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依旧流逝着。
怎么说呢,这样的日常会不会一直持续下去呢?我不禁有了这样的想法——早上起床,随便吃点东西、随便上个学、随便打个工、随便玩一玩......所有事都是随便地向前迈进。
但在常识上,这是不可能的。
电车以那种习惯了就让人犯困的速度行驶着,碾过布满铁轨的石子,发出“咣当”“咣当”的声响。
就比如在我面前流着口水睡觉的中年大叔,也有着和我年龄相同的时候。那时的他就和现在的我一样认为这美好的每一天会顺利进行下去。
就在这么理所当然的念想中,时间不断流逝。回过神来却发现:好,毕业了!好,就职了!好,结婚了!好,有孩子了!好,买房了!
不过真能买到房子也算不错了吧?大多情况都是被贷款和莫名其妙的压力逼得走投无路,连正常家庭生活也无法维持。
不不不,正常来说也不至于那样。
落日的余辉透过车窗反射在瞳孔中燃烧着,让我的思想也变得奇怪起来。窗外飞过几只卖力嘶嚎的乌鸦,黑压压的一片配上昏黄的云,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我仿佛听到了面前大叔在抗议:“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内心里面可是和你们没什么两样哦!”
不对吧,大叔。就算你在你心里只有17岁,可你的外表完全就是一个大叔啊,这从你那头顶的毛长到手指第一关节处就可以看出来了吧?
现在的你,跟以前不一样。不论你怎么想,时间都会缓慢而坚实地流逝,日常生活也迟早会变得庸俗不堪。
这么说我现在可真是幸福呢。我的日常跟大叔不一样,还要过上很长一段时光才变成大叔这样。毕竟,我可是朝气蓬勃的高中生,有着大叔没有的的东西。是什么来着?好像是叫......
“青春啊......噗。”被自己意味不明的理论笑出了声,不小心喷了点口水到大叔身上。
“哎?!”
和大叔对上眼了。大叔......虽然长相很对不起人民但有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那是双可爱到让我近乎迷恋的眸子——当然不可能。理所当然的。
“对不起......”
“一共20元,加3元*******需要吗?”充满知性的大姐姐低着头,熟练地扫描着我的手机二维码,用惊人的语速说着像是优惠内容的商品推销。绝对是知道不会有人会买吧,连内容是什么都没听清。
“不,谢谢。”临走前我偷瞄了两眼大姐姐,好像是新来的大学生兼职,有着一张仔细打扮的话会很可爱的脸。
最近这段时间,我的心情很郁闷。
期末考试临近了。昔日的好友因为事故不小心一命呜呼。在电车上还因为口水喷到大叔脸上被臭骂一顿。
佐尘总对我说:“不要把自己不作为的责任推卸给运气!”可运气差起来也没办法呀,坏事一个个的接连发生谁也拦不住。
我坐在公园的长凳上,使劲摇晃着罐装啤酒,觉得差不多后拉住拉环“啪”地一下打开,趁二氧化碳气体形成的泡沫还没溢出瓶口之前把嘴凑上去咕咚咕咚喝了半瓶。凉爽的液体流入喉咙,留下适度的苦味刺激舌尖。我满足地吐了一口气,连同佐尘的责备与心中的不快一起。
感觉越来越像大叔了呢,这样子。
我将啤酒放在旁边,撕开饭团的包装吃了起来。月色乘上夏夜的风,带着霓虹灯的光掀起一片彩色的轻纱。我眯起双眼,享受着这丝绸般的风,脚下的叶子沙沙作响,树林内传来了蝉的鸣叫,空气中弥漫着荷花的清香。也许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迷路的青梅竹马追随着萤火虫飞行的轨迹发现了意料之外的秘密基地。
我有为了避免睡着好好咀嚼着饭团,但还是挡不住袭来的倦意。
我做了一个纯白的梦。
“别想啦,你绝对不行的!”有个看不清长相的男子嘲笑我。是乐语的声音。
我很生气,不服输的吼回去:“你在那看着就好!”随后身体微微一侧,闪过笔直刺来的匕首,右手握住犯人的手臂使劲一拽,左脚向前踏出,迅速缩短双方的距离,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给他的下巴狠狠来了一拳,犯人应声倒下。
“哦!厉害厉害,不愧是森平!”没错,在梦里我能做到。
“可在现实中又会怎么样呢?”当然是一样的结果。打到犯人,救出被当成人质的美少女,然后发展一段浪漫恋爱故事。
