不妙啊，我居然睡晚了」

「喂，阿宝，我不是让你提醒我起床了吗」

「马前站通过体征监测判断，您应该获得充足睡眠，马前站将以地面人类的文明延续为前提作判断基础」

「我的命令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都是对人类的未来有益的，以后你要学会判断！」

「悉听尊便」

我怀疑它下次还会再犯，但是现在没空找机器人拌嘴了

「！！！」

门外还有个暴跳如雷的女性需要我应付

「起床啦！」

「你干嘛要在我房间前面大喊大叫？」

「还不是你让阿宝把我喊过来的？结果你就这样睡着了」

「我不是说这件事，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你非得又敲又喊的跟群猴子一样的叫我起来」

我指着显示着房间号的屏幕说道

「下面的收音口不是可以向里面喊话吗！」

「嗯」

嗯？

「可是你昨晚也这样吵醒我，那我不是得以牙还牙吗？」

「...」

「你怎么了，为什么脸色突然黑了，我听阿宝说你身体好像不太好」

「没什么，我只是肚子饿了」

「那我们去B区吧，我也刚敲完门，还什么都没吃呢」

「为延续地面文明，请各位住户及时进食，以减免患上肠胃疾病的概率，进食时请尽量选择清淡的菜品」

「你看，阿宝都这么说了」

「...」

「你到底怎么了，从刚刚开始就不太行的样子」

「对001室住户的体征检测可初步判断其仍具有初步营养不良的状况」

「原来如此，是没吃饱的问题啊！」

「...」

「虽然我知道你现在很虚弱，但是你能不能说句话来应和我一下」

「也没什么，只是不太想和你说话」

我们到B区的食堂，在嵌进墙里的橱窗中取出像是凭空生成的食物，在墙边的座位里坐下

「这么久了我还是第一次和男孩子一起在这里吃饭」

「别的住户呢，别和我说这个站里就我一个男生」

「和023的大叔倒是有说过话，其他人倒是没怎么说话，可能...大家都还没有适应被抛弃的生活」

「...」

（被抛弃啊...）

「你不知道的吗？被人类抛弃的事情」

「嗯，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难道说是那种情节？你是什么家族的纨绔子弟，家人本来答应带你一起去月球，结果却偷偷麻醉你以后把你扔到这里然后全家人偷偷上了月球」

「你来真的吗，怎么可能...」

「对不住啊，我只是开个玩笑，可是你好像真的什么都不清楚呢，就连昨晚也是冒冒失失地跑到我房间去，你是失忆了吗」

「失忆？不是吧，我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而已」

（对啊，避难所和世界末日，听上去就很不可思议的样子，就像是很久远以后的未来才会听到的台词）

「不是失忆吗？那我问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呃...啊？我是叫什么...」

（为什么）

「呜哇！我就说嘛，你果然是失忆了！呜哇，就好像以前在电视上看到的一样啊」

我跑向取餐的橱窗，看着棕色玻璃里倒映的自己

「你的名字是什么」

「您好！您好！您没事吧」

002室的女生试探着看我是不是疯掉了，而我则是躺在她对面的椅子上

「怎么会有人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了...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我就觉得你很奇怪，居然跟个跟踪狂一样大半夜在我房门外敲门，而且我还根本不认识这个男的，原来是失忆了呀」

她大大咧咧的态度，在这种环境下还真是少见啊

「为什么...你还这么开心啊」

「...抱歉啊，我忘记你刚刚失忆了」

「不是，我不是说这码事，我是说为什么，明知道自己被抛弃了，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她突然之间就像换了个人一样沉下来

「sorry，我多嘴了」

「没事没事，这件事也很正常，反正无论世界有没有走到尽头，我都是不被需要的那一个，现在人类需要我留下，说不定还觉得“太好了”」

「你，以前是...」

「啊...我呀，从以前开始就是这种状态了，干什么都不行，念书的时候也只会一股脑地读书，找工作的时候口齿又笨，找男朋友又没有女人味天天把别人坑走，总之就是干啥啥不行！但是别人在乎自己的感受，也不会当着面说你笨，我就只好认认真真地过好自己的生活，尽量不给别人添麻烦，以为这样就好了...结果当别人要飞走的时候，却都是让我留下来，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大家终于在最后的那一刻把话都挑明白了，说“你就是祸害”，说“这下总算是为人类做贡献了”，终于是说清楚了，本来听到那些话之前，我还担心自己会不会忍不住，没想到最后竟然还笑出了声，在漫天都是闪电的那一天，我朝着升空的火箭笑出了声，笑的是那么开心，就连我自己也不懂为什么自己要笑的那么开心，我真是个怪人...」

