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杜坐在街头,愁眉苦脸地抽着烟。
“你说那人,是不是哪个舵把子家出来玩玩的世家子?”
“反正我是惨喽,凯子你有家人,小赵还是刚毕业的学生,不必跟着我。”
“老大,别说了,你去哪咱们就跟着,大不了投奔彪哥那儿。”
“对啊,彪哥前几天亲自来拜访,而赵庆德只会用鼻孔看人,处处排挤你。”
杜哥掐灭烟头用脚碾了碾,从烟盒中又掏出一支。
“凯子,借个火。”老杜把嘴凑过去,刚点燃烟,却见远方走来一个人。
来人把全家桶放在地上,看着面前三人。
“什么意思?”
“不好意思,前几天我太狂了,太傲了,没把各位大哥放在眼里,把各位打得不轻。这是我的一点小小赔礼,咱们就冰释前嫌,互帮互助。”
“等等,互帮互助?你来这儿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没钱了,听说,混黑社会很有搞头,”力索指着面前三个人:“你、你、你,从今天开始跟着我混。”
“你TM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你TM在说什么?跟你混?想的美!”
“小子,你很能打我承认,但袍哥会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再能打你能打得过枪吗?”
“哦,是吗?看来你们是忘了几天前被我摁在地上摩擦的事情?还想被再打一次?”
老杜一直没说话,低头看着地面。
力索蹲下来,从全家桶掏出一只鸡腿,抬头看着老杜。
“不吃就冷了!哦,对了,”力索从怀中掏出绿本,拿出夹在其中的照片,亮给老杜,“你懂的。由不得你愿意不愿意——你不愿意也得干!等我打下第一个地盘,你想离开就离开,随便!”
力索自己一个人吃着全家桶:“等我吃完的时候,你们必须考虑清楚,给我一个清晰的回复。”
“艹!”小赵想上前把力索好好打一顿,但碍于实力差距,踢了一旁的大树。凯子盯着老杜那张阴晴不定的脸,叹了口气。
老杜突然堆上笑脸:“小伙子,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力索只顾认真吃着。
“唉,好吧,我一家都在你的手上,还能怎么办?你想干什么。”
“跟我来。”
力索抱着全家桶向前走去,老杜一坨大肥肉跟在后面。
“凯哥!”小赵着急地喊道。凯子拍拍小赵肩膀:“老杜有他自己的想法,我们跟着就行了。”
走到树下时,力索基本吃完了全家桶,甩在垃圾桶里,shun着手指。
“你们抢劫的一天赚多少钱?”
“看情况,我们也是才干这行,也就抢过三次,一共才几百块。”
“呵呵。袍哥跟你们啥关系?”
“我们就是袍哥会的。”
“黑社会的?”
“没错。”
“警察不管?”
“呵呵……现如今说句老实话,官匪一家,所以我劝您还是收了混黑社会的心思!”
“黑社会大哥一个月有多少钱?”
“比我们有钱,起码上万。”
“怎么那么有钱?保护费?”
“何止?黄赌毒一个不落,黑白两道均沾。”
“你们势力在哪个区?”
“之前的我是管这个街区的,现在只管这条街。”
“前几天那些哥们是?”
“这么跟您说吧,合城区大致分为新老两区。咱就说老城区,分为ABCDE巴拉巴拉个区,按照袍哥会规矩,每个区大概都有那么一个舵把子,我们这个区有这么一个大哥。前些天第一个被您打的我们叫他德哥,他是这个区舵把子的表弟,管这个山头,他旁边都是这个山各个镇各个街道的老大,我呢最小,就管这条街。”
“那德哥,他一般一个月赚多少钱?”
“我们这山头穷,一般几万吧。”
“好,就决定是这里了!”
“不是你这——你混这玩意儿就为了钱,那太俗了!”
“怎么?你还要理想?我只赚该赚的钱,钱到手便走人,整个山头送给你都没毛病。”
力索拍拍老杜肩膀,转身拐进另一条街道。
“先跟我去收保护费。”
“老大,这条街不归我们管。”
“整个山头都是我的,我就是山大王。有些没实力的占着茅坑不屙屎,就别怪我拳头无情了!带路。”
刚过中午,小面店里的客人基本走完了。老板和他婆娘收拾着残渣碗筷,却见门口站着来意不善的四个人。
“想吃什么?我们这儿有刀削抄手套饭……”
“我们不是来吃饭的,我们是来收保护费的。”力索冷冷说道。
“保护费?你们这是什么意思?21世纪哪来的保护费?报警了我!”