“哈哈,可别到时候吓得腿都站不稳咯?”别把我和你相提并论。我还巴不得遇到这种突发事件呢,这可是和漫画里一样刺激的剧情诶!我恨不得现在就让那些社会不稳定份子看看我的厉害。
“你面前不就是吗?嗯......连美少女这种要素都给你备好了,加油咯,兄弟。”
“这不是只有儿童用滑梯嘛!”我看向前方,用石头雕刻的滑梯被做成大象的形状,长长的鼻子延伸到地面。梦醒了。乐语那滑稽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我摇了摇头,拿起手边的啤酒一饮而尽,将空瓶丢进手边的垃圾桶。
“该回家了”一边这么说着,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来到滑梯下方,然后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一般,朝着台阶迈出一步。我抬头遥望天空,残缺的月亮悬挂在漆黑一片中,没多久便被飘来的云遮住了。我继续向上走去,因为黑暗看不清周围,世界就像深渊一样了。我从深渊里自下而上寻求答案,我想,他怎么会在那种情况冲上去呢?不知道被匕首刺到会很痛吗?钢铁没入肌肤使皮肉翻卷过来,但又不可能马上死掉,空气通过外伤进入胸腔,大气压将肺压缩成拳头大小,连呼吸都成困难。
“虽然换成我也会冲上去。如果在场的是我就好了。”我趴在滑梯顶部的扶手上。月光穿透云层,照进冰冷的现实,让四周稍稍明亮些许,可以看见一些刚才被我忽视的东西。
就在滑梯的正下方,大象的两条腿中间站着两个人影。我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一个是把我臭骂一顿的大叔,那皮球一样的地中海脑袋和浓密的指关节体毛是我一个月内怎么也忘不了的东西。另一位是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学生,她穿着一身设计精美的裙子,有着一头长及背部的黑发,感觉是个相当纤细的女孩子。
这么晚在做什么呢。我集中精神看着那片区域,出乎意料地看到了目露凶光的大叔和瑟瑟发抖的女孩子。
好啊,这个大叔竟然想趁着深夜无人干这种事,结果被我发现了!
“怎么?要上吗?”耳边又传来乐语的声音。
当然要上啊,就算我不像梦里那样厉害,对付一个内分泌失调的大叔也是绰绰有余。这么想着的我立刻滑下滑梯,拿出手机梳理了一下发型,将黏在嘴边的海带皮抹掉之后,双手插入口袋,尽量做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向事发地点走去。“啊!差点忘了。”我拍掉裤子上的灰,将外套拉链拉开,让他们顺着夜风向后摆去。
“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吧!”
无视掉乐语的声音,确保准备工作完成后继续接近事发地点,可以听见大叔的怒吼“为什么我不行”“和说好的不一样啊”之类。这算什么,情感纠纷?估计是喝醉酒把少女当成年轻时的女友在那发酒疯吧,让我来好好教训你。
我走到他后面,以年轻人特有的身高优势俯视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哟,我说大叔啊......”
“啊?!你他妈又是谁啊?!”
“对不起,我好像认错人了。您继续。”大叔的手上拿着一把看上去就很锋利的水果刀,感受到那股寒气的我选择逃跑。
“什么!不长眼睛嘛,臭小鬼!”才不是因为害怕哦!仔细想想,一般少女怎么可能会大晚上的独自在公园呢,一定是女儿犯了什么事在被父亲训话吧。真是个慈祥的老父亲呢,让我有点刮目相看了。
“给老子滚!”我只能乖乖离开了,毕竟是人家的家里事,既然都叫我滚了,我也只能知趣地闪人了。
“怎么看也不像好吗?那么吓人的大叔哪有这么可爱的女儿啊!”嗯,我仔细考虑过了,就算是这样这种事也还是交给警察或政府处理比较好,因为他们是我们缴税请的保姆,收了钱就得好好办事。这不是我的错,换正常人都会这么做的,我没有错,所以还是请你闭嘴吧,乐语。我知道我这样很逊,但怎么也好过像你那样死掉。
是的,我没错,绝不是害怕了,只是酒喝多了。下次一定可以。像梦里那样,把犯罪者打倒。下次换作头脑清醒的白天的话......
佐尘就会在我旁边了,二打一就算对方有刀子也能赢吧?