「...对不起了，让你说了这么多」

「哎呀，你这是干嘛，该说不好意思的是我了，自顾自地说这么多」

「不，你没什么好道歉的...」

「...总之，现在地下的人们或多或少都是这样子的，因为这个社会不需要我们所以我们就被这个社会抛弃了，以前衣食无忧的时候别人还能够忍受我们的愚蠢，但是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时代了...你看大家都不说话，那是因为大家都觉得，败犬之间是没什么好谈的，能说的也只是互相舔舐伤口的安慰话而已...但是现在，说那种话也不能改变些什么不是吗？」

她僵硬地笑了笑，然后便没有在说话

之后我只是单调地往胃里送食物，食材被机器处理得很不像话，单纯地是仅有味道糊糜，根本没办法让心情变得愉悦

之后陆陆续续到B区吃饭的人里有老有少，还有一个耷拉着口水的男人拄着拐在我们旁边口齿不清地说着什么，这让我们的气氛越发沉重

我最终请她帮我搬了点生活用品到我的房间里，她很惊讶，因为我不仅是失忆，而且似乎是进入了冬眠一样是第一次醒来

最后的最后我躺在床上，感觉今天像是来到了地狱一样

「这里...就是地狱没错了...」

「马前站是为了人类文明延续而建筑的一所文明存续站，我想这里不是地狱，先生，相反还是地面文明的救星，是名副其实的诺亚方舟」

「阿宝，以后别擅自向我搭话」

「了解，先生」

「你还好吗...」

002室的女人今天也是一大早就过来串门

「好很多了，今天也没有之前那样头痛，体力好像也恢复了很多，刚刚那个小医生过来过，扎了一次我的手指后说应该不需要准备复健计划了」

「是吗......」

「怎么，感觉，你今天跟变了个人一样，发生了什么嘛」

「没什么呀！」

被问了这个问题，她似乎显得很开心

怎么回事，这女人

「我问你个问题哈」

她鬼鬼祟祟地问我

「你想说啥」

「变了个人似的，是指哪里变了」

「哦，就是总算会好好敲门，好好说话，而不是昨天那样大吵大叫然后乒乒乓乓地」

「啊嚯，原来是这样啊」

这个女人忽然又露出生气的表情

麻烦的女人总是阴晴不定

「你一过来我就想起一件事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叫我阿云就好了！」

她脱口而出，就好像她一直在等着我问出口一样

「哦，那今天找我做什么」

「要玩玩游戏什么的吗？就是纸牌什么的」

我总算在今天听到一个让人怀念的名词

「就是这个，你应该还有印象吧」

那是一副扑克！

「这个是昨天帮你搬东西的时候发现的！」

这么说来她昨天确实是偷偷摸摸地把什么藏起来了

「挺好的，这样就暂时不用想外界的事了」

「对吧对吧！我就是这么想得才过来的」

「可是两个人能玩什么，我知道有双人扑克的玩法啦，但身为中国人果然还是最会斗地主，别的都没什么印象」

真是好兆头啊，我还记得斗地主怎么打

「那这样吧我多找一些人过来吧」

「别的人会过来嘛？看他们一副不爱搭理的人的模样...」

「你好！」

结果找来的是两个体型健硕的大叔

「这个是我之前说过的023室的大叔，另一个是」

「我是团长的头号小弟了！」

据说是如此

「团长是？」

「哦，我们以前是一起组剧团的，本来还有好几个兄弟，但是他们早就退团了，大家本来想一起守护舞台这种老东西一直到老，可是啊，总是没有那么美好的，中途就该散的散了，该走的走了，只剩下这个小伙子陪我一起留下来...」

