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渴,好饿。

一名婴孩在几片破布中大声的哭泣,边上,是肆意流淌漫开的,同族的鲜血。

渐渐地,地上的血干涸了,婴孩的哭声也同样,渐渐地轻了。

……

咔嚓,身着紫衣的男子踩过落在地上的木梁发出了不协调的音符。

男子撇到了地上的婴孩,如同拎起猫狗一般将婴孩提起。男子凝视着眼前奄奄一息的生命,皱起了眉毛,另一只手伸向了腰间的刀,握住刀柄,已然准备拔刀。

男子保持着握住刀柄的姿势,继续凝视了婴孩几秒。握住刀柄的手突然松了下来,长叹了一口气,把自己的外衣脱下包裹着婴孩,离开了废墟。

 

“队长!这样真的好吗?就算再小,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身着紫衣的男子打断了另一个人的话。“到底,哪边才是人……”

身边的人愣了一下,“要是被上头知道了,可是死罪啊。”

“我明白,我明白的……”紫衣男子看着怀中已经在熟睡的婴孩,不自觉间流下了两行泪。那人见状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走着夜路,腰间的刀晃动着。

 

“什么!您是说要把他养大!”众人开始议论了起来。

“我明白,一旦被知道,我们都会死,但,我没办法就这么丢着他不管。”

本来下面喧哗的人们,默不作声了。

“你果然,不是适合生在这样时代的,高洁的人呢。”

男子看着持扇的人,摸了摸放在边上的两把刀,“我已经,算不上什么高洁的人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散会。”

 

那之后,过了没几年,婴儿长大了一点。紫衣男子给他起名鬼御丸。

紫衣男子的名字呐,是佐江忌,从前繁盛的家族走到了尽头,因而成为了一名猎鬼者,跟随男子的人,也同样,都是猎鬼者,而那天晚上捡回来的鬼御丸,却是鬼的子嗣。

 

“鬼御丸,握刀的动作错了,不是那样的,看着。”

清早的道场,就有很多队员在训练。鬼是强大的,为了猎鬼,必须拥有精湛的剑术和强壮的身体。队员们几乎每天都会训练,而在鬼御丸稍微大点之后,也在跟着一起练习。

 

“好!到此为止!胜者,鬼御丸!”

那是鬼御丸第一次击败了队员,在第九个年头。

“又该重新染头发了呢,恭喜,那是你第一次打败队员吧。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九年了。”佐江忌摸着鬼御丸头顶已经开始变回红色的头发,那是鬼的标志。

“啊,好累,好想泡温泉。”鬼御丸撒娇般地躺在了佐江忌的腿上,汗水打湿了他的裤子。

与九年前的紫衣男子想比,佐江忌已然衰老了许多,但剑术愈发精湛。

“我这双手,还能继续挥多久剑……”

“没事的,父亲,放心好了,我会变得更强的,等到父亲挥不动刀的那天,我会用我的刀保护父亲。”

佐江没有回话,而是拍了拍男孩的头。

 

“明天开始跟着队员们一起去巡逻吧。”

“之前不是还不让我去嘛。”

“你已经足够强了,该作为一名剑士而不是一个孩子来对待了。”

“父亲,我会将您的教诲牢记于心的。”

“要永远,都是个善良的人。”

“嗯。”

 

“第一天巡逻,感觉怎么样?”

“嗯,街上跟我想的不太一样,感觉好像繁华只是看起来罢了。”

“你会看到越来越多不一样的东西的,或是可喜,或是可悲。”

 

“鬼御丸,身后!嘁,我抽不开身,谁赶快解决了过去一下!”

尽管听到提醒之后鬼御丸第一时间作出了反应,但还是被砍中了一刀。作为剑士练习了十年的鬼御丸忍下了刀伤的疼痛,漂亮地贯穿了对方的胸膛,新鲜的血液一滴一滴地沿着背后戳出去的刀尖滴下,然后被沙地吸收。看到温热鲜血的那刻,鬼御丸感到了一丝怀念,以及,冲动,但刀伤随即让他无暇顾及什么冲动,拔刀冲向了剩下的浪人,悉数斩尽。

浪人的血,染红了衣衫,那舞剑的姿态,有如罗刹。

 

“父亲,为什么人会对人刀剑相向呢?”

鬼御丸因为背后的刀伤有段时间都在修养,尽管被告诫了为了恢复不要练习,但每天还是偷着在练。

“为了,活下去吧。不拔刀,肯定会死,但拔了刀就不一定会死,因此才会互相刀剑相向吧。也有些人,会为了钱财而随便地夺去他人性命。”

“明明大家都是人吗?”

“嗯,明明都是人。”

“我不喜欢这样。”

“因为鬼御丸是个善良的人吧。总会有一天,鬼御丸会知道,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人都跟你一样善良。

“我要为了保护弱小的人而挥剑。”

 

“忌,让那孩子一起猎鬼真的好吗?”手持扇的人问道。

“他总会知道的吧,况且,我们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人手越来越不足了。”佐江忌看着下面坐着的一直在减少的队员们,“别担心,鸢萨,至少这次的行动,没事的。”

“我明白了。”

 

“今天为什么要在晚上出去巡逻?”

