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卡丝图。

高贵的王族姓氏。

被加莱这么称呼的布伦瓦娜却并没有多惊奇,相反笑意更甚,不紧不慢地开始将自己有些杂乱的发丝细细整理,将那刻意装出来楚楚可怜的一面尽数收起,看向加莱的眼中露出明显的赞赏之意,加莱也不得已回以一个苦笑。

既然都已经被自己这样称呼,她这样的态度也算是默认了,自己该露出什么表情呢,细心帮助过自己的女仆是那高高在上的女王,心中不禁泛起一丝荣幸,但也有一种后怕的心悸开始升腾。

已经听清谈话内容后,那位坐在玉座上的女性连忙站起身,尽管着急但还是相当小心地将头上的王冠轻放在玉座上,之后便提着裙子小跑至二人身边,毕恭毕敬地俯下身来向布伦瓦娜深深行了一礼。

行礼完后,这个女孩却没有与二人中的任何一位对视,只是将视线缓缓垂下,露出一副相当紧张的姿态,现在倒是她表现得像个犯错的小女孩,就在数十秒前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犹如幻觉一般。

“做得不错,贵妇人…我承认这几天你的任务完成得很出色,现在你已经可以退下了,我想和加莱阁下稍微谈谈。”

见那位女性这般模样,布伦瓦娜也只是轻招招手说道,俯下身来平视着这个稍矮小一点的女孩,她的脸上难得泛起一丝宠溺,见加莱的表情有些困惑,她稍有几分得意地笑着解释说:

“啊,这孩子也是黑阁成员,也是王室的女仆长,同时也是奈斐塔尔的发小兼贴身女仆。我不在的这几天,让她替我坐着这个王位,别看她平时总是一副天真的模样,岁数也不大,处理政务与接见使臣的方法可是我从小手把手教的哦?”

影子...之类的吗,不过这点后手布伦瓦娜会准备也很正常,加莱也没有过于惊奇,只是瞳孔一缩,有些不好联想的他语气有几分凛然地启声:“是吗,政务那套我是不太懂,只是我个人的一点建议,这位小姐,想必奈斐塔尔目前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吧,作为发小,你可千万不要背叛奈斐塔尔。”

那双金色的瞳中散发的压迫感,让那名女性不敢与其对视,将头与身体侧向一边,尤其是他的话语是不争的事实,这让她的心隐隐刺痛着,呼吸也越来越急促,仿佛会立刻窒息一般。

布伦瓦娜见状凑上前轻搂着她出言提醒道:“不要那么严厉嘛,可别把莎莉弄哭了哦,加莱阁下。”

“...抱歉。”自己的语气的确太重了一点,在察觉到自己的脸绷得有多紧后,加莱默默地道了声歉。

“嗯,那么退下吧,莎莉,让现在站在门后的那位女仆为你更衣,现在我想与加莱阁下单独谈谈。”

如释重负一般,这个摘下伪装就变得异常少言寡语的少女受宠若惊地点了点头,迅速地快步离开,离开其间与加莱眼神无意中对视了一瞬,吓到了一般又将视线垂下,步伐更加迅速了,由快步改为小跑,往门扉处跑去。

自己现在倒底是什么个表情——加莱无奈地想。

加莱正思索着,直到听见身后缓缓的关门声传出,自己面前挂着轻笑的布伦瓦娜才放下整理发丝的手,作出一副认真谈话的姿态。

“那么,你的真实的名字是?”

“阁下不是猜对了吗,我名布伦瓦娜·兰卡丝图。”

让人笑不出的答案,面对布伦瓦娜得意的笑容,加莱也只得挤出一个干笑。

没想到就算是伪装的身份,布伦瓦娜居然也以真名向加莱展露身份,说这些话虽然是马后炮,但如果万一加莱从桑伦口中得知了法兰雷诺女王的真名呢?这样的话毫无疑问这个不好笑的骗局就会立刻被揭穿。

但是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不要说特意去询问一句了,来到帝都后,在与桑伦为数不多的交谈中,加莱甚至都刻意去回避会谈及布伦瓦娜的话题,这个总是让自己难堪的女仆。

“首先对阁下能揭穿我的身份表示敬意,这点我倒是真的没有想到,本来以为可以拿短剑抵着加莱阁下的颈部,给阁下一个小小的意外呢,真是失策。不过嘛,虽然都已经暴露了说这话也有些迟,我想问一句为什么你会怀疑我呢,加莱阁下?”