「团长别说的那么悲伤吧，你这样会把气氛带起来的，怎么说也是我自愿留下来的」

「你们都是自愿留在地球上的？」

「不是啦不是啦，我的意思是，我们陪着这个剧团和舞台走到了最后，其实人们不懂，这种艺术还有它的价值，不是有句老话嘛？戏如人生，我们的剧本能把人生的五味杂陈都表演出来，现在的人越来越隐藏自己了，我认为我们的戏，正是他们的情感宣泄口」

「嘿呀，不要见怪啊，他总是能说一通大道理的，可是你们想想，人类自己都要住不下去了，还有谁在乎我们这剧本呢，更何况剧团这种东西，都是几十年前流行的了，哎，不对，我记得有人和我聊过，事实上几十年前，这舞台剧就不太行了，反而在显示屏上演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要来得火爆，嘿，你说奇不奇怪」

「团长你又来了，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读莎士比亚的，再说你平时也爱看太空战争那一类电影啊」

「哎，说了这么多，让两个年轻人白等了，我们明明是来打牌的呀」

「但还是不甘心啊，自己那么在乎的东西在那帮月球住民的嘴里变得一文不值」

「阿明！」

「对不起团长，我不说了」

看来被留下来的人里也可以组成形形色色的一个社会啊

「小子，你是不是手里偷偷藏着什么牌」

「团长你别闹了，又不赌钱，我干嘛要作弊吗」

「那你小子怎么天天赢，我怎么天天输！刚刚更离谱，你怎么一下子丢个天王炸弹？」

「还不是团长你自己出牌有问题吗，至于刚刚那一下是运气啦」

两个关系很好的大汉因为这点小事就要打起来了

「说来...刚刚你们说的舞台剧，现在还有排练吗」

「哦，已经没有了，毕竟没有人会看了」

「再说了这边也就剩两人了，要演相声倒是可以，好像小品也行吧...」

「那继续演吧！」

她忽然提议道

「不可能的啦，根本演不起来的」

「我要来参演！」

她直挺挺地举起自己的右手

就像是个小学生一样呢

「我只是随便问一下的，你们其实不用...」

「你也一起啊！」

我的手就这样被牢牢地握住了，我不知道她哪里来的热情，但现在那份热情毫无疑问传到了我心里

反正演一下好像也没什么损失是吧

「团长！好像可以哎，有四个人的话就不只是斗地主了，还能排以前写的那一段剧本！」

「阿云妹！」

「是！」

他们就这样自然的一问一答了，像是检阅纪律那样

「做个痛苦的表情！」

「....咿呀！」

她就立马挤出愁眉苦脸

「不够用力！对了对了！好过关！」

「好哎！」

「那边的男生！」

在叫我了

「你也来一个！」

「...」

我挤

我的眉毛和眼睛挤在一起

「不行不行，还不够，现在你的表情虽然很恶心，但是还不够悲伤啊！」

那我再挤

「还行还行！」

被称作团长的男人称赞似的点点头

「孺子可教！」

「那...」

「可以，可以，我们演吧！」

「啊哈！！！」

所以说为什么最高兴的是她啊

「这次演好了给大家看的话，下一次说不定就有更多人上台了！」

她这么说道

「阿云妹的想法很棒啊，怎么想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现在地下的人士气都很低落，像是舞台剧这种能激发人类斗志的艺术，是时候出山了！」

「...」

她在门外悄悄地听着

「马前站提醒您，请注意尊重他人隐私，为保障其他住户的...」

「...」

冰冷的合成音忽然想起，她只好快步离开

「怎么了，有没有收获？」

「还没有，A区已经搜寻过了，暂时没发现那样的房间」

「接下来去B区找找看，记住一样要贴着墙壁看看，那些设计者估计会把它们藏得很隐蔽」

「我知道了」

「温馨提示您注意步伐频率，以避免...」

「闭嘴，杀人犯！以后别随便向我搭话！」

「了解，女士」

她叫停了那个让人寒毛直立的声音，同时又想起在001室门前听到的对话

（原来这种地方也会有这样童话里的人存在...）

只是笑了一声，但却办法猜透她这轻笑背后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