“今天是猎鬼,你也跟着一起来,是最近街上传的很热闹的那件事。”

“食人鬼吗?”

“对,要做好受伤的准备,恐怕不会好对付。”

“我明白了。”

 

鬼御丸穿上了甲胄,仔细地将纹着佐江家家徽章的刀别在了腰间。

在月光下抽出的刀,散发着寒光。

 

那是一只相当强大的鬼。漆黑的大角让所有成员都感到寒意。

赶到现场时,地上都是人类的残肢,那只大鬼还在咔嚓咔嚓嚼着一截骨头。

“你们就是那帮混蛋猎鬼人吗?”大鬼吐掉了那一截骨头,又随手捡起尸体整个塞进了嘴里。“这个地方的人味道真的很好,特别是那样的女人。”大鬼朝着尸体踩下,尸体撑不住大鬼的力量瞬间爆了开来,血溅到了四周倒塌的房舍上。

啊啊啊,有队员见状拔刀直接冲了上去。大鬼就像拧海绵一样,一把抓起那名连刀都来不及挥下的队员,喝下了他的血,“什么嘛,区区猎鬼人,也不过只是欺负些弱小的鬼,也不过,是一群满嘴谎话的渣宰,真难喝。”

队员的身体被捏碎,丢在了路边。

“全员,做好觉悟!退治它!”佐江忌大声喊出。“可不要,死了啊!”

队员们从各个方向冲了上去,但在那只鬼的眼中,不过是食物自己送到嘴边来了。

“喂喂,猎鬼人,你们里面还有好东西啊。”大鬼鲜红的眼镜看到了鬼御丸在黑暗中闪烁的身影,扭曲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戏谑,“你们不是猎鬼人吗!那只鬼是怎么回事啊!”

不断有队员被杀死,大鬼变得更加狂暴,它大笑着,蔑视着所有人。

“他对我有恩,我必须回报他。”突然,闪出一个身影,带着凛冽的剑气,将那漆黑的大角一刀斩下。

待大鬼反应过来时,那个身影已经再次融入了黑暗。

“什么啊,到最后还得靠鬼来猎杀鬼吗,什么猎鬼人,可笑,实在是可笑!”

大鬼发疯一般四处乱挥爪子,不断有尸体或是活人被撕碎。

结束了,在一瞬间,两道刀光闪过。

佐江的刀贯穿了鬼的心脏,鬼御丸的刀斩下了鬼的头颅。

 

那晚之后,活下来的队员们不到四分之一,其他的人,都死在了那只鬼的爪下。

“父亲,抱歉,我得走了,恐怕,那晚之后,已经有人报告了这事,再留下来,大家都会死。”

“抱歉,鬼御丸。”

“父亲无需感到对不起,父亲对我有恩。”

“那鬼御丸,拿上这个。”鸢萨拿出了一张符纸一样的东西。“它能让你不能被和尚的驱鬼法术影响。”鬼御丸接过了符纸,向鸢萨鞠躬道谢。

“这把刀,鬼御丸你拿着,这不是人锻的刀。”

鬼御丸接过刀,隔着刀鞘都能感觉到刀散发出来的不详气息。

“佐江,他们已经来了。”

“这么快,鬼御丸你赶紧走。”

“恐怕,所有路上,都有他们的人吧。”

“只有杀出去了吗。正好,我也受够被那些人命令了,不能再让佐江的姓氏蒙羞了。”

 

“把鬼交出来,否则格杀勿论!”

“恐怕,交出来之后也是死路一条吧。”

“哼,明白就好。”带头的将士满脸的嘲笑,“曾经风光的猎鬼人,看来要在今天覆灭了。”

佐江以居合斩砍断了将士所持的旗帜。

“造反!杀光所有人!”话音未落,将士的头已经被砍下。

剩下的猎鬼人们拖着伤病之身与到来的不速之客战斗到了最后。

“怎么样?还不投降吗,佐江忌?”

“哼,哪怕是自杀,我也不会向你们投降的。”

不详的刀光闪动,首先瞄准的,是和尚。

“鬼御丸,快走!”

“您对我有恩,我不能就这么走掉。”鬼御丸撤下了和尚的手,吞了下去。

“至少不能让您死在他们手上。”

“再见了,鬼御丸,要好好地活下去。带着那些鬼,走到人们找不到的地方吧。”

“谢谢您,父亲。”

 

等到之后再有人赶到时,剩下的只有尸体了,佐江忌也已经自尽了,而鬼御丸已经不见了。

 

再之后,过了很长时间,在将军来这个地区的那天夜里,传说有人看到了一位红发的剑士,一个人杀光了所有侍卫,将军也下落不明,在那之后,便再也没人看到过那名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