对此相当有兴趣的样子,布伦瓦娜向加莱的身侧走来,毫不顾忌地将距离靠近了一点,碧蓝色的瞳中甚至看得见加莱自己的倒影,踏着轻快的脚步在加莱身旁绕着圈,半开玩笑地继续道:“难道作为女仆的布伦瓦娜小姐哪里做得不够好吗?虽说接近阁下只是一时兴起,但我多少也是在这方面下了些工夫的呢,包括沏茶与呈盘,这些都是有好好向莎莉请教过呢。”

“刻塔苔丝...”

龙之女神的名字从加莱的口中说出,不过自然不会是那位女神,而是那个被分配给照顾加莱的王室女仆的代称,难不成是她于心不忍告知加莱的吗,那这答案可真是太过扫兴了。

“这样...是那个孩子说的吗,那这个答案可真实有些无趣,看来我得教训下坏孩子呢。”

布伦瓦娜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不悦,眼中闪烁的光芒也很快黯淡下来,但她的这番说辞很快就被加莱否决,只见自己面前的加莱轻叹一口气说道:“不,她设有告诉我,而是你自己说的。”

轻启的唇又合上,嘴角扬一个幅度,再次重燃起期待的热切,布伦瓦娜无言地示意加莱继续说下去。

“你我刚见面的时候,你开玩笑地说‘要不要也像刻塔苔丝那个孩子一样给我起个名字’这般。但这很奇怪...我一时兴起为了方便用龙之女神之一的名字称呼她,她自己也说了这很难为情,让我不要在外人面前这么称呼她,”表情颇为严肃地诉说着两天前的细节,布伦瓦娜安静地保持微笑,见状加莱继续说道,“也就是说,她有义务向你汇报这件事,即使难为情也要一五一十地将所有情报报告给你。”

“也不是一开始就想得这么深,当时我想到了两种可能,你可能是女仆长或是被派来监视我的女王亲信,不过虽然对你的身份颇为顾忌,但你也的确帮了我很多,我个人表示很感激,所以也没有刻意说破这件事。”

“严格地来说是帮过头了哦?昨晚告诉加莱阁下的那些话,桑伦阁下可能都不知道,是我独享的情报呢。”

听到被加莱这么说,布伦瓦娜看上去很欣慰地一笑,说出这句让加莱有点意外的话。

“是吗。”

其实也不用过于惊奇,作为女王的她自然是有着相当庞大的信息量,但她愿意坦诚相待这点是有些出乎意料。

“是的呢,所以可怜的布伦瓦娜,被生气的女王准备处死呐,”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那声音也故意变得很是娇柔,不过很快布伦瓦娜就换回了平常的语调,“但,加莱阁下还是来了。明知身份不确定,还是打算来救我吗?”

无奈地笑了笑,加莱把视线稍稍压低,挪到了其他地方。

“对于我来说没有其它选项吧,说倒底, 我也仅仅是停留在猜测上罢了,并没有任何实际的证据。倘若布伦瓦娜真的只是一个女仆呢?那结果可是会相当难看的。我啊,实在干不出拿别人生命作赌注的事,所以我并无其它选择,你真是下了一步好棋呐。”

不过接着加莱将伤口还未愈合的手举起,张开捏紧止血的五指后,手掌心处的割伤依旧是崩裂的状态,新鲜血液缓缓滴落,将这一幕呈现在布伦瓦娜眼前,他自嘲般地笑出了声。“还好你尽早让我打消了猜测,布伦瓦娜·兰卡丝图。”

“阁下还真是笃定呢,仅凭这个也说明不了什么吧,有没有可能我只是女王的刺客呢,被派来趁机给加莱阁下一个血的教训,这种假设也不会不存在吧?”

“不...那种可能并不存在,”眼神相当复杂地望了布伦瓦娜一眼,加莱向四周环视了一圈,思考了一瞬措辞后缓缓开口道,“这点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吧,我想这里的女王大人啊,是绝对不会容许知晓自己身份的人手持利器待在自己身旁的。毕竟这里的结界也好,不愿意露出真容也好,不就是你没有安全感的体现吗,所以能手持这把短剑而待在玉座旁的,恐怕只有那位女王了吧。”

并不计较加莱这么说自己,布伦瓦娜的那个苦笑反而表示她大方地接受了这一切,轻轻感叹了一声,她将头一歪。“实话说唯独不想被加莱阁下这么说呢,明明你可是不止一次拿着剑与我面对面谈话,就连现在也是呢——我啊,在王这个身份之前只是个女人罢了,当然也会发自本能地害怕,只是个可悲的女人。不过理想与野心姑且还是有的,那么当作恭维也好,有兴趣听一下吗,加莱阁下?”