“诶等等!”
力索走上前抓住老板的手。老杜三人找凳子坐下,仿佛看戏一般。
“大哥,你就不怕被砸场子啥的?”
老板娘彪悍地冲上来,抓住力索地手,扯着大嗓子道:“放开我老公!”
“美女!”力索撒开了手,“我们隔壁区来的,找你们这儿负责人有点私事,你知不知道人在哪儿?”
“呵!”小赵笑了一声。
“负责人?”
“对……德哥!就像我刚才收保护费妨碍你们做正经生意那样的人!”
“我不知……”老板刚想开口,他婆娘说道:“你说那个秃头?”
“对!”力索点点头。老板着急地扯扯婆娘的袖子:“如花!”
“你干嘛?”如花小声皱眉道,甩开老公的手,转头对力索说,“那秃头坏的很!我们店赚的钱一半都被他吞了!你们找他干嘛?”
“私事。”力索压低声音道,“据我们了解,他是这里最大的头头,我们要干掉他,懂撒?”
“早说嘛!他在前面那家串串店——呸,又TM吃霸王餐!那里,看到没,一群人坐了三五张桌子。”
老板娘话还没说完,力索便走了出去。
“走。”老杜说。
“他还真去啊?”小赵对凯子低声说。
“怕啥?到时候见势不妙跑就行了。”
力索回头道:“这里的老大见了面,你们就算跑,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想好要跟我一起去了吗?”
“谁怕啊?我们听老大的。”
“听杜哥的。”
“这才是你们老大,你俩以后叫我老杜就行了,以前天天老大老大的叫,耳朵都起茧了!我有那么老吗?”老杜先是责骂了两人一顿,然后对力索陪笑道,“老大,咱还是不去了吧?这可不是儿戏,会出人命的!”
“你瞧瞧,你两个小弟都比你莽!跟着我没错,走!”
串串店几张桌子咬着串串,仅有其中一张桌子有说有笑,互相举瓶。
德哥站起身:“这锅见底了,哥,我再去拿一些!”刚一站起身,便与来人撞个满怀。他瞅着来人,忽然觉察,大惊:“你你你你TM怎么来了?”
力索拿起桌上小刀猛的插到桌上:“这个山头归我了。”
“你……”德哥看到了身后不远处的老杜一行人,“老杜,你这什么意思?今儿大哥风雨兼程到这儿办事,有个雅兴坐下吃个饭,你把这人喊来是要砸场子?”
桌上一人却招手道:“小杜,我说怎么没见你,来来来,坐下吃饭。”
力索打量着眼前这个大肚男人,穿着白衬衫,擦着亮皮鞋,眼里透着精光。
“我再重申一遍,德哥是吧,你位置被我占了,那边那位,喊你大哥也行,不过你得承认这个山头归我管。”力索抽出小刀,甩弄着,“德哥,你有两个选择:第一个,当我的手下,像那边那位;第二个,滚……”
旁边几桌的小弟“嚯”地一声站起身。
力索扫一一眼,一字一句道:“滚得越远越好!”
凯子小赵旁边有几个小弟碰了碰胳膊,低声道:“赵哥!凯哥!”
“嗯。”小赵点了点头,凯子抱着胳膊。
德哥看周围有这么多人,凭着酒气顿时胆就上来了:“你找死?老杜我给你脸了还留给你一条街,你这是请这‘天棒槌’搞我是吧?喂!赶紧滚啊!”
老杜走上前小心陪笑道:“德哥,消消气,您误会我意思了!我不是来挑衅您,我们就是请示您多给咱们几个地盘——也不是地盘的问题,就是……”
“诶,怎么回事,赵庆德?我不是通知你让小杜接管余庆镇的事务吗?”白衬衫拍着桌子道。
“大哥……”德哥凭一股子酒劲,竟把这件事给忘了。
老杜笑道:“没事的,老大。德哥,您看……”
力索倒吸一口凉气,扬扬眉,歪着脑袋,把小刀抵在德哥喉咙:“别动!”指着老杜吼道:“你TM给劳资闭嘴!”
