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且肯定着,是我为数不多的人生哲学之一,所以我再次向自己确认,是否真的要在这个时候去找她。

“这不是我们共有的问题,更不是她的问题,是纯粹的我个人的问题!”

“虽然是男女朋友,但因为我的个人问题去麻烦她,站在普遍男女朋友关系方面看倒是无可厚非,但是,这件事非同小可,是否合适去找她,是否会给一个普通人的她带来本不属于她的麻烦,我的确心有怀疑…不过,我心理上确确实实非常需要她,在这个时候…”

我没有否认自己的怯懦,只是不愿意正视它,我更愿意能在有她的地方再勇敢地面对这些。

“和她相遇,也算是大学期间少有的惊艳!”

这样想着的时间里,我的这份决定又增长了几分肯定的砝码,蓦地回头,也正好看见了17号登机口。

“不好意思,路上堵车了。”在我看来,这的确不是一个很好的借口,但由于它的普遍性,这个时候用出来,倒也是比较合理。

喘着粗气,我勉强挤出一个笑,然后递出机票和身份证,顺手抹开脑门的汗。

两个皱着眉头的检票员好像并不着急从我手中接过机票。

看到他们的时候,我顺着他们的目光听到了他们的心声。自我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他们的目光就没有离开我。训练有素的敏锐目光早已经决定了我就是那个被他们叫喊催促了足足五分钟的乘客。

我站在登机口,两人近乎是同时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手表,然后抬头有力地看着我。接过我递出去的东西,两人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我身上,其手中机票和身份证则准确地被按在扫描范围内。

我没有太多功夫去思考检票员如何能在保持着微笑的时候适当地表露自己的愤怒,只呆呆地迎着他们的目光点点头,随后就转过脑袋,扫视一圈空落落的座椅。

看来我对检票员愠怒的不经意地忽视,让他们吃了一个闷亏。

“就剩你一个了…”拿着机票的检票员嘟囔了一句,然后很强硬地把机票塞回我手心。

“哦…”我应了一声,对于他们用力修饰后表露出来的愤怒也无动于衷,而且由于气喘和些许惊慌,连一句“谢谢”都卡在喉咙里没有说出。

进入廊桥,我松了一口气,也确信他们两个松了一口气。

“都什么人啊…”

其中一人不紧不慢得给门上锁,有气无力但不乏抗争意义地念叨了一句,心底却泛起与其职业道德不符的各种话语。

偶尔能听到他人的心声在别人看来或许是个很厉害很新奇的能力,但这东西确实是现在的我不想面对的事实,我必须时刻提醒自己依靠心底的勇气面对潜藏在各种喜笑颜开背后的难以言述的东西。

“也是,他们每天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但我又是属于他们眼中的哪种人呢?”

“好了,闭嘴吧,千面!”

在我即将要开始质疑自己的瞬间我止住了,因为我不想带着虚弱的表情去面对她的笑脸。

面对空姐标志性的微笑心情好像有所改善。其实准确来讲,面对微笑,现在的我才能被激起所谓心情的东西。虽然这天之前我就告诉自己需要平静,不能期望,不能悲望,但不可否认自从做了这个把我的事情统统讲给她的决定起,我就有些紧张。为此我付出极大的努力才能按下所有心底的起伏勉强避免胡思乱想,可我同时也在怀疑,这种强有力的努力后面,好像暗示着我的某种缺失,我个人身上致命的缺失。

找到座位后,我掏出了随身带着的小说,打开夹子翻开书页,但目光始终却不听使唤,难以聚集在书页上。

“可是为什么会迟到呢?我向来是不会迟到的!”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把注意力集中在这种无聊无意义的东西上面,但还是要习惯性的自我纠结一番。

可能是差点错过飞机的后怕让我紧张如此,因为不用细想,以往的我可不曾有错过时间的经历,所以首次遇到没有发生过的偏离计划轨道的经历,引起紧张倒是情理之中。

每次有与固定时刻相关的事件,我都会留有足够的时间裕度,今天也不例外,依然是提前两个半小时到机场,办理登机耗时是理所应当,但也不会超出预期多少,所以一切应该在自己计划之内,可是最后错过检票也是不争的事实,照这样看,的确是自己某个地方做错了。