“请等一下。”少女的声音很好听,就算拿着刀子的凶恶大叔站在面前也如溪水一般流淌,平静的声音,“如你所见,我遇到麻烦了,能帮个忙吗?”声音灌入耳膜,我下意识地停下脚步。
“喂喂,你在说什么呢?不是我吗?那种小鬼算什么啊!我至今为止的努力算什么啊!”大叔像是暴走了一样,对空气挥舞着水果刀。
“很遗憾,陈先生,从你恶意伤害他人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不行了。”
“那...我那是为了保护你......是为了保护你啊!”他伸出手想去触碰少女的脸颊,却被无情的拍开了。
“保护?不是害怕“资格”被抢走吗?”少女没有理会楞在原地的大叔,径直朝我走来。不可思议的少女,有着一张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的美丽面容。那种无法形容的美,使我怦然心动。
“没想到夏天的晚上也会这么冷,能借我件衣服吗?”那伸出的手,仿佛白雪雕刻的艺术品。她会不会连指甲盖里都没有一点污垢呢?这种很不礼貌的想法突入脑海。
“喂喂?怎么了吗?”
“哦...哦!”我赶忙将外套脱下,交到她手上。
“谢谢。嘻嘻。”她把外套披在身上,对我笑了。我紧张的全身僵硬,无法动弹。
然而世上充满了非动弹不可的时候。
比方说课堂中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公交车到站,以及横空飞来的水果刀迫在眉睫的时候。
“危险!”我将少女扑倒在地,连滚带爬地拉着她向后退去。不远处大叔一脸怨念的看着这里,“是吗,你也一样...你也看不起我...和那个老不死的一样......你们谁都看不起我......你们都看不起我...”
我像只节肢动物一样在地面上移动,躲进树丛里,身边的少女好像还没从方才的冲击中反应过来,痛苦地用手捂着脑袋。不妙啊,再这样下去说不定会被大叔杀掉,毕竟毫不犹豫地就把水果刀扔过来了,想必是动了杀心。怎么办,逃跑吗?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报警呢?以我的速度大叔是绝对追不上的,但是带上一个女孩子的话就说不准了。凶器还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
嗯?
仔细一看掉在地上的水果刀离我不过10米的距离,而离大叔可是有着足足100米的距离呢!是啊,毕竟毫不犹豫地把水果刀扔过来了,肯定是气到不行了。毫不犹豫扔过来了......
不愧是大叔,好蠢。
我伸出手确认了刀柄的质感后使劲握住。
“别怕,已经没事了。”再怎么说对付赤手空拳大叔也不需要用到武器。我把刀插进身后的树上,摸了摸少女的头。
“诶?什么没事了?话说你为什么要摸我的头?”少女莫名其妙地看着我。那眼神,就像是在看白痴一样。
对哦,这种事要在一切结束后做。不好好跟着漫画剧情走可不行。
我尴尬地笑了笑,随后直起身子,摩拳擦掌地走出树丛,“哟!大叔,我劝你还是不要......”
“瞧不起我,你凭什么!”
“不,我没有瞧不起你,我说真的,所以别激动。”大叔的脸,裂开了。
“呃,要不要帮你叫救护车?你好像不太舒服?”说裂开好像并不合适,但眼睛和鼻子确实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布满脸上的黑色裂缝和......嘴?要形容的话就像去了壳的鸡蛋长着粘膜和牙齿,此外,鸡蛋上还有着用记号笔画出的黑色线条。这是什么新型毒品的副作用吗?
“就是你......你......呜啊啊啊啊......”从那张长着粘膜和牙齿的洞里滴下几条长长的液体,散发着难以言表的腐臭。他用原本长着眼睛的部位死死盯着我,发泄似地嚎叫着构不成话语的音节。
“你......”我的嘴才说一个字就吃惊僵住了,那个怪物“咚”地一声蹬地跳到了我的面前,紧跟着在我腹部来了一拳。这一拳着实力道十足,直接就让我整个人凹成弓字形飞向半空。摔在地上的时候屁股像被马力开满的日式喷水马桶来了一发一样疼痛。
我会就这样死掉吗?明早新闻会报道这件事,学校也会利用早操的时间向全校师生告知“这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二年三班的森平同学被不明人士殴打致死”校长会在主持台上,用麦克风死气沉沉地向大家报告。佐尘大概会掩面哭泣吧?学校说不定也会停学一段期间,毕竟短时间内有两名学生死于意外什么的肯定会被社会关注。
“啊啊,果然变成这样了。真麻烦。”少女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我身旁,无奈地叹了口气。
“跑...不对,叫救护车......不...警察......”我陷入了一片恐慌,就这么瘫坐在地上,要是被乐语或佐尘看到这副蠢样绝对会羞愧到想要自杀。
不过乐语已经不在了,他死之前也是这样吗?吃了一刀之后被疼痛吓到,跪在地上求饶,不断用额头触碰地面,伸出舌头舔着犯人的鞋尖......如果这样能活命的话,如果这样不用死的话......
