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伯拉罕醒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了,长期的加班工作让这种久睡成为了一种奢侈,在头晕的同时伴有的是糟糕睡姿带来的腰酸背痛,在深夜里滋生的疾病像是一股脑都堆积在了身上。
咖啡的气味就在旁边的桌上飘来,那杯咖啡已经半凉,旁边还放着一束干花。这无疑是最叫人意外的早餐搭配了。
亚伯拉罕下意识先走向卧室,昨晚睡在那里的年轻人早已离开,想来那杯咖啡大概就是他留下的谢礼。
窗帘已经被拉开了,阴沉了好几天的A市总算是放晴了一天,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叠整齐的被褥上,用手摸过还有淡淡温暖的感觉。本着警察的警惕心,他还是认真地检查了一遍整个屋子里有没有什么东西丢失了,万幸的是这位名叫奥兰多的大学生确实值得他稍微信任一下。
那杯咖啡的口味有些偏甜,那束干花很明显是随手从某个花店铺子的门前顺来的,丝毫没有一点诚意。除了这两样谢礼之外,令人发笑的是浴室的镜子上歪歪扭扭地用马克笔写上了“Thanks”几个字母,又像是在宣示主权一般。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从猫眼朝外看是青年杂乱的棕褐色短发,和昨晚不一样,他已经换上了A市大学的学生制服,手里还提着一袋看上去像是食物的东西。该死,亚伯拉罕有了一种极度不祥的预感。
“先生,为了报答您昨晚好心收留我,我给您带了点吃的。早上的咖啡味道怎么样,我不知道您平时的口味如何,所以我选了我比较喜欢的——糟糕,糖不会加得太多了吧。”
“确实很多。”亚伯拉罕抬手打断奥兰多的话语,他一向都不太喜欢喋喋不休的人,无论是在工作的审讯中还是平时生活中,某种意义上来说亚伯拉罕其实是一个很孤僻的人。
他再次打量起眼前的青年,职业病让他注意到这个年轻人的手臂上多出了一道细微的疤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昨晚就有了吗?最近处理的案件让他下意识认为这件事一定和犯罪牵扯上了关系,他揉了揉额头,试图不让自己用恶意去揣测他人。
“你怎么突然就对我用起了敬语。”
“呃,我想,我昨晚的态度有些过于鲁莽了,所以我决定慢慢改变自己的态度!作为一个新邻居,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要和邻居们打好关系!——顺便我想问一下,这栋楼里的人有没有什么电话薄啊之类的交流手段啊,以后要是出了什么事也方便找人帮忙。”
“我的天。”亚伯拉罕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厌倦“这件事你应该去问问房东太太,从来没有人在乎他们有没有一个‘好邻居’,只要平常不互相打扰,我们就可以相处得很好。”
“好吧好吧,我会去问问的,这算不算是人情淡漠的一种演变方式?别在意我说的话,我只是习惯于胡思乱想,有的时候甚至会往奇怪的方向解读别人说的话。哦,我希望我并没有冒犯到您,毕竟我们相识也不超过十二小时,虽然我们当了短暂的室友,但还是和刚才说的一样,希望我没有冒犯到您!”