在大方地承认了自己的软懦之处后,布伦瓦娜一扫阴霾,露出期待的欣喜表情将那张脸凑得很近。

“我也没有一走了之的打算,倒不如说你既然特意找我,肯定不只是想开个玩笑这种目的吧,从一开始就打算谈谈了吧,我自然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同时也很好奇布伦瓦娜这么着急要对自己说些什么,于是加莱出言表示答应。

“别把人家说成什么坏人嘛,不过感谢阁下愿意倾听。”

缓缓凑上身前,布伦瓦娜笑意更盛,伸出手贴向加莱的颈部,见加莱反射性地向后退去一步,但与刚才不同,她的手上并没有其他利器,见到加莱表现出慌乱后,布伦瓦娜吃吃地笑道:“呵...还是烦请阁下与我换个地方相谈吧...这里也其实并不合适详谈。”

明显地可以感受到异样的魔力波动,而且距离近得可怕,让自己的脸部都反射性地轻轻抽动,待到周围升腾起一圈白色的光辉且脚下映射延展出一幅带有花纹的魔法阵时,加莱方才反应过来是布伦瓦娜发动的魔法。

不过的确她有着英雄血统,是个位阶很高的魔法使也不用奇怪,但这短促的发动时间与可以直接感受到的庞大魔力量不禁让人惊叹一瞬。

布伦瓦娜的声音安详地在自己的前方咏唱着:「Wee i gaya chsee riomo mea」

不过话说回来,这是个什么魔法?

魔法白痴的加莱自然听不懂咒语的内容。

还没等加莱开口问眼前吃吃笑着的布伦瓦娜,在周围的白光愈发变得耀眼的同时,一阵来不及反应的悬空感立刻在心中激起一阵心悸,随后传达而来的是真实的下坠感。

但意外的是,触碰到地面之后,后背传来的触感并不是从高处坠下的疼痛感,相反很是柔软,让摆起没有必要的预备坠落架势摆到一半的加莱看上去很是滑稽,不过回过神来后他发觉视野中是深色木质的天花板与床连接蓬顶的四根支架...

不,好像很眼熟的样子。

将惊讶和困惑暂且全部都堵在喉中,迟疑地坐起身来,警惕地看清四周,当看见那张茶桌上摆着的未来得及收抬的餐点,加莱无比确信了。

就在数十秒之前,布伦瓦娜发动了传送魔法一类的,让二人又回到了加莱自己的房间,自己不懂魔法,但还是感觉相当神奇。

“哎呀加莱阁下,这么着急救我吗,明明早餐还未用完?”

从一旁若无其事地走了出来,话语中的从容表现得这一切仿佛与她无关,布伦瓦娜的手扶上茶桌,妖媚地一笑。

加莱则是将身体侧过来,默默地注视着不远处的布伦瓦娜,她像个没事人一样收拾起餐盘来,并且熟练地将储物柜中的装药品用的木箱子也一同放在桌上,礼貌地向自己微笑着,他只得叹道:“你的魔法还真是不弱啊,我应该感谢刚才那番举动没有取我性命吗。”

“怎么会,我可是相当中意加莱阁下的,没有必要对阁下做出恶行。承蒙谬赞,这只是较为简单的空间魔法类的传送魔法罢了,这种程度的话奈斐塔尔应该也能做到吧,薇艾安的话就差点,她的水平最多开辟一个储物的小空间之类的吧...唔,话题扯远了呢,请将手伸出来,让我为阁下疗伤吧,血似乎还没有止住吧?”

布伦瓦娜相当善良地一笑,提出一个很好的建议,感受到疼痛的加莱后知后觉地伸出撑在床被上的左手,发现床被之上已经被血染红了一小片,真是,又给刻塔苔丝添麻烦了啊。

可惜加莱并不愿领布伦瓦娜这个情,毕竟这伤就是她弄的。

“我由衷地希望你回忆起这伤是怎么回事...此外,这种程度的小伤,殿下你用一个小小的咒式应该就能治疗好了吧?”

