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魔法“照明术”失效后，世界又重归黑暗的怀抱，得知林志身份真相的霍琉璃却惊出了一身冷汗，她忍不住想道，如果林志是古代人……三百年前正是他们触碰禁忌，毁灭了旧世界。
“你在干什么！？”
循着突然出现的光源而来的林志厉声责问道，他的身影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惊魂未定的霍琉璃趔趄着退了两步，差点没有站稳。
林志这才注意到霍琉璃身边敞开的舱门，心中不由得一紧。
“我不是要故意隐瞒……”他轻轻推动舱门，锁上卡扣，“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你是……古代人吗？”霍琉璃哆嗦着问道。
“我……”微弱的灯光在林志脸上留下复杂的光影图案，映在霍琉璃眼中愈发的可怖，“如果我说我是呢？”
“你……你有什么企图！？”霍琉璃壮着胆子叱道，“想毁灭世界吗？”
“哈哈——”林志听了这话忍俊不禁，“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要毁灭世界？你是白痴吗？”
“不准笑！”霍琉璃拼命站了起来，一脸决然说道，“如果你想毁灭世界，我会尽一切力量在这里阻止你，以大法师霍林的继承者之名。”
“好，我不笑了，你先冷静一下。”林志努力忍住笑，“我确实是你说的古代人没错，但我没有毁灭世界，或者说，我都不知道世界是怎么毁灭的。我在这里睡了三百年，世界就变成这样了。”
“你为什么会睡在棺材里面三百年？”霍琉璃对林志的解释仍然半信半疑。
“什么？你说棺材？这不是用来装尸体的……说来话长，我们上去再讲吧。”林志说着捡起了霍琉璃方才掉在地上的酒精灯。
虽然对林志的真实身份还存有疑虑，但霍琉璃确实很害怕待在这座寂静而庞大的古代坟场内，她没有犹豫太久，很快跟了上来，两个人一路上互相猜忌着都没有说话。等回到原来的地方，林志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霍琉璃脸上的戒备仍没有卸下，她保持着与林志的距离，左手紧紧握着项链上的魔晶石，随时准备施法。林志已经知道她是很高阶的魔法师，一旦真的动手自己没有任何胜算。说也奇怪，为什么之前她会被四个小喽啰追着跑？
“你要知道，三百年前全世界有两百个国家，几十亿人口。”林志找到刚才躺的地方盘腿坐了下来，“我从没有参与过任何政治，阴谋或者战争，普通家庭出生，普通学校的普通高中生，普通的成绩，没有任何出众的地方。”
虽然林志尽量用轻松的口吻述说，这些对他来说不过几年前的日常生活，实际上已经相隔数个世纪。“高二上半学期搞兵役预备体检，查出我患有一种绝症，治不好的那种，医生说只剩下不到五年的时间了，所以他们才把我放在冷冻舱里，说是如果再等十年，纳米医疗技术就能获批临床使用，或许有痊愈的机会。”
“冷冻舱？纳米什么技术？”全都是霍琉璃第一次听到令人倍感困惑的词汇。
“你不用管这些是什么？你可以把冷冻休眠舱理解为一种可以局部暂停时间的法术，所以对于外界来说是过了三百年，但对于舱内的我来说，却不过是睡了一个午觉而已。”
“这种事简直太奇妙了！”霍琉璃听了忍不住双眼放光，她已经完全将刚才对林志的猜忌抛诸脑后了，“父亲如果知道了这件事会乐得发疯，不顾一切跑来研究……”
“停，我可不喜欢当实验小白鼠。”林志打住接着往下说道，“在战争爆发的时候我还在冷冻舱中，所以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我一无所知。两年前，有一家人为了寻找水源来到这里，在废弃的冷冻室中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我。这一辈子运气从未这么好过，如果他们再晚一两天，也许我就因为紧急解冻后的脱水和过激反应死掉了。”
“那你的病——”
“那当然是没救了，原来的世界没了，科学也没了，纳米医疗机器自然不复存在了。”林志手托着腮巴想了想，“如果医生说的没错，那么我还剩下三年的阳寿，其实挺不错了不是吗？很多人还活不到我这个岁数呢。”
“等等——林先生。”霍琉璃突然灵机一动，“大学里有一所生命研究院，那儿的教授说不定可以治好你的病。”
“学城？”林志听了这话脸色一变，目光愈加冷峻起来，“曾经我也这么想过，但他们拒绝了我。”
