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冥拧开水龙头，迅速淌出的冰凉水流滑过他的手心落入池中，在鹅黄色的池壁上留下一道道蠕动着的歪七扭八的水痕。
烘干机的声音的在背后停止，宁超走到秋冥身旁忧虑地看着他那泛白的脸色。
“你也真是的……”
“酒真不是个好东西。”
宁超不禁哑然失笑，抽出几张餐巾纸递给秋冥，在衣兜里摸索好一阵子才翻出一包口香糖。
“喏，吃个。”秋冥擦了擦脸从里面抽出一片揭开放进嘴里，呕吐带来的不适感随之减轻了几分。
“国艺录取你了吧。”
“嗯。”
宁超靠在洗手台上无不羡慕地看着秋冥，“国艺……真好啊。诶，那济琅？也给你发通知书了吧？”
“嗯。”
“啧啧啧，你看你们这还有录取通知书，你还是被提前发的。生怕要不到人啊。”
从走廊上传来嘈杂的歌声，幽蓝色的灯光投射在两人脸上，宁超往一旁挪了挪，黑色的瞳孔中倒映着秋冥的侧脸。
脚步声从一旁响起，一个男子从卫生间出来洗了洗手，随意地甩了甩快步离去。
“我可能要回老家去上了。”
秋冥微微愣了一下，别过头淡淡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你……还是不去吗？”
秋冥低着头没有回答，他不知道究竟怎么说才好，宁超这一走，也许很多年都很难再回来了。
宁超叹了口气，手指插进头发里烦躁地揉着，他自然是羡慕的，甚至有些嫉妒。
“秋韵真的，对你，这么重要？”
“嗯。”
“你有没有想过秋韵会不会不是你亲……”
话还没说完，秋冥阴恻恻地盯着橘黄色灯光下的宁超，呵呵一笑。
宁超赶紧后退几步，抄起洗手台上的洗手液对着秋冥，“你敢过来我就按了啊。”
秋冥漠然地瞟了他一眼，迈步向前走去。
呲！
稀释的洗手液快速射出，在秋冥的头上留下一道流淌着的淡绿色液体。
宁超瞪着眼睛看向手中的瓶子，“意外，意外，我真的不打算按啊！卧槽卧槽卧槽，秋我错了！”
包间的门被推开，坐在门口的几人条件反射地扭头去看，眼花缭乱的灯光下两个看不清长相的“水鬼”走了进来。
“李典！有鬼啊！”
这一声尖叫下去吓得众人赶紧停下把灯打开，头上还滴着水的秋冥和宁超跟看傻子一样看着门口的几人。
宁超找到抽纸盒拽出一大把纸巾，分一半砸给秋冥，在其他人迷茫的眼神中擦起了各自的头发。
“你们这是才穿越回来？”
“穿越个球球，被迫被互相按着洗了个头发。”
“也该准备走了，离中午还有段时间 ，讨论下去哪。”宫寒雨道。
“书店吧，有空调，有wifi，能坐能蹲能躺，还能亲。”
本来有人准备点头同意了，随着此人最后一句话说完包间内一片寂静。
半晌，一位女生幽幽地说道，“班长，我觉得我们商讨一下用什么方法进行阉割。”
在座的诸多男生一瞬间皆感到一股凉风嗖嗖地吹过下半身。要说霸气，全校就他们一班女生最霸气，要说温柔，也就他们一班女生最温柔，但要说狠厉……如果可以或许连人彘她们都干得出来。
“满足下我们女生的好奇心好不好，对了对了，那商场三楼零食屋今天全场打折。”
宋金平两眼放光地站起来点头同意，然而坐在他身边的武全德似笑非笑地说，“敬爱的副班长，如果你不介意我们把你也打折的话。”
“雾影山？那个，那个，一般很少人，后山树很多，很凉快，听说很好玩……”
郁晨曦的声音本就不大，说到最后离得远的甚至都有些听不太清了。说完后包间内又是好一阵安静，没人同意也没人反对，甚至连又在喝鸡尾酒的宁超也停下了动作。
……
“冲着小晨曦老子同意！”
“同意同意！”
……
