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笼罩在沉默与哀伤中,负责驾车的娜乌加脸上还留着泪痕,木然呆滞地指挥着马匹,比她更加呆滞的希丝提拉则怯怯地坐在我身边,似乎,连气都不敢喘上一口——她低着头,不敢看娜乌加,也不敢看我。

不敢看娜乌加是因为愧疚,不敢看我是因为……恐惧?

呵,今晚对她俩刺激真够大的。

心情瞬间从天堂跌到地狱的娜乌加自然不用说,本以为获得做梦一般的亲卫队长职位,可以接近自己爱戴的国王,向特兹献上自己的忠诚,为特兹效力,不想瞬间被我逼着要对特兹不利——到现在还能强撑着驾车,我只能说,她那构造简单的脑子还是有些好处的。

而希丝提拉……她应该从没想过是这样一种情况吧?或者说,从没想过我会是这样的……阴险卑鄙残忍的人渣?恩,现在的她很可能会这么想。

之前在虽然不愿意祭典中刺杀特兹,但希丝提拉还是认真地按照我说的去做。因为她是属于我的女奴——不是沙伊的女奴,而是被我——瑟雷斯汀拯救的女奴。(虽然她算是巴尔库夫大叔恶作剧般强塞我的,但在一直在不幸与困境中挺过来的希丝提拉心里,我是真真切切拥有她生命支配权的主人),再加上我在塞拉港帮她杀死马库斯主教,帮她了了报仇的夙愿,之后又给了她活下去的意义,因此,对自己身份有自觉的希丝提拉即便心里不愿意,还是会按照我的吩咐去做。

刺杀特兹,之前我对希丝提拉说的理由是因为特兹是我的情敌,女孩子么,对这种情爱之事接受起来总比其他事容易些,因此,即便在祭典中刺杀特兹成功,希丝提拉也不至于太过愧疚——她是在帮我向我的情敌复仇,残忍刺杀之余还多了些许女孩憧憬的浪漫。

然而,今晚侯爵府一行却狠狠地击碎了希丝提拉少女般的幻想——我杀特兹不是为了心爱的未婚妻,而是为了让塞拉邦特国王的计划成功,是为了让塔耶克旧贵族的复辟得逞,是为了让塔耶克被解放了的,充满热情的友善新国人再次变回可以被贵族恣意打骂,可以被生杀予夺的奴隶。

另外,为了达成目的,我还用阴险卑鄙的方法胁迫一直很热心,完全将我们当成好朋友的娜乌加。

更令希丝提拉愧疚的,是她竟然是我这个如此卑鄙阴险残忍的主人的帮凶。为了主人那阴险卑鄙残忍的目的,不得不去刺杀受人爱戴的国王(她自己也十分爱戴特兹),不得不对像姐姐一样照顾自己的娜乌加动手——内心善良的她,现在心中是怎样的一种愧疚,是怎样的一种绝望?

她一直很善良,即便是面对复仇对象马库斯,她也是在不断念完受害朋友的名字,令自己心中燃起复仇恨意之后才动的手——当时如果不是我的催促,说不定犹豫半天的她,会饶过马库斯主教一命也说不定。

如今,连仇人都有可能放过的她,却因为我……

呵,估计之前她对我萌生出的若有若无的爱意现在全都烟消云散了吧?恩,这就对了,这是我今晚的最后一个目的。

若是今晚她能因此对我心灰意冷,然后再——

反叛我?

离开我?

“……”

侧眼看看呆坐在身边的希丝提拉,因所有计划异常顺利而得意的我忽然有些不舍。

是的,不舍。

比之前在塞拉港想把她托付给席琳姐时更为……不舍。

似乎已经习惯身边一直有个听话的女奴了呢……亦或是……

“再给你个最后的机会,”想到这里,我俯身在她耳边,尽量冷淡地低声道,“其实现在计划有没有你和娜乌加参与都无关紧要。要是你心中还有一丝犹豫的话——现在带着娜乌加跳车,我可以保证你们安全离开枯鲁索。”

呵,我还真是卑鄙,又一次将决定权丢给希丝提拉——明明自己知道,希丝提拉离开我,才是最好的选择。

只有离开我,才不会像小荻,像樱那样成为又一个被我这个龙之诱饵吸引来的灵魂,才不会变成下一个龙之猎物。

然而,卑鄙的我却因自己心中的不舍而将决定权交到希丝提拉手上。

我真卑鄙。

“……”希丝提拉摇摇头,虽然眼角因我冷淡的话语再次流出泪珠,但怯懦呢喃的话语中还是透着坚强,“我是你的,雷斯。”

额……我忘了,这村姑虽然怯懦是她的招牌,但远比我更悲惨的遭遇让她也学会了必要的坚强。

“好吧。”我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同时也她对我不变的心意而感到一丝欣喜,“喂,娜乌加!”我转移话题地冲着驾车的娜乌加说了声,“别费心想到旅馆后,以肚子饿的借口去让克拉拉大婶帮你报讯了。”

娜乌加身子僵住了,好半天,她才有如木偶般地转过头,用她那死灰般的眼睛恨恨地看着我,“你是魔鬼!”

“知道就好!”借着面对那双仇恨的双眼,我压下刚刚心中泛起的欣喜,冷酷道,“你那破脑子能想出的也就这点东西——我们回去后整个旅馆都会被那群贵族监视起来的,要是克拉拉大婶想要出去替你买夜宵——那估计今晚城里会有不少野狗开心的。”

“……”

“头转回去,认真驾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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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准备好了?”

早晨,伪装成学徒模样的乔恩斯如约来到我在“凋零玫瑰”的房间,恭敬地回应我的问话:“是的,伯爵大人,按照您的吩咐,都准备好了。”

“信送到了?”我看看昨晚回来后,便像木雕般一直呆坐在屋里的娜乌加和希丝提拉,问乔恩斯。

她俩一夜未睡。

“送到了,”乔恩斯回答地愈发恭敬,“您的风骑团队长回复,一定准时率队进城——城门卫兵是阿伯特公爵家的人,很可靠。”

“是么,”我心中微微笑了下,又问,“红臂部族和黑刃部族的兵呢?”

“也都安排好了——保证在大人您需要的时候出现。”

“特兹那边有什么动静?”

“没什么,”乔恩斯答,“早上我家公爵大人还亲自进王城向国王陛下问好——他说王城里一切正常,一个守卫都没增加。”

“呵,”我作出松了口气的样子,“看来那条毒蛇没发觉,很好。”

“伯爵大人计划那么完美,特兹国王怎可能发觉?”乔恩斯陪着笑。

“不到最后不可松懈!”我转瞬脸一冷,“对了,我一直没问——你值得信赖么?”

“……”乔恩斯露出自信的微笑,然后解开衣领,抬起了自己的脖子——横在他的脖颈,有一道长长的刀疤。

“这是……”

“小人也是贵族子弟,”说到自己事的时候乔恩斯眼中露出恨意,“老国王手下八大近卫队长之一,特兹篡位之时小人这里被他切了一刀,运气好,当时他的刀钝了。”

“所以你这个该死没死的近卫队长只得舍弃自己身份做克莱姆公爵的保镖?”

“是侯爵夫人保护了我,”转瞬间乔恩斯收起了眼中的恨意,又变回平时下人的神情,“所以不论是为了伯爵夫人,还是为了小人自己,小人都很感激伯爵大人给小人这个报仇的机会!”

“很好!”我点点头,又看向呆坐的两人,“希丝提拉,娜乌加,准备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