“那就闭上你的嘴,回到你的房间里去。”亚伯拉罕终于忍受不住,低声训斥了一句。
年轻人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还是老老实实闭上了嘴,把手中的食物强塞到亚伯拉罕手中便离开了。
亚伯拉罕总是在想,自己的态度有时是不是过分恶劣了。对于一个警员来说,总是在热衷着工作,从不进行必要的人际交际,这件事究竟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或许妻子就是因为自己的因素离开了自己——哦,这是肯定的答案。
那是一份中亚菜,诡异的口味,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的口味如此独树一帜。糟糕,比自己的人际交际还要糟糕的品味。但是亚伯拉罕还是为自己的态度开始自省,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和陌生人交流了,奥兰多是第一个让他开始为自己的交流态度自我疑问的人。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亚伯拉罕看向墙上的时钟,时针就要走向最上方的数字,手机上显示的是警局的号码。
他向来是习惯在熬夜后的第二天下去赶去上班的——他的同事和上司早已习以为常,所以从来不会在他的休息时间给他打电话。
如果有,那必然是出现了什么紧迫的事情。
“这里是亚伯拉罕。”
“它出现了。”
亚伯拉罕猛地从沙发上坐起,冲进卧室快速换上制服,一面继续和警局的人保持联络,一面草率地梳理着不安分的头发。
“在哪,什么时候,几个受害者。”
“A市大学,昨晚,三人。”
“马上到。”
奥兰多送的东亚菜还放在桌面上,只吃了一口就被匆匆盖上,这是亚伯拉罕走出门后看到对门紧闭的门外放着一份快餐盒时想到的。
对面那扇门似乎从来没有开过,很久之前的房客是一位老太太,直到她病死后就再没有人住过。这位突然出现的大学生对于亚伯拉罕来说确实是一个崭新的东西——他轻轻松松就打破了亚伯拉罕的生活,并试图闯入其中。
该死,别管他了。亚伯拉罕快速走下楼去,踏过昏暗楼道中的积水,在楼梯口的地毯上随意擦了擦鞋便准备驾车前往A市大学。
现场已经被看热闹的学生围得水泄不通,人群嘈杂的声音和警笛警戒的声音堵得亚伯拉罕有些头晕。奋力从人群中挤出通路来,他看到好几位警员正在维护着现场的秩序,但也阻挡不了学生们对于不远处正搬运着的三具尸体的好奇。
“我是亚伯拉罕警官,我接到电话这里有和我手头上案子类似的案件——”
“亚伯拉罕警官!”亚伯拉罕看到那个名叫安的小姑娘急匆匆地朝着他跑来“您终于来了。出于死者的状况我们决定暂时将尸体带回警局进行尸检,现场正在进行线索搜集取证,目前的情况就是这样。”
亚伯拉罕警惕地看向周围的学生,低声向安询问“死者的身份查到了吗。”
“都是A市大学的学生,学生信息这里似乎不太方便公布——”安小心翼翼地护住手里的档案,“这个案子蹊跷的部分很多,我们回警局再说。”
“他们早晚会知道的。”亚伯拉罕对于这些无所事事喜欢凑热闹的大学生有些不满,一想到他们其中有一大部分的人都像奥兰多那样烦人他就有些不愉快。
“所以还要继续搜证吗……”
“继续吧,别引起太大的乱子。”
“收到。”
还能有什么蹊跷的部分,这些日子里见过的蹊跷的案子还算少吗?
被悬吊在路灯下的出租车司机,五官都被削去的无人辨认的尸体,被砌进墙中窒息而死的摄影记者。
它还能做出什么恶劣的事情?所有的案件都毫无规律可循,全都只是出自于它个人的恶趣味一般随意行凶,甚至不留痕迹。
冲击性的事实摆在眼前,这些尸体所受的恶劣行径比之前还要更令人作呕,亚伯拉罕在查看报告时险些没把中午那些中亚菜全部吐出来。
三具尸体确实是三具尸体——没有任何器官是缺失的,这一点是能够明确的。而其中所谓“蹊跷”的部分便是,三具尸体的大部分器官都被交换缝合过。
甚至可以大胆判断,交换器官时三名死者还有生命体征。
他们在活着的时候被肢解,随后又被随意拼凑起来,用非常劣质的缝合手法,部分大小不一的肢体拼接时血肉都被绞成一团。
那痛苦狰狞的表情甚至不全属于他们自己,错位的五官还淌着血水,被迫变成异色的双眸黯淡无光,大概眼球是最先被交换的器官了。
震惊和诡异的结果接二连三,亚伯拉罕有些无力地倚靠在办公室的门口,旁边的小姑娘安刚刚从昏迷中清醒,手里的水杯险些掉在地上。
那一行用红笔画出来的句子显得格外刺眼,亚伯拉罕大口大口地深呼吸着,试图劝说自己这并不是真实的判断结果。
他们的身上存在着不属于他们三人中任何人的器官——这件案件中还存在着第四位被肢解重组的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