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他们找到了方法?”不等我发泄完那点可怜的气力,一直沉默端坐的亚舍塔罗忽然站起身,伸手揪住我的衣领,“起来看。”

说完,他不分由说地将我丢给西蒙,同时抢过西蒙手中的血瓶,接着毫不犹豫地大踏步走到前方——十二个守护者两列站立的前方。

然后,打开血瓶,将血缓缓倾倒下去——地面,那块守护者指引的地面,原本干燥的砂石地面,就在我刚刚无力发怒时,不知不觉间出现了一个浅浅的水洼。

“这里的水道和月神遗迹相通——只有当遗迹喷泉的水注满的时候,多出的水才会透过喷泉池壁,顺着水道流到这里。”西蒙在一边解释道,“纳塔尔见到的就是这滩水。”

“这滩水?入口呢?”虽然余怒未消,但本以为时机到会出现遗迹入口的我着实纳闷,“仅仅是一滩水?——有什么用?”

数以万计的甲虫和十二个人僵尸守护者仅仅守护一滩水?

“你看就知道了。”西蒙扶着我慢慢向水洼走进——

“追——随——”

忽然耳边传来一句细细的低语,像是寂夜的海波,起伏着惆怅,又像是林海的松涛,震荡着心房,更像是长者的低吟,回忆着甘香。

“追——随——……祈——愿……回家……追——随——……祈——愿……回家……追——随——……祈——愿……”

断断续续的语句。

模模糊糊的语言。

再怎么仔细倾听,也只能听到“追随,祈愿,回家”这三个词,中间有几个词已经听不清了。

“这是……”我诧异地来回看着西蒙和亚舍塔罗。

西蒙双目紧闭,背后若隐若现地浮出了那个诡异的死亡人鱼,似乎他和他的召唤兽在一起努力倾听,亚舍塔罗……他那个沉默的骷髅头……应该也是在倾听吧?

很重要?

再次仔细倾听了一会,除了那几个字以外,毫无收获。

良久……

“啵啵啵”几个水泡从水洼中升起,打断了那虚无缥缈的语句,紧接着这滩小小的水洼迅速地渗入地面,与那句低语一同消失在这已经微露曙光的黎明。

“呼,”西蒙呼出一口气,睁开双眼,苦笑地看向亚舍塔罗,“还是老样子——你呢?”

“一样”骷髅头眼眶中的绿光闪了闪,似乎有些无奈。

“瑟雷斯汀你呢?听到什么?”

“我?追随,祈愿,回家。我只听到这些,”我莫名其妙地回看西蒙,“你们费那么大力气,又是召唤骷髅又是和守护者打架——闹那么多就是为了来听这段话?!”

为此还切了我的手指……

“唉……本来以为得到‘爱丽’能多获得些信息……看来还是不行,”西蒙失落地摇摇头,指挥身后的召唤兽“站”到面前,“好在‘爱丽’学会了,再听听。”

爱丽?那个死亡人鱼?

我大概明白西蒙的想法了——他不知从哪里得到这么个擅长使用声音的召唤兽,于是想通过它来这里倾听那句话,甚至让它记住这句话,好反复倾听,想要从那句话里得到更多的信息。

能得到什么信息?

能听清的无非就是“追随”“祈愿”“回家”这三个词而已。

“不会老神官纳塔尔就是听到这句话解开诅咒的吧?”见西蒙那么凝重地倾听,有些发闲的我只得认真思索,很快有了头绪,推论道,“老神官纳塔尔说见到神的故事应该是这么回事——教会治不了纳塔尔的病,于是他开始巡游世界,月神遗迹的事应该是从出生在索尔纳家的西蒙你那里听说的,于是纳塔尔决定来月神遗迹碰碰运气——相信他一定是一路咯血咯到这里来的,途中咯出的血到处乱溅,喷到甲虫或是守护者也很合理……而被溅上罗克塔尔家血液的甲虫和守护者都认他为自己人不再攻击……之后纳塔尔看到这里有个水洼,于是咯血咯得嗓子冒烟的他自然附身去喝水,凑巧的是他再次咯血……咯在水洼里的血再次触发血源机关,然后得到这段话——突然虫子不动,突然守护者不动,又出现了水洼和声音,那么多巧合加在一起,信仰神的纳塔尔自然以为是神引导佑护他来这里喝水祈愿,然后听话的回家,之后病就好了……是么?”

“没错。”亚舍塔罗替专注倾听死亡人鱼回放的西蒙回答。

“对着水洼祈祷就能解除诅咒?”我追问。

“……你信?”

怎么可能?

祈愿水池?这么简单?困扰我和樱那么久的血源诅咒,仅仅是向水洼祈祷就能解除?

要真这么简单,当樱还没离开我们这块大陆的时候魔族有必要藏着掖着么?