“你们男生就是一群颜狗。”被否定了去商场的提议的女生不满地嘟哝道，“树林有什么好的嘛。”
“屁！什么叫颜狗，人人皆有爱美之心！”
“知道七分颜值天注定吗，三分实力靠打拼吗！”
“你天天追星别说你不是看脸的！”
秋韵溜到秋冥身边，从包里拿出手帕给秋冥擦着头发，边上的宁超一脸痛苦地转过身梳着头发。
宫寒雨起身制止这无休止的争论，又问了问一些提议，最后在少数人不太情愿的目光下决定采纳郁晨曦的建议。
正所谓，可爱即正义！
在KTV附近的舟尼斯超市中，路过饮品区和食品区的某店员惊愕地发现，货架空荡的跟被人洗劫了一番似的，吓得她赶紧跑到收银台去询问。
“没事没事，就刚才一群学生过来买东西。”
而此时此刻几乎搬空货架的罪魁祸首们一人一辆共享单车优哉游哉地前往雾影山。
“啊——我想见我的老婆们。”
“无忧上仙啊，我在提醒你一下，洛天依不是你老婆，我们都领证了好吗？”
“嘁，就你这黑胖倒霉样还是一边凉快吧。”
几个女生瞥了张无忧二人一眼，旋即又兴奋地聊起某某男星演的新上映的电视剧。
而跟着队伍末端的秋冥和秋韵则趁众人不注意拐进了另一条拥挤的小路。
在炎炎夏日里骑着自行车经受着阳光的拷打真不是什么好事情。
“人齐了吗？不会有掉队的吧？”
“冥大他俩不见了。”比较靠后的一个女生说道。
宫寒雨咬牙切齿地拿出手机拨通秋冥的电话，几秒钟后电话另一端传来秋冥慵懒的声音。
“秋冥你个无组织无纪律的人又去哪了！”
电话那头沉吟了一会儿，淡淡地说了一句，“往山上看。”
由于宫寒雨开了免提，附近的几人皆听得一清二楚，抬头往山上看去，两个黑点在半山腰貌似面对着他们，少顷，一个黑点冲着他们挥着形似衣服的东西。
“你们在看什么？嗯？还有其他人也来这里了。”不明所以的宋金平眯缝着眼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
宫寒雨挂断电话沉声招呼众人上山，而仍有一些人不死心努力去辨认着半山腰挥着“破布”的两个黑点到底为何物。
“卧槽！我看到了！那两个人是冥大他们！”
“他们啥时候过来的，这么快？这开传送了吧。”
随着人群与秋冥二人拉进距离，秋冥拿过秋韵手中的外套穿好，背着秋韵快步往山顶走去。
“负重训练？这是弄啥呢？”
走在前面的赵格舔了舔嘴唇，对着身边累成一滩泥的宁超招招手，“想不想体验飞一般的感觉。”
宁超赶紧点点头，但看了看犹如天梯般的台阶又瘫了下去。
赵格憨憨一笑，拎起宁超便往山上跑。累得发蒙的宁超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抓了起来，然后腰间好像枕在了一块石头上，睁眼一眼顿时吓个半死。
“我……卧槽，赵，赵，格，你你你，你抓稳啊，我还没谈，谈恋爱，我不，想，想死啊。”
赵格露出一口大白牙冲着肩头上的宁超笑笑，又加快了步伐，“飞一般的感觉。”
而后面一群学生看着扛着宁超就跑的赵格嘴角有些抽搐。
“体委就是体委，真体委……我为什么酸了。”
“+1。”
“+n。”
“体委大人！回来掂上几袋吃的啊！”宋金平拿着一大塑料袋的食物欲哭无泪。
赵格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掂不动了，累死了！”
宫寒雨眯着眼恨不得把秋冥拍进地里，这下可好，三个可以拿东西的苦力就这么没了。
“瞧你们一副累成狗的样，平时让你们多锻炼吧，你......”
“赵格你闭嘴！我是语文课代表，不是体委！”
“我是数学课代表！不是体委！”
“我是英语课代表的跟班，不是体委！”
......
