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还是那个熟悉的广场。
我已经决定，把这个生死界当作整个世界的一部分而接受下来。
“好久不见，红莲。”
我们落地后，一白衣男子刚好落在我们身后不远处。
“宁，这次倒是不慢吞吞了，来的挺及时。”
宁的脸上一直挂着暖洋洋却不乏懒散的笑意，双手背在身后，脑袋微斜，就好像是脖子支撑不住脑袋的重力在那里叫苦不迭。
眼神好像也没什么精神，弥漫着不慌不忙但有气无力的虚弱感，不过这股虚弱感后面好像隐藏着一股看破红尘的睿智和桀骜不驯的骄傲。
“毕竟都是些活了千百年的老妖怪，没那么简单。”
我心里默念。
“这位小兄弟好面生，新来的执行者吗？也是被老头子们骗来的吧，不过实力好像深不可测…不错不错。”
“他是活人，鬼王要找的东西就在他身上。”
红莲倒是毫不隐瞒。
宁的眼神里面终于亮出了一抹转瞬即逝的光彩，随即抬手按在我的脑袋上。
包裹着暖暖白光的手按在我的脑袋上，我也没有避让，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我相信红莲，也相信自己的感觉，他的身上没有恶意。
“实在不好意思。”
脑袋上的温暖一闪而逝。
“对活人挺好奇的，毕竟那只是传说中的存在，见谅见谅…”
宁老脸一红的感觉，但表情还是那样懒散。
“没事，习惯了。”
“哈哈…”
宁一笑，笑声中好像有些自嘲和戏虐。
“他们应该都到了，我们进去吧。”
抬步踏着石阶而上，脚底的触感踏实，厚重，和现实世界踩在地上的感觉一般无二。
未及进门，里面爽朗的笑声传了出来。
“红莲这小姑娘，怎么还骑在人家身上对人家动手动脚的呢…真是不害臊。”
“毕竟我等在她眼中晃悠了千年，早就和路边黄土一般模样了吧，来个活人，她应该是相当欢喜呢…”
“也好，毕竟她也是刚来不过千年岁月。”
“不仅是她，这也是我生平仅见呐，我倒是要好好瞧瞧他模样…”
我干笑一声，抬在半空中的脚不知道该不该放下去。
“不用怕，都是些傻傻的老妖怪，很好对付！”
宁回头看我一笑。
进门时候，我眼前一晃，一个遮拦不住满身草莽狰狞气息的人站在我身前。
“这果然是不一样啊！”
“白虎，收收你的杀气，别吓着人家。”
一个身周隐隐放电的人走了过来拉开白虎，然后盯着我看了足足有一分钟。
“你们来的倒是很及时。”
红莲开口了，围绕在我身边的三人慢慢散去，返回落座各自石台上。
“大家都来了，鬼王那边估计也召集的差不多了，大家有什么消息吗？”
这是那天的二长老。
“都是些小鬼，不足为惧，只是，黑山那块好像也有大动作，他最近刚刚吞了老仇，实力可能大涨。”
“你都盯了他这么些年了，该换个磨刀石了吧…”
“还没找到下一个目标，要不然早就把他杀了。”
“哈哈，那些鬼王动作真慢，这么久了，也不见新的大家伙出现。”
“不过这次出现的时机，好像有些不对。”
宁开口说话，手抚着下巴来回踱步。
“是有些凑巧，在我们不知不觉间祭炼出那种大杀器，还正好在这里时候，那边世界来了一个人，活生生的人，难道天地有大变？”
几人眼睛里闪烁着让我不得其解的光盯着我看。
“是不是我们太松懈了，小看了鬼王，他们在背后会不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有意思，能好好活动活动了。”
雷泽说话间，身周小范围内闪电激荡，震得空间几近扭曲。
“这可能真是变天的开始，说不定，还有更有意思的东西出现。”
二长老微眯着眼淡淡一笑，然后也把目光放到我身上。
“既然那个物件已经选择了你，你就已经不是原来的你了。”
“我应该，不是原来的我了。”
“你有什么想法吗？”
“没有…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确实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走，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存在于这个世界。不过我想，既然他已经提出这个话题，应该会有相应的答案。
执行者在我眼中已经被归为好人一类，而与之相对的鬼王就自然而然地归位坏人位置。虽然这样划分有些敷衍，因为评价好人坏人标准也是个值得研究的话题，但用这样普遍的划分方法，确实能给自己省去不少麻烦。
对于陌生人，我一惯的看法是不报恶意，不怀期望。在现实世界也是。所以对于眼前这些还算是好人的陌生人，我可以放平心态与之交流。
“在生死界很简单，要么送进噬魂阵就此终结，要么吞噬其他灵魂的力量成为那些恶心的鬼王，而你…”