荒谬。

可是……

“如果不是发生在这里,如果不是发生在与我有血缘关系的人身上,如果不是你们两个魔族如此大费周章地跑到这里,如果不是这里有着十二个僵尸守护者……我还真不想相信,可是现在,能由得我不信么?”我苦笑,“这个地方搞那么神秘,又是甲虫又是守护者,水洼声音的出现又这么复杂,最后就是为了传出这么一句话?搞不懂……”

“没人搞得懂,”大概是实在没得到什么讯息吧?西蒙失望地收起死亡人鱼,“其实纳塔尔的诅咒不是在这里解开的,他离开这里后过了一年多,病才逐渐好转,最终完全康复,要是在这里就解开诅咒的话,怎会过那么久?——只不过他自己坚信身体的康复是在这里得到神的指引,在这里听从神的指示后回家安心养病,不再刻意寻求医治后得到的结果。”

“也就是说这里除了防护严密,和我家族的血有关系外,根本得不出什么和老神官纳塔尔还有西蒙你有关系的结论,是么?”我更加莫名其妙地看向西蒙,“那你和亚舍塔罗怎么这么重视这里?重视这句话?——对了,亚舍塔罗,之前你有必要和守护者对战么?明明浇上我的血就结束呀?”

“兴趣。”亚舍塔罗简单地回答了句。

“……”

也是……身为剑士,遇到强者怎会不去尝试挑战下?要是我没有残废的话,也许也会忍不住去吧?

“瑟雷斯汀你说的没错,这件事我一直没搞懂,”西蒙老实答道,“我一直找不出这里和解开你家族诅咒之间的关系,纳塔尔病好之后没多久,困扰在我身上的疾病也跟着消失了。”

“这就是你们对这里感兴趣的理由?”

“不是,其实起初纳塔尔对我说起这件事时,我只当成是个逸闻——那个时候我已经变成魔族,对如此虔诚信仰神的纳塔尔根本就是不屑一顾。也许只是个巧合,也许我得的病和纳塔尔的病只是表面相像而已——仔细想想,纳塔尔的家族遗传病怎可能转到我身上?一定是什么地方搞错了——不过当时我也闲着没事,就按照纳塔尔说的那样,找到这里,听到了他听到的这句话。顺便我还特地费神多调查了一个月……这里除了甲虫守护者定时水洼和那句话,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也没有任何奇怪的魔力波动。”

“你也试着对水洼祈祷了?”

“当然,还是很虔诚的那种——一样毫无效果。”

“这也就是我们当时没有告诉樱小姐的理由。”亚舍塔罗插了一句,“樱小姐走之前,西蒙根本没和我说过这件事。”

“……那现在呢?现在你们怎么又对这里感兴趣了?”我又问。

亚舍塔罗解释的没错,这种老神官纳塔尔靠自己信仰心得出的牵强结论(祈愿可以解除诅咒)在毫无信仰心的魔族看来根本就是个逸闻而已,能记得就算不错了。怎可能重视,更何况西蒙以前是碧沙的护卫,根本没和樱直接接触过,他知道的事,不通过亚舍塔罗,是传不到樱耳里的。

可是为什么现在,几十年后的现在,不仅仅是魔族,连教会血色神官那边都对这里产生了兴趣?——连教会精英血色神官都跟着主教马库斯来到这里,这也太奇怪了吧?……现在再仔细想想,难道马库斯他们来来仅仅因为发现了老神官纳塔尔的那篇日记?

记得樱跟我讲过的东方故事里有这么一句“事出反常必有妖”,再普通再荒谬的故事,有了太多不寻常的地方,那它必定有它的独特之处。

那这里现在……

“因为白随云。”亚舍塔罗解释道,“他和樱临走的时候委托我过来调查的。”

白随云?东方道师?樱的师父?

怎么又扯上白随云了?

……也是……这里的守护者和以前的道符僵尸很像,更何况以前白老大也到过这里……

“准确的说是白随云的父亲,”西蒙说的和我想到一起去了,“白老大以前游历的时候到过这里,发现了一些线索。”

“什么线索?”我皱了下眉,隐约觉得……不,不是隐约,是确实地感到了不寻常。

“白老大他说应该可以找到方法将那句话复原,这样就能明白月神住所在哪里了——可惜这里风化严重,复原困难。”

“这不是废话么……谁不知道只要听清那句话就明白了?——啊!死亡人鱼?”我想到刚刚西蒙用来记录声音的那个召唤兽。

“死亡人鱼是我们自己想到的,”西蒙摇摇头,“白老大把调查月神遗迹的事告诉了白随云,然后从白随云那里拿了一些道术法器,之后就失踪了。”

“失踪了?”听闻白老大失踪的讯息后我心中一惊,“不是说他回东方去了么?”

“这是白随云怕非神协会对他父亲不利才这么说的——真实情况是,拿了道术法器的白老大又到过这里,然后就失踪了——之后白随云和夏南也跟着白老大留下的线索到过这里,却并没有进一步发现。”

“……然后就碰上樱和我的事,”我思索着说出我的看法,“白随云放弃了寻找,转而专注于教导樱并带她离开,于是就把寻找白老大的事委托给了你——你又借着白随云的委托,想起来几十年前纳塔尔的故事。”

“没错,白随云急着带樱小姐离开,所以就将这件事委托给了我,”西蒙点点头,“另外,还有件事你不知道——樱小姐的道术已经强大到非神协会不得不重视的程度,如果让她再呆在这块大陆,不排除非神协会会像想要清除你一样去把她……消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