“我会请求我父亲。”霍琉璃说道，“他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人，一定会帮助你的。”
“你的父亲——”林志知道霍琉璃的言下之意，如果她所言非虚，其父亲真是大名鼎鼎的霍云，学城理事会的成员，“那么条件呢？”
“条件？”听到这个词霍琉璃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不相信这个世界有无缘无故的示好。”林志心中恶恨恨地想道，如果她是一个骗子呢？仗着有几分姿色作出楚楚可怜的姿态，以为这样每个男人就会无条件拜倒在裙下吗？
霍琉璃看着林志的眼睛，她湛蓝的瞳孔如同无暇的宝石，闪烁着动人的光辉。林志不太习惯被这样的视线盯着，尴尬地避开了视线。
“条件的话。”霍琉璃认真考虑了片刻，才缓缓说道，“你护送我到学城，怎么样？”
林志皱起了眉头。“去学城绕不开奴隶堡。”
“所以我才说我一个人去不了学城。”霍琉璃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林先生，我只能拜托你了。”
“我考虑一下。”林志忍着手上传来的疼痛又躺了回去，“我还要收拾东西，况且你的伤也还没好。”
霍琉璃把魔晶石握在手中默念咒词，整个空间忽然幻化出了巨大的法阵，耀眼的淡绿色光芒充盈其间，这光芒仿佛有生命般不断从法阵中迸发出来又不断融入霍琉璃和林志的身体中，林志感到全身上下从未有过的轻盈与舒适，手臂上的伤口也一点点缓慢的愈合中。
“这是治愈魔法？”他脱口而出喊道。
“我以前从未尝试过白魔法。”霍琉璃脸上的惊讶并不比林志的少，她看着绿色的光芒在手掌间流动，“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作为二十一世纪接受过基础教育的人，林志本来不愿意相信魔法这种怪力鬼神之事，但事实胜过雄辩，在亲眼见过一次又一次的法术奇迹后，他也只能姑且信之，免得被人当作傻子看待。
“你早点休息吧，就算伤好了，也要明天才能出发。”林志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手臂，伤口竟然真的已经愈合得七七八八了。
霍琉璃听了这话又惊又喜。“这么说林先生你答应我了！？”
“反正家里的粮食已经见底了，明天要去一趟铁桥镇，顺路送你一下吧。”林志不耐烦地说道，“别吵，让我好好休息。”
“那——晚安，林先生。”
林志很快陷入了梦乡，他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一直飘荡在虚空之中，仿佛坠入了无尽的长夜。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有一束照进虚空的光芒，光芒中有人不断呼唤他的名字，林志循着声音而去。画面突然转变，他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在学校的教室之中。
“呐。林志，你怎么又在课堂上睡觉了？当心被老师扣学分啊。”说话的声音很熟悉，但他却看不清她的脸庞。桌上投影的是今天老师授课的文章，人工智能领域专家山崎弘博士的论文节选《论AI的自主性和局限性》。
我在这里做什么？“霍琉璃呢？”这个名字林志脱口而出。不对，霍琉璃是谁？我怎么记不起来了？脑袋莫名有点疼。
“林志，霍琉璃是谁？昨天你难道真的去参加联谊了？”坐在隔壁桌的女生气嘟嘟地说道，“你怎么能这样！我才是你的女朋友啊！”
女朋友？林志努力睁大眼睛，却始终看不清她的脸。他想辩解，喉咙却像堵着什么东西一样发不出声。等到他好不容易喘过气来，画面却如走马灯般再度转换，下一刻他已经躺在了病床上，巨大的落地窗投影出绿色原野的画面，逼真的3D效果纤毫毕现，仿佛真的置身大自然之中。面孔模糊的女孩坐在病床边的小板凳上。
“林志……你的病情，伯父伯母已经告诉我了，现在科学这么发达，一定还有治好的机会。你一定不要放弃……”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会一直等你的……”
林志想说点安慰她的话，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突然，整个世界像跌落的镜子般碎裂开来，每一块碎片上都倒映着自己惊愕的面孔。
“等——！”
林志猛地从梦中惊醒，身子前倾，不停地大口喘着气，回忆起梦中的场景，真实得就像亲身经历过一样。也许是冷冻三百年的后遗症，他心有余悸想道，冷冻前的记忆，已经越来越模糊了。