赵格挠挠头尴尬地笑了笑，小声嘟囔着，“班委应该带头才……呃，我啥都没说你们别看我。”
“诸位小施主，请随贫僧到院中稍作歇息。”住持从远处踱步而来，微笑着对众人说道。
几个人正躺在地上感受石砖带来的冰凉，闻言赶紧起身拍了拍身上沾到的灰尘。
这时才有人注意到跟在住持身后的还有挥着手的秋韵和神色淡然的秋冥。
住持对着人群中的郁晨曦点点头，浅笑着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而后转身给众人带路。
“晨曦你和这和尚认识啊？”
“经常来。”郁晨曦小声说道。
院内跑出一个看起来六七岁的小男孩，见到主持后摸了摸光头讪讪一笑，踮起脚尖在众人中好似寻找着谁。
“这小家伙好可爱，姐姐抱抱好不好。”
小和尚吓了一跳，退后几步双手合十正色道，“师傅说了出家人不能近女色。”
周围几个男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开始逗弄着小家伙，还没说上几句话题便逐渐跑偏，气得宫寒雨瞪了他们一眼让他们赶紧闭嘴。
“晨曦姐姐！”小和尚一歪头看见了郁晨曦，提起青灰色的僧衣跑过去拉住郁晨曦的袖口。
“小和尚你不是说不近女色吗？”
一时不知如何作答的小和尚一张小圆脸涨得通红，偷偷瞄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师傅，不舍地松开抓在袖口上的小手。
像是想起了什么，小和尚指着秋冥对郁晨曦说道，“晨曦姐姐，那个就是小秋哥哥。”
宁超捂着嘴笑得近乎癫狂，小秋哥哥？他有多久都没听到过这个古怪称呼了？这么多年来这小家伙倒是唯一一个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叫秋冥的。
“小宁子你笑什么。”
“靠……”宁超暗骂一声，没想到这小东西说话这么不看场合，“小冬瓜你叫什么呢，没大没小，抄经书去。”
一群人不敢放声大笑，只好憋得腮帮子通红，心想这次来雾影山可能真是来对了。
郁晨曦站在余心乐身后看着前面和住持交流的秋冥更是一阵脸红，以前总是听子彻说有个好帅好帅的小秋哥哥每周末都来，她也不是没猜测过会不会是他——毕竟是“好帅好帅的”——只是每次都没能遇见。
“子彻，回去了。”住持把众人带到一处类似厢房的地方，对着众人双手合十微微鞠躬，“后山有些树移走了，树坑暂未填补，还请各位多加小心。”
小和尚有模有样地学着师傅的动作，朝秋冥几人挥了挥手跟在住持身后离开。
推开一间屋子老旧的木门，没有预想中扑面而来的灰尘和蛛网，几把椅子，两张桌子，一张宽大的床紧贴墙角，空气中弥漫着未散去的生漆味道。
“东西放这里吧，溜达溜达？”
宋金平从衣兜里摸出一条巧克力，撕开包装后美滋滋地啃了起来。
宫寒雨耸耸肩打开另一间屋子，放下手中两兜食品走到外面对众人说道，“先吃掉东西填下肚子，后山看起来不算太近，来回拿东西也不方便。”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小院子里响起，薯片、汽水、辣条等食物的味道在空中交融，秋韵吸了吸鼻子走到窗边坐下。
目之所及皆是大片的葱绿，一阵清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几只麻雀划过天空，住持拿着扫帚在小院外轻轻扫着。
“记得把垃圾都装到袋子里啊。”屋外宫寒雨提醒道。
秋韵看见宁超走过来，戳了戳盯着她发呆的秋冥，做个鬼脸跑了出去。
“真怀念啊。”
“之前每周末都来怀念个头。”秋冥白了他一眼。
“嘁。话说梦陈集团也真是大手笔，竟然承包了这么大一座山，他们老板也真是财大气粗。”
“至少这寺是保住了。”
宁超会心一笑，眼角瞥到秋冥的一根白头发，猛地伸手将其拽下。