“可是我个人认为包扎要更为浪漫一些哦——此外叫我布伦瓦娜就行了,殿下什么的岂不是显得陌生了吗?请坐过来吧,让我为阁下疗伤。顺便的话还可以小谈一会儿呢,这里是相对安全的地方,可没什么人能够想到女王会在这里与阁下相谈,因此不会有人来窃听的。”

真是难以理解她在想什么,只见她看上去确实很认真地将必要的一些物品从药品箱中拿出,加莱只能将愈发疼痛的脑袋轻轻一点。

——

“上古之龙,吟啸可震颤灵魂,振翼可撕裂时空,鳞甲可括御天神之怒,鲜血可煌煌燃烧...”一边用湿软巾细细擦去加莱流淌至手臂上的血痕,布伦瓦嘴中却不太安静地喃喃着诗歌之类的玩意,冲着恰好挪来目光的加莱一笑,“听去真是有点可怕呐,不知道加莱阁下是不是这样的恶龙呢?对于我国的战士们来说,与龙为伍可是一种光荣的信仰。”

“也许吧。”

“呵...倒是没有否定呢。嘛,反正也是传说,我并没有见过什么古龙就是了。”

轻笑着跳过这个话题,左手握住加莱的手腕放在桌上,布伦瓦娜右手在一旁的银盆中换了一条湿软巾,继续擦拭手臂的血痕。

“我真心地希望你没有对我的隐瞒而生气,加莱阁下,本来我是决定在终幕,演武祭的结束之后再与你详谈,但我个人阁下抱有一点兴趣,才决定以女仆的身份与你见个面。”

眼神放在手臂的余血上,布伦瓦娜将缘由娓娓道来,抬起头动人地一笑:“首先是我很是好奇阁下是个怎样的人,了解之后才能很好地为以后的谈话做好准备,再者一直悉心照顾自己的女仆小姐是高高在上的女王,明白了这样的真相后会很感动吧?好感也会比较多。”

不,加莱此时被愚弄一般的无奈与自嘲倒是占比比较大。

“然而这个过程却提早了——什么打乱了你的计划?”

按照刻塔苔丝的说法,原本说要几天后的谈话却提前到今天,加莱也想了解其中的缘由。

稍稍哑声了一瞬,轻笑又垂下眼神,布伦瓦娜将一同垂下的一缕白发拨至耳后,不让其沾到伤口,低声轻语:“教派。显然他们盯上了加莱阁下——也许阁下你还没有自觉,但你能想象使一个人类拥有龙的血脉对他们说有多大的吸引力吗?”

“还记得昨晚我说过的话吗,加莱阁下?他们渴求向神靠近,为此可以不择手段。连我也不知道这莫名的转化倒底是如何做到的,因为这个过程所需的巨大魔力量与所需的强大媒介,换言是一个人类无法做到的。”

“我不知道依安提雅那个女人做了什么,但不消说她那边大概也被教派盯上了。教派他们和台下只顾看热闹的愚民不一样,他们是明事人。从开幕式中阁下以龙的身份出现在公众视野中之后,他们得知这点想必就已经开始行动了吧。”

王城那边...有奥菲在的话应该问题不大。

自己的身份自己都觉得是个谜,这点也不用布伦瓦娜提醒。

“我曾与你说的,都是真话,我的确是被依安提雅召唤而来——至少我醒来的第一眼,看见的是她与宫廷魔法使,然后出言请求我——之类的...”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加莱却突然将声音一沉,甚至直接闭口不言。

“无论阁下怎么想,她们利用了你,加莱阁下。我可以明显地感觉到,你的身体中有部分灵魂在沉睡,因此你没有任何记忆,且不论依安提雅在把你召唤之前欺骗了你什么,现在她是想将你越攥越紧,因此才封印了你的一部分灵魂。但我曾经也说过,我擅长灵魂魔法,我完全可以做到唤醒你沉睡的灵魂,只要你请求我。”

顺着加莱的手臂,布伦瓦娜的手抚上了加莱的侧脸,青灰色的眼瞳无比认真与诚恳。“你不是初生的雏鸟,没有必要跟从你第一眼看到的人。我在此作出请求,请臣服于我吧,加莱阁下。”