“两个选择!”力索用力握着小刀。
后脑勺被酒瓶子砸中,啤酒顺着头皮碎渣流下。力索一脚把人踢出老远。两边冲来两人,然后被两脚踹飞。眼见人质不管用,力索把德哥的脑袋摁在桌上,膝盖顶上屁股,然后头被摁进滚烫的油水里。
力索操起两个啤酒瓶,一手一个,噼里啪啦,逢人开路。啤酒瓶玻璃渣吞噬不了,只得留在头皮上刺激血液的流淌。见力索越靠越近,白衬衫向后退去,小弟挡在面前。三下五除二力索便扒拉完了小弟,走向白衬衫。白衬衫只得拿起塑料板凳自卫。力索侧身躲过,抓住蹬脚往自己这儿一拉,再一记膝击顶在肚子上,白衬衫疼得弯下了腰。顺势把他放倒在地,骑在身上,抓起脑袋把眼睛对准破碎的啤酒瓶。
“各位先冷静一下,这只是没有必要的一次吊打。我过来只是想发个通牒,告诉你们一声这山头归我了,愿意留下的留下,不愿意的滚蛋!结果你们一直唧唧歪歪唧唧歪歪个不停像刚娶过门的小媳妇一样没TM一个听劳资讲话!”
啤酒瓶朝眼睛更靠近了一步:“所以啊,我再次重申一遍,德哥已经成为过去时,现在,我就是山大王。你有两个选择:第一个,当我的手下,像那边那位;第二个,滚,滚得越远越好。你们有一天时间可以思考,明天中午之前找老杜报道。”
拍拍白衬衫的脸颊:“包括你!”
小弟们面对面无言交流。德哥摸着满是红泡辣椒的脸持续嚎叫。
“别报警,我知道你白道有人。黑道就得用黑道的方法解决。况且你不觉得德哥这个人早该换了吗?我比他更合适。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站我这边,我就喊你一声大哥。走!”
力索站起身,擦擦脸上头上的玻璃渣和血迹,朝大街走去。
老杜一行人没受什么伤,面色倒十分古怪。
“这就完了?”走了一会,小赵才自语道。他对凯子说:“这就完了?”
“你TM问我,我TM问谁去?”凯子小声骂道。他朝着力索指了指。
这时,力索说道:“老杜,你怎么看?”
“大哥,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看?”老杜长叹一声,“反正我知道你把该得罪的人都得罪了一遍,我们快要玩完了!”
“黑道不就是讲快意恩仇吗?”
“那是江湖,还是金庸小说里的!唉,古时候讲,袍哥人家绝不拉稀摆带,讲究做事爽快耿直干脆。但黑道见不得光,您老以为就是比武招亲啊?会打架混得不一定就好!我那大哥是个老总,一般人都不晓得他还混黑道。随便一个电话,警察把你抓走,判个无期徒刑把您熬死在监狱里,我觉得要不咱们剁个手指买些赔礼给他们道歉算了……”
“现在后悔来不及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走,带我去你那条街,我们逛一下所谓的赌场。”
夜晚,三江餐馆里,力索举杯道:“这杯,庆祝咱们这山头新袍哥会的成立,虽然只有在座四个人。”
众人碰杯,然后夹菜吃饭。
力索说道:“老杜,听你老大白天那么一说,好像有些故事。”
“嗯,老大叫我接管的余庆镇,本是德哥亲信的地盘。上一次他被你捶了一顿,一肚子窝囊气,刚好老大通电告知他新的任命,所以他看我便很不爽。”老杜看样子兴致不高,垂头丧气似的。
力索说道:“老杜,如果我们真的有了这个山头,你还不准备离开,你来管,我只负责收钱和这个。”他扬扬拳头。“钱,你觉得我拿多少就拿多少,一旦拿到那个数,我就马上走人。”
“那个数,是多少?”
“我心里有个数。”
“你觉得你能走人?”
“什么意思?”
凯子笑道:“老杜的意思是,你知道钱这个东西,诱惑有多大,不是每个人都能功成身退的。”
小赵说:“要不是混黑社会能赚钱,我毕业干嘛来做这见不得光的行业。说实话,我妹妹的学费还是我给的,她还不认我这个哥!我去他妈的!”
“好一个去他妈的!”老杜喝了一瓶啤酒,“我也去他妈的上了你这个贼船?对了老大,怎么称呼?”