求求你,谁都行,救救我,救命......
怪物慢慢地朝我们走来,每走一步就会在原地滴下不知是唾液还是胃酸的粘稠液体。我想逃跑,可这次身体却是真的无法动弹。
“吓坏了?也难怪,哎......”什么嘛,你难道不怕嘛?要不你来挨上一拳试试。明明是你把这种怪物带过来的,我只是好心关心你,为什么要给你陪葬啊?还用那种语气和我说话,把我当成累赘吗?不过是长得好看了点,在那给我得意什么啊!他妈的,现实中怎么会有这种人啊!仗着外貌就胡作非为的女学生,以及仗着力气大就无恶不作的社会大叔。
果然。
这是梦吧?少女也好,怪物也好,只是一场很快就会醒来的噩梦。一定是这样的!
我希望这是一场梦,但我知道这不是梦。
我死定了。但是我厌恶死亡,所以我好生气。
“跑......”
“嗯?你说什么呢?”一生气,反倒冷静下来了。想到自己那笨拙的模样,不是累赘还是什么呢?
别想了,你绝对不行的。
我知道啊,体能我比不过你,脑子也不如佐尘。面对这种怪物就算是你们也没辙吧?但你给我看好了,在天上给我仔细看着。
“快跑!”我不应该死的这么愚蠢,这么不和逻辑。至少我要死的好看点,至少我希望为保护少女而死。
“我不知道能拖多久,你快跑!叫人来也行,直接回家也行,总之不要回头。就这样!”我艰难地站起身,捂着肚子走向插着水果刀的树,用尽全身力气把刀拔出,由于后坐力过大我又一屁股摔在地上。
“你......叫什么名字?”
“森平...扫墓的时候记得给我多烧点。”光是这样就已经费劲了我所有力气,我不得不背靠树干,把刀横在身前,仅靠右手做着最简单的防御动作。不过这些在那怪物走到我面前时都毫无意义。
“嗯嗯,这样啊。我叫季葵。”少女俯下身子,饶有兴致的盯着我,那是双像宝石样动人璀璨的眼睛,“你认为面前的这个大叔最想要什么呢?”她的呼吸近在咫尺,弄得我有些痒痒的。放在平时,这是我一直幻想的福利情节,可惜,在我即将为了少女英勇赴死的现在只会令我烦躁。
“你这人......到底明不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
“回答我,这很重要。”她是认真的。我从少女的眼神中明白了这点。她丝毫没有在意站立在她身后的怪物,哪怕那个怪物已经举起拳头,眼看马上就要落下。
完了,这样谁也不可能逃掉了。我仿佛能想象少女的脑袋被打烂的场景,迸裂的脑浆混合着鲜血泼洒到我的身上。
然后就轮到我了。
“你认为,这个大叔需要什么!”
“哎,我想想......果然是那个吧...”算了,干脆照着她的剧本玩到底吧,反正横竖是死。
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内心里面和你们可是没什么两样哦!
不对吧,大叔。就算你在内心里只有17岁,可你的外表,已经连人都不是了啊。但你就算变成这样指关节的毛也很好的长着呢,所以很想找回吧......
“青春。”我感到好难过,因为我马上也要失去了。
“......这可真是......”她露出了吃惊的表情,明明面对那种怪物都泰然自若的少女正捂着肩膀不停颤抖着“捡到宝了啊。”脑袋吓坏了吗?完全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耳边只剩下拳头划开空气的声音。
啪!
怪物不见了。
少女也不见了。
捂着的伤口也不再疼痛。
世界回归一片纯白,连天空和大地都分不清。
我无所适从地站了起来。
身后传来了清泉般流淌的,少女的声音。
“那么,你有兴趣成为“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