该不该说意外呢,其实加莱也想过布伦瓦娜会想让自己归降,从商谈的一开始就想到了,但的确听到这番话后,却被她这股认真劲给惊讶了一瞬,她的语气没有半分玩笑,的确是认真地请求加莱。

但依安提雅也好,布伦瓦娜也好,她们倒底为何需要利用加莱呢?战争?不,这种肤浅的东西不会是这两个女人一同追求的,虽然加莱对二人了解都不多,但这点还是可以笃定的。

“阁下似乎很困惑呢——也是,我有些突兀了,而且不把我的野心告诉阁下就作出这种请求也太狡猾了。”轻声笑了笑,布伦瓦娜收回手,转而拿起一旁的一小瓶红色药膏,点一点在指尖,沿着加莱的伤口处缓缓抹匀,“怎么说呢,请笑话我吧加莱阁下,我可是个疯女人。我啊,想要成为神。”

布伦瓦娜不容置疑地说。

她的的确确地说了口,并把这个句尾的名词咬得很准,让加莱听得清楚,并且也试探一般将眼神抬起与他对视。

按常人应当会一笑了之吧,但听者是加莱·萨隆,说这话的人是布伦瓦娜·兰卡丝图。

“不满足王位而去觊觎神位吗,这真是出乎我的意料,说实话有点可怕。”将另一手撑着脸颊,整理思绪一般,也没有表现得相当惊讶,也没有当作玩笑话,加莱淡笑着回应道。

不过自然是强压住自己内心的惊讶,何止是出乎意料,加莱此时直感觉谈话已经彻底脱离了预想,就如同作出了数种对方下一步会怎么走棋的设想,结果对方却把棋盘掀了的这种感觉。

“呵,我是否可怕暂且不论,我先为一无所知的阁下解释一下吧,”细细涂抹着止血药,布伦瓦娜扬起一个笑容说道,“这个世界有着里侧与表侧。表侧自然是你我所在的这个世界,而里侧...只有一棵‘树’,在那无尽的虚空之中漂浮。请勿笑话,这是事实。”

“在曾经有一部分英雄弄到了精灵所持有的古籍,上面记载了这些传说。那棵树的根从世界的另一侧向伸展散布在这片大陆的地底...而破坏掉所有的树根,树会撕裂一个异度空间,不同于人界天界魔界的一个异度空间,在那里显现。”

“拥有器之人,攀上树冠者,登临为神。而在这个过程中,这个世界会逐渐瓦解,放任不管的话这个原来的世界会逐渐走向覆灭,由树选中的神会创造一个更美好的世界,亦或是保留原来的世界。”

“器?”

“嗯, 我们是这么称呼的,它是树的枝叶幻化而来的物品,不确定是什么,剑,书,盾,一切都有可能。以灵魂为交易后从而获得力量,不必说这自然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器相当于钥匙,拥有它才能被树认可。”

“只可惜,我并没有弄到,而依安提雅那里则拥有三个之多,但她是个没野心的女人,她只想守护她的国家罢了。事实上她有意地隐藏着已知的树根,她了解我的目的,并且不断妨碍着我,就这样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与她不同,我想成为神,创造一个更为理想的世界。”

布伦瓦娜此时的语气并没有半分笑意,沉稳和冷静之中有的只是一种说出心底话的释然。

“可我相信,魔界与天界的知情者不会无动于表,一介人类的你有这个信心?”

“我承认我的实力并不算很强,因此我需要强大的棋子啊,比如你,真正强大的龙说夸张一点可是足以弑神的呢。”不知是不是开玩笑,布伦瓦娜如是说道,将话题转到了加莱身上。

“所以你想让我成为垫脚石,弃子之类的吗?”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布伦瓦娜的这番话很显然是在告诉加莱自己被利用后会被抛弃。

“嗯,所以我有必要将这一切都告诉你,而不去隐瞒我的目的,这样对你不公。”

拆开一卷纱布,布伦瓦娜小心地将其缠在加莱的手掌上。“阁下知道吗,人类啊可是当弱小的,这个种族是从诞生之初就饱受他族凌辱与掠夺,如同神开的玩笑一般,创造出来的生物。回想起来那可真是不光鲜的一段历史呐,我可是从小的时候就被父王强迫着读这段屈辱的历史书啊,这种情况直到近百年有所好转。我憎恶上天的不公,憎恶天生的不平等,才想成为神啊。”

“所以你想创造一个绝对平等的世界?”这份怨恨加莱并不能够贴切地感受到,只是默默出言问道。

“不,不绝对,但我保证比阁下看到的这个要美丽得多。”说这番话时,布伦瓦娜的眼神总是无比真切。

“天知道能否看见。”俏皮地开了一个玩笑,加莱笑道,“反正那个时候我也已经死去了,神大人?”

