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沉重地几乎透不过气来。
绝望，绝望得让人想要发疯。
我……究竟算什么？
樱的感情，小荻的思念，拉格西丝的执着，露丝雅的依恋。
好重，重得我根本就想一死了之。
一死了之。
废物一个的我。
守护心爱的人？守护我想要守护的一切？
笑话，我现在连个手指都抬不起来！
别说守护她们了，现在的我，根本就是她们最大的负担。
不，不仅仅是负担——
不仅仅是负担。
脑海里有樱的回忆，片段的，但又清晰的回忆。
其中，还包括那段上古巨龙的对话。
“因为……他是我心爱的雷斯。是我们无可替代的雷斯。只要他没事就好了。
——蠢货！你知道这些都是虚幻么？虚幻啊！
虚幻？为什么是虚幻？我救到他了，不是吗？我的努力没有白费，我和她们一样，付出的一切没有白费，对么？
——可是你付出的是你的生命！
哈，一样的哦！小荻不是也付出了她的生命吗？而且拉格西丝付出了她的右眼，露丝雅也付出了她人类的身份……与她们相比，我算什么？不过，不论我们付出什么，都是为了雷斯，这就够了哦！
——真的？哪怕是虚幻你也在所不惜？
你说的虚幻……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你就没想过，你，拉格西丝，还有露丝雅那么无条件地付出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们爱他呀？
——真的？
当然是真的！
——哦！”
。。。。。。。。。。。。。。。
哈！
真的？真的？真的？真的？！
是真的？
怎可能是真的？！
经历过一次龙之诅咒的我，怎可能不明白那条龙的原意？！
虚幻。
虚幻。
虚幻！
对，没错！是虚幻！
哈哈哈哈哈！
都是虚幻！都是，虚幻。
她们根本不是因为爱我，不是因为爱我！不是！绝不是！
她们是中了诅咒，中了由我带来的诅咒！
我的，诅咒。
——我，是什么？
东方人的后裔？
龙之双剑中阴剑的继承者？
哈哈！笑话！我根本就是那条上古巨龙的饵食！
饵食，龙的饵食！
而且，不仅仅是我——因为我不能满足龙的需要，它又通过我去吸食小荻，吸食樱！
呵呵……樱她们自以为爱我，为我自愿献出一切，其实只不过是受了那条龙的影响，自愿把自己献给龙！
哈！哈！哈！
瑟雷斯汀！
瑟雷斯汀！
瑟雷斯汀！你！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
你算个什么东西？！
为虎作伥——记得听樱讲过的东方传说里有这么一个故事。
被虎咬死的人，灵魂阴聚不散，变成了“伥”，然后帮着老虎作恶，帮着老虎去害人。
哈！哈！哈！哈！
瑟雷斯汀，瑟雷斯汀！
你就是那个“伥”！你就是那个“伥”！
那个“伥”！
你就是那个为虎作伥的“伥”！
你就是帮着那条上古巨龙寻找饵食的伥！
你连废物都算不上！你比废物还可恶万倍！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的伥！
你这个该死的伥！
死了多好？！死了多好！
你活着还有什么价值？你活着还有什么价值？！
你唯一的用处就是帮那条古龙吸引女孩，去吸引她们的生命！
可恶！可恶！可恶！
可……恶……
真的好想死，好想……死。
要是能死的话——
残酷的命运。
……死不掉。
不，应该说是不能死。
哈！
哈哈
哈哈哈！
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卑贱的理由。
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卑贱的借口。
我死了，樱也活不了……还有小荻。
她们和我连接了命网，她们一部分的生命在我体内。
一旦我的灵魂开始衰亡，樱，小荻，她们的生命能量自然会补充到我这里。
即使我不愿意，即使她们不想。
那条上古巨龙也会这么做。
哈哈哈哈……现实怎么这么残酷？
明知道龙会通过我吸取她们的生命，我却只能这么苟延残喘地活着。
屈辱地，有如渣滓一般，一团烂肉似地活着。
烂肉似地……活着。
虚幻的，有如泡沫般的爱情……
我以为我爱她们，曾经以为我会全心全意地爱着她们。
她们也爱我，她们也全心全意地爱我。
哈！
哈哈！
哈哈哈！
这只不过是瑟雷斯汀你这团烂肉自以为是的想法而已！
你是在帮着那条龙寻找猎物，在帮它寻找猎物！
樱，拉格西丝，露丝雅，她们就是被诱饵的香气吸引，掉进陷阱的猎物！
呵呵……
虚幻的爱情。
眼前那些表面诚挚的，泡沫般的虚幻爱情。
终于知道。
终于知道。
终于知道那天露丝雅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看着我。
——知道我对她的爱来源于她无意识中魔力的诱惑后。
露丝雅……对不起。
现在的我真真正正感受到了那份痛苦。
就好像自己的心被——
扯断，撕裂，揉碎。
生生榨出最后一滴鲜血。
面对这份曾经无限憧憬，无限相信的，虚幻爱情的痛苦。
