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能是我迄今为止做过最后悔的事情了…没有趁着她睡熟的时候,偷偷轻吻一下她的脸颊…”

我抱着脑袋躺在床上暗自失眠,嘴里念叨着这句轻薄的话默默叹息,看着远处照不到自己的灯火,心就逐渐陷落在一滩浓稠的失落里,与此同时,那天叫天音起床时候的一切,还有那场夏日允许我醒着做完的美梦重又从脑海深处流淌出来。

早在八月份刚开学的时候天音就联系我,跟我说起有关她国庆节假期安排的事情,屏幕这边的我看着电脑相当高兴地陪着她聊起来,可是聊到深夜,她的安排还是没有结果。看一眼时间,我催着天音睡觉,她下线了。

不过,她的安排虽然没有最终结果,但我对于天音流露出来的可能会来我念书所在城市的这个信息非常开心,也非常期待。

忙到九月中旬时候天音给了我确定的消息,她决定来成都玩,同时也希望我能有时间伴她一起。得到这个消息的我心中一喜,满口应承下来陪她,同时也跟她简单商量了些在这边的安排。

聊完后,我转念一想,虽然自己已经在这里呆了足有三年,但是好像从来没有心思去认真了解这个城市,所以这天起,为了确保假期的安排,我一有时间就出去学校,去验证攻略上面那些好吃的好玩的,同时也多次向旅行社咨询有关天音最关心的九寨沟的旅游信息。

这些天里,我几乎没有时间去图书馆看书,也会选择性地翘掉一些无足轻重的课程,和鱼藤软玉见面的次数也少了许多。我的这些异乎寻常的举动让鱼藤起了疑心,晚上跑步时候他问起缘由,我就告诉他是自己一个朋友要来成都玩。鱼藤呵呵一笑,暧昧一笑,“不是女朋友的话干嘛要管她。”

我报以尴尬的笑,心里咀嚼着他的不无道理的鬼话,但事情要是真的有那样简单就好了。

“一切等我回来再告诉你吧。”

留下这句话我就离开学校。

国庆假期毫不顾忌我的期盼又紧张又有点莫名抵触的情绪就那样堂而皇之的如期而至。

虽然做了不少准备,但在她到来这一天里,我还是难免有种猝不及防的感觉,尽管有个设置好的备注从头天开始就不止一次地提醒我,这件事情已经是作为事实存在的东西。

不过再怎么突然,我还是在一号下午四点准时去接天音。

一如以前模样,天音总是在不经意间给我带来惊喜。

天蓝色大衣配一双小红皮鞋的天音提着一个桃红色的小旅行箱下来机场大巴,一阵微风袭来,天音稍稍低头拢了拢头发同时轻扶眼镜,然后就势左右各扫一眼,扫到我的时候却未曾停留。扫视无果的她动身朝另外一个方向走。

“脸色不错,看来是病好了些吧。”

收拢起心思和那个对着空气放出去的本是为天音准备的微笑,我不做声,脚下加紧步子跟了上去。

就在我快要接近她的时候天音才回头看见我,也就在这瞬间天音停住脚步,眼睛一瞪脚跟一起一落叫唤一声。

“嗨!千面。”

轻轻弯腰,顺手接过天音的箱子。

“看来是很久不见忘了我…长什么样子吧。”

“哪有,是坐的时间太久了,脑子变傻了。”

“最近好吧?”

“不错吧。”

我走在前面引路带天音出去乘车。

“在大学感觉如何,应该不错吧?”

“和之前那个差不多,不过周围的人换了,挺好的。”

她望着车外浅浅地回答。

天音曾因严重的抑郁休学一年半,在今年开始上课后,插班进入同专业的二年级。

嗖嗖风声夹杂着天音亲切的乡音灌进我的耳朵,让近年来惯听普通话的我突然觉得这种熟悉的味道仿佛不是从天音口中传出,而是从遥远的记忆深处飘来,顺势还带动起那里莫可名状的思绪。

“早知道就不读预科了,直接找个大学读四年书出来工作。”

天音回过头来摇上车窗,顺便抬手将吹散的头发捋顺。

“每天就听我们的教授吓唬我们,叫我们小心一点,说什么人真的很脆弱,有的人呐,走路一不小心就崴断了脚,有的人吸一口二手烟就得肺癌死掉…”

说到这里,天音眼睛一翻,似乎是想用她那泛蓝的眼白表露自己的无奈。

“小班上课,拢共就十几个人,有时候不去上课的话,那教授就问,’唉?你们班那个白头发的姑娘呢?’”

天音脖子一歪,捏着嗓门学着那个我不曾谋面的教授的口吻说话,说完自己也忍不住捧腹大笑。

“什么白头发,人家明明是银发好不好!”

我跟着天音一笑。

“那现在,怎么又给染回来了?”