“你拽我头发多少年了还拽，上瘾了是吧。”秋冥一掌拍在宁超头上，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
宁超转过身面对秋冥正色道，“还有多久？”
秋冥没去理会宁超的问题，十指交叉手心向外伸了个懒腰，伸手扯掉宁超的几根头发，拍拍手走出屋子。
“混蛋玩意。”
“话说你们都要去哪所学校？”小院里有人出声问到。
宫寒雨扶了扶额头，心想这一群人怎么又扯这个话题。不经意间扭头看到坐在身边的郁晨曦，宫寒雨不由得叹了口气。
对于这样的问题大多数人并没有什么兴致，自嘲自黑不是所有人都能淡然做到的。
“三流学校，说多了都是泪。”
“济琅航院，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录取。”
“松茗一高，同样不知道会不会被录取。”
“江枫五高，同上。”
“宜川美院。”
“济琅一高。诶，我会不会和冥大一个学校？”
“杭江科院。”
……
宁超缩回刚迈出门槛的一只脚，一言不发地回到屋子坐着。秋冥站在门外歪了歪头悄悄看了他一眼，拉着秋韵坐在小院外的石阶上。
“哥。”
“嗯？”秋冥扭过头淡淡一笑，“没事的，不用多想。”
秋韵沉默了一会儿缓缓点了点头，抱着秋冥的胳膊往他怀里蹭了蹭。
身后的小院里传来宫寒雨招呼着大家收拾去后山的声音，秋冥站起身揉了揉秋韵的头，两人站在一旁等着其他人出来。
“会不会有很多虫子啊喂！我，我不想去了呜呜呜。”
“安啦，又不是去下面那些树林，听晨曦说不还挺好的嘛。”
“我呸！又不是动漫，一片草场随便躺下还能不粘土的。”
秋冥打了个哈欠，拉着秋韵的手跟在队伍后面。宁超在中间和其他人有说有笑，秋冥微微皱了皱眉头最终化作一声轻叹。
院外没有见到住持的身影，唯有子彻的诵经声从某间小屋内传出。
在郁晨曦的指引下一群人踏过布满青苔的石板小路，不多时，一片整整齐齐的树林映入眼帘，凉爽的空气更是让人心旷神怡。
“想睡觉……”
“所以说，我们要做什么？”
看着几个疯跑的男生，宫寒雨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在一座林子里能干什么，完全没什么事做啊。
“喂！你们几个小心点啊！”一位女生看见赵格带着几名男生呼哧哧地找树爬，大声提醒道。
郁晨曦甩掉爬到鞋子上的一只毛毛虫，抓住余心乐的胳膊不敢乱动，心想以前听子彻说后山特别好玩，不过这哪里好玩了。
“欧尼酱！独角仙！”
秋冥看着秋韵手中捏着的黑色甲虫一阵发蒙，他就不明白为什么他这妹妹对虫子这么，这么淡然……
“你见过它的幼虫吗……”
“没啊，找不到。”
秋冥脑子里想起以前回老家在菜地里挖出的蛴螬的模样就一阵目眩，不论是小时候还是长大后这虫子果然都不可爱。
“那个，你还是把它扔远一点吧。”
秋韵哦了一声，突然上前把挣扎着的独角仙贴近秋冥的眼前，秋冥心里微微一颤别过头不会注视着令人反胃的小东西。
秋韵坏笑着跑到远处将其放生，回来时还不忘把手在秋冥身上抹一把。
“淘气。”
“哥，你去国艺吧，济琅不是也招你了吗，你……”
“你这么想离开我？”秋冥眯着眼有些不悦地捏起秋韵的下巴。
秋韵脸色微红，拍掉下巴上的爪子别过脸否定了秋冥的说法。
“我只是……”
“我想去云江一高跟我的笨蛋妹妹有什么关系吗？”秋冥嘴角上扬，从内兜中抽出一小盒巧克力，拿出一个揭开戳在秋韵的嘴唇上。
郁晨曦站在余心乐身旁悄悄看着这一幕，美眸中流露着浓浓的羡慕之情。
秋冥捏着巧克力一点点喂着秋韵，“乖，吃下去就不能反对了。”
刚咽下一口的秋韵瞪大眼睛张开嘴直接吞下秋冥捏着巧克力的手指，惊得秋冥赶紧缩手回来，然而还是避免不了手指上裹了一层湿哒哒的唾液。
“小傻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