而这一切的源头，不是来自他人。
是我自己，是从我自己这里发散出的被称为爱的虚幻诅咒！
怎么还不去死？！
你怎么还不去死？！
瑟雷斯汀·罗克塔尔！
。。。。。。。。。。。。。。。。。。。。。。。。
月升日落，月升日落，月升日落……
废人的日子，在窗口那不断升起落下的月亮和太阳之间，一天天过去……
秋风瑟瑟无片音。
几年前，我在庭院里练剑，而樱在一边煞有其事地在吟诵了这东方的诗句。
为的，是让我感到好奇，让我分心。
让我在不知停歇的练剑中获得片刻的休息。
“这个是上半句，意境好好哦~”当时樱这么说。
那下半句是什么？顺着她的意思，我表示好奇。
“……”她只是笑了笑，却没有回答。
当时樱笑得很甜，也很美。
呵呵……樱。
现在我真的在休息了呢。
悠闲地躺在窗边，呆呆地看着窗外那偶尔飘落的秋叶。
那天你说，这个时节坐在庭院里，吹一缕微风，看一阵落叶，喝一捧热茶，再吟唱一句意境优美的诗，多么惬意呀！
——如果当时没有练剑声打搅你的话。
哈！
不觉得，心中由然升起一丝温馨。
恩，喝一口热茶……
顺着窗沿，缓慢地伸出手，想要拿起窗台上的水杯。
手，在颤抖。
“啪！”水杯摔到地上，碎了。
“呀！大人！”听见响动的侍女莱娜慌忙推开门，“您要喝水？！等等哦！”她迅速从柜子里拿出个新的水杯，俯身喂了我点水，“大人，这些事您叫一声就好了呀！”说完，她又麻利地开始收拾地上的碎片。
“抱歉，”我苦笑着向她致意，“……谢谢！”
“大人您说笑了——这些是我们应该做的哦！”
“……”
算了——已经，无所谓了。
一个月废物样的生活，已经让我逐渐习惯了周围的一切。
也习惯了我现在这个废物的身份。
这里是我的住所——新建的罗克塔尔城。
而我，就是这座罗克塔尔城的领主，瑟雷斯汀·罗克塔尔伯爵。
是一个拥有一百块地产，三百金币年金的伯爵。
并且——
红眼的流星，这是我这个“英雄瑟雷斯汀”“王国的智将”更广为人知的称号。
是一个深受领民爱戴的，罗克塔尔城的领主。
即便这个城堡新建成不久，即便大多数的领民是这几个月才搬迁来的。
这些，都不影响他们对我的尊敬与崇拜。
即使我现在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即便我现在根本无力保护他们。
他们依旧把我当成英雄来崇拜，依旧对我的裁决心悦诚服。
看着那些诚挚地，热情洋溢的笑容，我想吐。
想吐。
好想吐。
——虚假。
虚假的自己。
虚假地让令人呕吐。
英雄瑟雷斯汀，红眼的流星，罗克塔尔伯爵。
哈哈！——究竟是什么？
根本就不是我，根本就不是……我。
不是我……
哈，哈哈……哈哈哈……
英雄瑟雷斯汀——这是两年来樱和假扮成我的阿萨一起塑造的英雄形象。
让我虽死犹生的英雄形象。
如今，带着樱和阿萨辛辛苦苦为我获得的荣耀，顶着他们为我争取的头衔，住在他们为我建立的城堡里，享受着他们出生入死为我挣来的年金，像死尸般地活着。
连蝼蚁都不如。
羞耻心？哈？！那究竟是什么？
几周来我连最基本的个人卫生都需要别人帮忙解决。
自从知道自己想死也不能死，只能犹如蝼蚁般活着的时候。
我已经没有了荣耀，没有了自尊。
——哪里还能剩下羞耻心？
每天每天，都由仆人将我从床上抱到裁决厅，会议结束后再抱到卧室的窗边。
然后就在这里呆呆地看着天空，一直到日落。
活死人。真真正正的活死人。
“你真的很厉害耶！”偶尔，打扮成吟游诗人，在庄园间闲晃的夏南回到城堡来看看我，“你竟然还活着？！竟然没疯掉？！”
“就是呀！小雷斯你真厉害！”西尔维娅也会在一边附和。
“像你现在这个样子和处境，要是我，我早就疯掉自杀了，你竟然活了几周？！还那么正常？！——真的不简单！”
而我，也只能无奈地冲他们笑着回应。
即便明知道夏南在故意逗我生气。
我也只能无奈地冲他笑着回应。
呵！也是，我真的很厉害。
很讨厌自己这个自以为还算聪明的脑子。
轻易地得出结论，冷静地接受现实，理智得令人害怕。
要是真的能像夏南说的那样，疯掉了该多好？！
疯掉的话就不会每天在这里发呆，在这里诅咒神灵，诅咒命运了。
“其实，领主大人您的病会好的，一定能站起来的哦！”侍女这么对我说，“您看，您现在手臂已经能动了哦！——一个月前的您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呢！”
呵呵。
看看自己那枯瘦纤细的臂膀，我再次绝望地叹了口气。
肌肉已然萎缩——在我被封印，昏睡在道术密室一年里。
借助樱的生命能量，断掉的经脉和断掉的神经线是修复了，但损伤已久的我早已没有了曾经的感觉。
而且，就算可以完全恢复，恢复成两年前那个强大的，可以和魔族正面交锋的我又有什么用？
那也只不过是让我再次成为伥而已。
成为那个为虎作伥的伥。
成为那个帮着上古巨龙物色猎物的伥……
唉……活着，只能如蝼蚁般地活着，尽量不让自己影响到樱和小荻那样的活着。
然后……等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