“林先生，早啊……你刚刚做噩梦了？”霍琉璃关切的眼神望了过来。
“别管我！”林志刻意转过头，不想让她注意到自己脸上的不安，“准备一下我们就出发。”
林志的粗暴回应彻底把霍琉璃激怒了，她涨红了脸，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支支吾吾最终骂了句不痛不痒的“没礼貌的呆子”。
林志权当没听到，他从地上一跃而起，手脚麻利地将一大堆东西一股脑儿塞进背包里，废电池，旧金属，瓷碎片还有一些玻璃容器之类，都是可以换食物的东西，再戴上皮革手套和可以过滤尘埃的防毒面具。
等整装完毕，两人一同返回地面，荒原上的景色如往常般一成不变，林志对此早已习惯。但是南边的天色比平常显得更加阴沉，呼吸愈加不畅，这是不祥的预兆。
“风暴要来了，赶紧出发吧，在天黑前我们应该能抵达镇子。”他说着又动手调整了一下防毒面具的滤嘴。
在这个年代，出门旅行可不是一件易事，荒原上遍布毒虫，猛兽，甚至还有变异的怪物。但它们一般只在夜间出没，所以白天大致还是安全的，除了偶尔会遇到奴隶贩子和劫匪以外，这个时候难免会有一点麻烦，但林志自认都还能应付得了。
早上被林志凶过一次后，霍琉璃就一直一言不发的走在后面，也许是大小姐当惯了不喜欢被别人当面顶撞。她有几次想挑起话题打破沉默，但怒了努嘴，最终还是作罢。
两个人一路上沉默了好几个小时之后，最终霍琉璃忍不住先开了口。
“林先生。”她说道。
“什么事？”
“以前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霍琉璃的清脆嗓音透过防毒面说出来会显得有些闷，但还是十分动听。
“以前每个人都不用担心下一顿饭在哪里，出门不必带武器，也不会因为恐惧而杀死陌生人，早早知道了自己努力的极限和将来啃着养老金碌碌无为垂垂老矣的模样。”林志并不太愿意提起过去的事情，那简直像另一个人的人生，对现在的自己来说，一点现实感都没有。
“那样的生活，太美妙了。”霍琉璃却忍不住赞叹道，“为什么你们会毁灭旧世界呢？
“我没有毁灭过世界。”林志再一次郑重提醒道，“也许是我在电视上曾见到的大人物做的，但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电视？我听说过电视，里面可以住很多很多人，大人物都喜欢住在电视里吗？”
“……”
林志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电视这样的存在，从三色原理开始说起吗？
两个人一路上有一茬没一茬聊着没营养的闲聊，直到傍晚的时候，他们才抵达桥头镇，正如其名所示，这座镇子建在坍塌了一半的立交桥桥头上，由于三面悬空，人们在连着地面的一边堆满废铁皮和烂塑料板制成的栅栏，多少可以抵御一下有非分之想的匪徒和变种的魔物。说是镇子，其实也就几十户人家而已，但在这荒原上，已是方圆几十公里最重要的人类据点。
今天的守门人是斯诺，黄头发个子不高，与林志相识已久，他没有故意为难二人，但还是好奇地盯着霍琉璃看了好久，犹豫着不知道是不是该先通报一下镇长有陌生人到来。
“斯诺，这是我朋友，想借宿一晚，明天就出发去奴隶堡，不想惹麻烦。”林志悄悄往诺斯手上塞了一点“礼物”，他很快会意，点点头，放二人进去。
林志轻车熟路找到桥头客栈，这里的老板娘虽然脾气不好，但是开的价格一向公道。林志推开门先让霍琉璃进去然后自己也跟了进来，店里面生意很惨淡，只坐了两三个人在喝酒聊天，两个人才急不可耐地取下戴了整整一天的防毒面具，林志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伸手招呼小二过来。
“林大哥，好久不见啊，最近都在忙啥啊。”小二殷勤着凑了过来。
“我们刚在荒原上走了一天，累得要死，先给我们安排一个房间……”
站在旁边的霍琉璃却突然打断林志的话。“一个房间？”
“我没有开两个房间的闲钱，况且昨晚咱们不就睡在同一个地方吗？”林志皱了皱眉头非常不解。
“那不一样！我绝不会和你睡一个房间！”霍琉璃寸步不让，她靓丽的外貌和高亢的音调不管在哪都如同鹤立鸡群般引人瞩目，林志见势不妙赶紧把她拽到一旁，压低声音说道：“如果你还想活着回到学城，就应该学着低调一点。”
注意到身后陌生人不友善的视线，霍琉璃涨红着脸不再吭声，林志满意地回过头，朝目瞪口呆的店小二说道：“就一个房间，把钥匙给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