“嗯。”

天音略带委屈说着。

“我爸把我骂了一顿,就抓着我给我染回来了。”

“哈哈…”

看着天音故作委屈的样子,我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一笑。

“这样也好。”

“不过说实话,那些教授实力不俗,个个学识渊博,有个化学老师给我们上课到一半时候开始给我们普及历史,硬是从原始人时期讲到现代,期间各个时代政治,经济,文化,宗教以及某些关键性大战一个不少。”

顿了一会儿,天音身子稍微前倾靠近我,眼睛神秘兮兮又一本正经地说:

“从他们身上,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我看着她正经的样子以为她会说出些惊世骇俗的东西,所以也跟着她身子前倾,拉起衣领微微靠近天音,然后转过脑袋想着尽量把耳朵靠近天音,同时身子不要靠的太近,结果就在我拿捏自己和她距离的时候,她张嘴说话了。

“要长寿就得多用脑!”

“啊?”

我一愣,接莞尔一笑,吐出一口气跟着点头。

“有几分道理,肌肉和骨骼的衰退速度随着年龄增长而逐渐加快,但大脑却是越用越活。”

“真聪明。”

“但决定寿命的,好像并不是大脑…”

我心里念叨,没说出来。

这时车子开到酒店楼下,在前台登记过后拎着行李箱上楼。找到房间,天音收拾行李后进去浴室洗澡,我坐在椅子上翻看电影。

天音出来了,一袭温暖的淡紫色长裙配着她的小红皮鞋。

“嗯…”

我转过脑袋看着天音,缓慢地点头,同时鼻音拉长哼了一声。

“怎么了?”

天音很警惕地跑到镜子面前检查自己,拢一拢头发再抹一抹脸,拉拉裙子左右转一圈然后盯着我。

“怎么样,没问题了吧。”

“没有。”

我彻底转过身子斜坐在椅子上看着天音。

“只是由衷地赞叹而已。”

“哎呀,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天音双手抱着下巴,身子跟着扭一个略带夸张的圈来故作窘态,这样的她应该算是很可爱的,不过在我眼中倒是越发不像记忆中以前她的模样那样真实了。

“哎!大话西游。”

这是我正在看的电影。

“这电影百看不厌。”

我转身顺着天音目光看着墙上的大屏幕。

“这电影看了好多遍了,不过我今天才看出来一点儿道理。”

我看了天音一眼,然后若有所思地盯着天花板。

“我一直以为爱情来临的时候需要有些准备,或者至少该有点儿征兆之类的东西,不过刚刚看到紫霞才发现,爱情来临的时候竟是很盲目的突如其来的…”

我脑海里,与天音初次见面的场景一闪而逝。

“哦,是吗?”

“初次见面就能在心底确定下来许多,决定得也不明不白,或许这就是爱情该有的样子,不,准确来讲,应该会缘分该有的样子吧。”

“好有道理,那你呢?”

“哈哈,缘分未到吧。”

“切,最近干什么呢,小说看的怎么样了?”

看着天音手中吹风机吹得四散开来的头发一阵失神。

“看得懂的叫自我救赎,看不懂的叫文学的救赎…”

“爱情和生死是千古以来文学家孜孜不倦追求的东西,年轻人,你还是要多读书啊。”

天音扬了扬手中的吹风机说道。

“算了,不吹了,去吃火锅,念叨了好久了…”

“听君一席话…”

我没说完天音就抢了我的话。

“不不,胜读十年书的前提是你已经读了十年书。”

我无奈一笑,带着她出门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从学校出发去天音所在酒店。

电话打过去第三遍天音才接起来。

“好的好的,我马上下来!”

未及张嘴,天音迅速吐出几个字后就挂断了电话。

我走近一家饭店等天音下来,将饭店名字发给她然后收起手机。

“帅哥,吃什么?”

“阿姨,等会儿再点,我朋友马上下来。”

“好。”

放下菜谱,那中年妇女拿来茶杯给我满上,我接过茶杯道谢。

中年妇女回头放下茶壶便坐在收银台旁边拿起另一张菜谱当扇子使,这时她又看了我一眼,然后才转过头去,之后就不再对我感兴趣。就好像刚刚同我的对话耗尽了她所有热情一样,坐定后连脖子都懒得动了,眼睛盯着门外身子靠后瘫在椅子上扇子也不再摇了。

随着太阳降临的脚步,整座城市逐渐复苏生气,路面开始吐露热气,突然间的一声车鸣划破天际,与夜的平衡被彻底被打破,寂静像潮水一样退下,一天的喧嚣就此开始。

我和那个服务员一样静静坐着,眼睛看着路上为数不多的行人等了约莫十五钟后,我算着时间估摸天音也该下来了,就叫来服务员要了两碗面,然而直到拉面不再腾起丝毫热气,天音还没有出现在我面前。

“几年不见,越来越不了解她了。”

我身子往后一靠,双手打直举过头顶伸伸懒腰,扬起脑袋看着屋顶那个似动非动的风扇。

“哎吆不好意思来的晚了。”

天音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