“叫我索哥。”力索没喝多少酒,一直吃着菜。
“索哥,你身上那是功夫?”小赵突然有了兴致。
“算是吧,其实就是力气比你们大,速度比你们快,五感比你们发达。”
“你拿了钱要去干什么?要是我有那么多钱,肯定自己留在这儿风流潇洒。”
“复仇。”力索淡淡说道,“加一句,我混黑道仅仅为了赚钱,要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们这些道上的总有一天会还的。我亡命之徒,我不在意;你们自己好好打算一下,有机会转白就转。”
力索披上大衣:“抱歉说了这么扫兴的话。今晚分开找隐蔽地儿躲一下,明天中午我在这儿等你们。对了,德哥的亲信有哪些?德哥住哪你知道吗?如果方便的话把今儿老大地址给我说一下。”
问完便走了出去。
凯子见人走远,对小赵说道:“小赵,你对新老大很感兴趣啊,之前不是还一脸不服气吗?”
“虽然他很目中无人,但他超能打!”
“确实,跟小赵刚入伙那会儿,傲气狂气很像。”
“其实我凶一点是给大哥撑牌面啦,少让他瞧不起人,不过,大哥已经认了……”小赵低垂着头。
“对啊,老大,你怎么认了?”
“而且赵庆德那么对你,你……”
“我不是之前说过了吗,黑道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简单。至于我认他做大哥,你以为我想啊?别人拿着我家人的照片威胁我,我还能怎样?”
“老大,现在带着家人赶紧撤也行啊!”
“开弓没有回头箭……还有另一方面,我挺欣赏他的年轻……”一天没抽烟,浑身难受。老杜躺在座椅上,对凯子说,“借个火。”
白雾缭绕,酒瓶已经空了。
几十辆摩托车轰鸣着,白晃晃的西瓜刀冲进了三江餐馆。
老板走出来,一看这阵仗吓坏了:“德、德哥,我可是交了保护费的……”
“人呢?”德哥从人群中走出来,头上包着绷带,握着把刀,“人呢?”
“什么……人?”老板看着几十把明晃晃的西瓜刀,颤颤惊惊地说道。
“老大,人已经走了。”
“我日他个先人板板!”德哥一刀砍断了桌角,踢翻了板凳。
“德哥,找到了!”有小弟从外面跑进来。
“在哪?”
“被我们捉住了,正把他带到长江边!”
“走!”
老板目送着摩托车的尾灯远去,松了口气,擦擦汗。
“走了?”
老杜三个人从厨房走出来,四处张望。
“你们快走吧!不然被杀个回马枪,我的小店不保啊!”
“谢谢老板啊!明天中午我把钱赔给你。”
“哎哟,明天别来了……”
人已经跑远了。
“下车吧!”
手脚都被绑了,力索被拖着下车,然后被踹到江边。
“江边啊,不错的行刑地点!为什么不在仓库里?”
“少他妈废话!”
随着摩托轰鸣的
随着摩托轰鸣渐近,德哥领着一帮小弟到来。
“你TM也有今天?”德哥狞笑着走来,“你看看我这脸,全是拜你所赐!老虎的胡须你也敢摸?”
德哥拿起刀:“我特意带来了这把刀,锋利无比,想必切成一块一块也是手起刀落的事。”
“我没找你,你反倒先把我找到了。也好,这样省去了不少功夫。”
“临死之际,你在说些什么胡话?”
西瓜刀落下,被力索躲开。连续几刀砍下,力索缩腹抬腿,刚好刀砍断了绳索,解开了脚上束缚;把刀踢飞,头撞向德哥额头,然后手对着掉下的刀,解开了手上束缚。
“什么?”眼见刀反而落入敌手,德哥慌了。
“妈的!电视里都是骗人的,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动作特技?”力索扭着头,听见骨头咯咯作响,血顺着手指流到地面。
“你、你、你……”德哥指着力索,“兄弟们上,砍死他!”
力索没有半点犹豫,在西瓜刀挥下之前反手一刀割喉,杀死几人后,无人敢上前,一个箭步来到德哥面前,一刀挥落人头。
力索面无表情地拎起人头,环顾四周:“赵庆德死了,还有为他卖命的兄弟吗?”
突然见力索捡起地上的西瓜刀朝远处掷了过去,刺穿了一个想骑车离开的身体。
“我的话还没说完。”力索冷冷扫视着人群,如孤狼眼眸里燃着的绿火,幽冷无情,“今夜过后,这个山头就归陈某人了。明天中午之前,你们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当我的手下,一个是滚出去,明白了吗?当然,我希望你们能收拾一下这里,我并不喜欢杀人。”
见人群沉默,像是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力索带着刀,找了辆摩托,开着东歪西倒地上了路。
见力索远去,人群看了看地上躺着几具冰冷的尸体和暗黑的血迹,又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月光逐渐被黑云遮挡,光线变得越发暗淡,只听得江水在岸边滔滔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