“哈哈,我说了吧,如果新神出现时世界尚未覆灭,神可以选择保留或是重创,这样一来我也无比孤独了呢。抛弃了我曾经拥有的一切,包括友人家人与臣下...安心吧,我不比加莱阁下好很多,也一定会孤独地死去的。”

欣然接受了加莱的玩笑,释然地笑了笑,说出这个话题最后一番话,布伦瓦娜的表情顿时变得很是复杂,手上包扎工作也到了尾声。

有这份觉悟,可真令人生畏啊,这个女人的执念不是一般的强,如果说她真的抱有抛弃一切的觉悟,那么她不关心自己拥有的一切也可以解释了吧,也许这样不去珍视才可以不抱有任何留念吧,哈,那这可太讽刺了。

在加莱沉思之际,自己的手被布伦瓦娜捧起,她双手握着加莱的左手,将指面轻轻抵住唇,眼神中在诉说着什么,就这样保持了一会儿,布伦瓦娜将手放下,重新露出微笑。“伤已经包扎完毕了,也希望我的这番话不会干扰到阁下在终幕的表现。我并不心急,多久都可以等你给我答复。也请不要与他人提及,我的这份野心对黑阁的人也没有完全说透,阁下说出去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久违地将挤压已久的野心全盘托出,是否对于布伦瓦娜也是一种解脱呢…

轻轻点点头,加莱表示同意,不如说这番话说出去反倒会让人觉得不可信吧。

“啊,还有一件事,这件事与阁下有关,你也有权知道,尽管只是一点我的猜测,但我有必要告知阁下,信任与否就由阁下拿捏吧。”依旧是那个认真的可怕表情,布伦瓦娜的眼中分明充斥着忧虑与警示。

稍微活动了下被包扎的左手,应该没有大碍,加莱也噤声倾听着。

——

“教派是一群食古不化的魔法使,是会把科技当作异教排斥的程度,他们可是当初齐科里托与伽耶争端暗地里的参与者之一,但阁下昨晚说他们居然会用火枪,这我很难以想象。”

“最坏的情况是现在的教派可能跟伽耶有什么牵扯,希望是我多虑了——”

“如果加莱阁下你遇见的两个火枪手女孩是这种用完就丢去的弃子,可能...还有很多很多。”

“他们也许也在觊觎神位呢,请阁下确保自身的安全。”

坐在桌旁,加莱紧缩着他金色的瞳,回忆着布伦瓦娜离去前说过的那番话,也不知自己现在是个什么表情,但也许相当难看吧,宁静的房间里听得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门被缓缓推开,也让加莱绷紧的神经一松,目光挪向被推开的门。

刻塔苔丝...缓缓将她娇小的身体探出来,与平时大方的态度不同,此时的她动作异常拘束。看见加莱坐在房间内,她脸上的表情一动,完全没想到加莱会先于自己到来的样子,对视的那一瞬令她连忙移开视线,不过接着深吸一口气后,便从门边走了进来。

“您回来了,加莱阁下。看您似乎心情并不太好的样子,这我理解,我欺骗了您,我一直在隐瞒着事实,请原谅——”摆出一副相当自责的样子,一向从容的刻塔苔丝此刻也露出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想征得加莱的原谅,又不想将自己背叛行为一笔带过的纠结,让她的话语很是紧张。

“刻塔苔丝,”喊出了赋予刻塔苔丝的名字,让她顿时止住话语,怔在原地等待着下一句话,加莱的脸上并没有怒意,努力地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能劳烦你帮我把我的剑与铠甲取来吗?明天就是终幕了,我想着手准备一下。”

稍微愣了愣神,在明白了加莱话中的意思之后,刻塔苔丝一扬嘴角,俯下身来,语气坚定地说道:“是,加莱阁下。”

——

有着这份觉悟还真是可怕呐,布伦瓦娜这个女人。

也难怪依安提雅她当初...

“杀了她。”

如是向自己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