我掏出机票再次查看,从上到下依次核实了一遍。

姓名:千面

航班:ZZ6210

到达站:成都

日期:12JUL

座位号:60J

舱位:Z

登机口:15

登机时间:1426

机票正面看完,翻看后背的广告也是顺手为之。让我颇感意外的是,印在后背的不是照惯例的景点宣传,而是石油广告。

难道石油这种刚需用品也需要打广告?我不解,不过也无所谓了,对于刚需的物品,我只在乎顺不顺手,广告与否则毫不关心。

翻回正面,我得继续考虑一下为什么能错过登机时间了,既定的事实存在,说明我的确在某处存在失误。

时间上来说,我肯定没有搞错,那错误的地方只能在登机口了。

过来安检时候,15号登机口不远在我不远处。我找到一个空闲的位置看小说,这期间里,旁边有两个小孩子在座椅上不顾父母反对地上窜下跳,所以我换了位置。倒不是因为我在受到干扰的时候就看不了书,而是小孩子那种特有的无规律干扰让我始终担心。

在机场或车站之类地方的时候,我对于书本有着超乎寻常的需求。究其原因而言,我是觉得每个涉及时空转换的时间节点在我的生命中总有其特殊意义,一种把握不了但的的确确能感受到的特殊意味,我试图要去把握,但唯一能做到的就只限于在发生这个时间节点的地方,抓紧时间看书,抓紧时间尽量不虚度。

对,我是在15号登机口看书的,但最后登机的位置却是在17号登机口。

“登机口可能变更 请您注意广播或登机口提示信息。”

这是我在机票上面唯一看漏的一句话,也是最后将我置于意料之外的计划失效的地方。

想起来了,看着小说的间隙,我看了一眼手机,与机票上时间相对照,发现距离那个“客舱门于起飞前15分钟关闭”的点还有五分钟,我合上书页,用充当书签的夹子夹在读与未读书页之间,然后摘了耳机,这时候才清晰地听到,广播里面正在叫喊着我的名字。我当时的确是慌了。

“可是当时我为什么要那么惊慌呢?我还是胆小不够冷静。”

现实情况异于计划本就是难以避免、甚至司空见惯的东西,所以即便发生也无需太大的惊慌,而且在我的预期里面也不是没有错过飞机这一项,那么自己到底在惊慌什么,亦或者说自己所惊慌的对象,到底是事情与计划不符这件事的本身,还是超过计划之后可能发生的事实?

我当时的惊慌难以避免地引起了现在的我的注意力。

错过登机口,招致险些错过登机时间在我这里倒是没有什么可懊悔的,因为既定的事实没有为之后悔的意义,而且当时我也清楚,还能听到广播里对我的叫喊,那就说明我还没有陷入错过飞机的境地。

所以我到底在惊慌什么?

“旅游?”

“嗯?”大脑中混乱的逻辑运算被这一声惊扰打断,随即如潮水般退去,我也得救般暗自庆幸。如释重负的时间里,我这才注意到身边坐下一个年龄与我相仿的姑娘。

眼睛从书页上抬起,正好迎上了她向下扫向我书本的目光。

“咦?”

我的眼神一顿,愣了一下。

她的眼睛也在此时略微张大,稍带疑问看我一眼。

“没什么。”

我摇摇头。近些时间,老是会有把陌生人认成那些久不见面的朋友的错觉。

“额,为什么是去旅游呢?”这是我心里第一反应。

给她眼睛盯着的时间里,我的身体也有些不自在。

“我是去旅游的,”我收起书放在膝上,“趁着假期,出去走走。”

礼貌性地寒暄了几句,这时间里,她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然后拿起耳机塞进耳朵,我继续打开书续上之前的故事。

跟我说话间隙里,我听到她心里在略带称赞地评价我看书这事,我心里一暖,打开书本继续。

与陌生人初见的事务性寒暄大抵是为了暂时确认身边的这个人是否坏人,我是这样觉得,所以在这种情况里,我会充分展示我学生面该有的懵懂和小心翼翼的热情。

看了不大一会儿,飞机进入跑道开始滑翔,我收起书,挺直了身子靠在后背闭眼等待。

沉浸在书本里的时间如白驹过隙,难得的能让我真正静下心来。再次抬头,我的横跨千里的远赴南国之旅在太阳将落未落的时候结束。

她来接我了。出门瞬间我看到了她,她也在我露面的第一眼找到了我。

和小跑过来的她抱在一起,我心底喷涌起一股暖流激荡全身,直吓退了零下十度的寒冷。

“我果然还是深深爱着她的。”

和她相遇是在学校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