二长老缓步走下来，期间我已经能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你是活人，进入噬魂阵也不会有好结果，这个，据红莲讲，你已经经历过了。至于鬼王，虽然不知道他们那里来的法门学会吸食生灵之力，但是我估计你也做不来。”
“为什么这样觉得，我像个好人吗？”
“你虽然年岁小，不经世事，但你的灵魂总在不断的找寻真正的价值，对真理也怀抱期待，充满活力。”
“又是这一套…”
宁微微一笑，摇头看白虎一眼。
白虎不理会他，也盯着我看。
“我试过了，他的灵魂很有韧性，有种内在动力。”
“吆，你这也是个当长老的苗子…”
好像是自己略带欺瞒的话被揭穿，二长老讪笑。
“难道你对自己能进入生死界没有什么想法吗？”
“当然，我一直在怀疑且肯定中寻找正确的东西，这也是我分析的习惯性做法，但是，超过我理性和经验层次上限的时候，我就只能接受，再试着理解，或者不理解，但还是作为事实接受下来，就像现在，我已经肯定生死界是整个世界的一部分，我自己也确实存在这里，至于在肯定自己存在之后如何抉择，我不太清楚，因为我的面前还没有可以供我选择的东西…”
“选择自己！”
“嗯？”
“理清楚自己内心的秩序，然后从内心强大起来。”
“对，这确实是我的追求。”
我点点头，这老头不愧是千万年的妖精，也可能是我太过简单，简单到被他一眼看穿，这个感觉很好，但是被人看穿，好像也不是那么舒服。
“你只需要把你的一切善恶交付给它，只管遵循着意志行动，不用迷茫，把那些不确定的东西以及自己交给它审判！”
“信仰吗？良心？”
“这可能是你们世界的说法，我们这里叫它’图腾’！我们终其一生用灵魂侍奉的存在，它代表的是天地意志和自己对天道的理解，是我们维持平衡的力量源泉。”
“图腾？”
图腾在我的理解里面，只存在于未开化的原始先民对未知力量的盲目崇拜以及一种变相的利益交易，用跪拜和乞讨交换图腾对自己的保护，很简单，简单的愚昧。
“试着用你不足百年寿命理解一下我们这些与天地长寿的存在，区区百年光阴的人都需要将自己的存在交付给磐石一样稳定的存在，或是信仰，或是活下去的信念，活着，都需要一个精神支柱，更何况是我们，没有图腾的支撑，能谁能熬过岁月，心底没有坚定的意志，谁能认为自己是活着？”
他说的对，就我而言，我的确需要这样的东西。
“所谓的善恶，什么是善？什么是恶？都是就事论事做出来的权益性选择，究其根本，良心不过是对未知的恐惧！”
恶，很容易理解，侵害他人利益的，统统归于恶，而恶终究是受制于集体意识的东西，但什么是善，什么是良心，心安理得就是良心，但什么是心安理得，归于原点，是我们想象的极限太有限。说世界是无限，是因为我们的想象力是有限的，依靠着理智，我们知道自己哪些事情确实是做错了，之后良心不安，还不是怕，怕所谓的报应，那报应的来源是什么，是我们未知的东西－天理，天理存在吗？我们不知道它到底存不存在，但是我们怕它存在，怕果真犯错之后有审判！
“图腾是真实存在的！是你内心世界真实的映照，红莲的图腾是火神，因为外表冰冷的她心理是充满了愤怒，这股愤怒化为火焰吸引了火神降临，白虎的图腾是白虎，执掌天地生杀大权的存在，是绝对的杀伐，是正义，雷泽的图腾是雷泽，代天地刑罚的绝对力量，雷电，足以蒸发一切邪恶的存在，宁的图腾是独角兽，代表着后悔和遗憾，所以独角兽赐予宁的能力是补天术，可以使时光倒流的力量。”
我知道红莲的力量是真实存在的，也见识过火神降临，所以图腾果真是天道的显现吗？
“你有没有好奇过内心的你到底是何种模样吗？”
“如何寻找自己内心的图腾？如何寻找自己心中的力量？”
“召唤图腾！”
宁和一众圣人相视一笑，笑意里面也是模棱两可的东西。
“长老，他真的可以引得图腾降临吗？据我所知，更多的执行者可是普通的执行者，只能简单的借用图腾的力量，能召唤图腾显现的圣人灵魂可是少之又少啊！”
我不知道他的话是激将法还是事实，但现在的我内心火热，有这样直接让自己找到自己内心的途径，我很想尝试一下！毕竟我终极一生的追求就是理清自己内心的秩序，找到真我。
“走，我带你接应图腾！”
二长老的执行力很强，说着就带着我们前往內殿。
去内殿路上，红莲跟了上来。
“你想清楚了吗？接受图腾传承，你可能就真的回不去了，这不是闹着玩的！”
“找到内心的自己，有内心实实在在的力量，像你这样不挺好吗？”
“是挺好的…可是…你知道我为了维持你说得’挺好的’付出了多少吗？”
用我有限生命的理解试着去理解她，与其说是地久天长地活在岁月里，不如说是葬在岁月更迭里，除了长久孤独的煎熬，更多的是对自己这一存在是否果真存在的无限怀疑。
“我信奉理智，但是更多的选择都是非理性的，这个时候，理性存在的意义不过是告诉自己，让自己接受自己的选择。”
红莲站在原地，我看着她的眼神，我们久久地对视。
“好！最差不过是等你百年之后，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