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伊利斯平原会战,地骑团全灭——这是大多数人知道的事实。

当时地骑团主要任务是防守塔耶克佣兵团,以保证我们多兰纳克军的可以专心击溃塔耶克主力。而由于塔耶克佣兵团的进攻势头早已停滞,因此地骑团的后勤工作便交给了不甚安分的年轻人——初上战场,经验不足,却不愿躲在防御栅栏后消磨时间的他们,闲暇之余押运押运粮食,在营地和粮库之间多跑跑不是什么坏事。

顺便还能让他们稍微增长些带队经验。

相信迪德南多这八人小队就是这样在地骑团的惨败中幸存的吧?

然而,塔耶克佣兵团在空中巨石的掩护下发动突然袭击,猝不及防的地骑团几乎是瞬间被毁,还在运粮途中赶不及参战的迪德南多小队,瞬间便身处塔耶克军的包围之中——前方是塔耶克佣兵团,身后是已将多兰纳克军击溃,疯狂追击我军的塔耶克主力。

处在敌军包夹之间,前后受阻的他们,只能选择向战场侧边撤退——战场侧边,暂时未受战火波及的,便是安内斯特公爵领地。

当然,这些地骑团的幸存者撤退去那里的原因还有一个。

他们的队员,海蒂(当时她应该叫凡兰蒂),便是安内斯特家的小姐。她当时也跟着父母一起参加了那场战斗——她的父亲阿培·安内斯特公爵是地骑团的副团长,母亲阿纳斯塔西娅是安内斯特公爵的助手。

那里是海蒂自己家族的领地。

身处战场边缘的安内斯特家族领地是适合他们撤退的地方——不论是抵御塔耶克军清剿队的搜捕,还是召集领地的领民反击。

当然,我觉得更可能是后者。

海蒂他们想要回领地重整旗鼓,为地骑团,为父母报仇。

可是战局的发展再次出乎他们的预料——还没等抵达安内斯特领地的海蒂他们开始组织队伍,塔耶克和多兰纳克便停战了。

因为塔耶克王子特兹的政变,以及政变后的和谈。

和平意外地降临在两国之间。

停战后,急于从战败阴影中走出来的多兰纳克王国开始进行战后追责,为惨败寻找理由——没能完成守备侧翼任务,全灭的地骑团便是最好的,掩盖主力失败的替罪羊。

“就像为了政治塑造了我这个虚假的英雄‘红眼的流星’一样,同样为了战后的稳定,惨遭全灭的地骑团也成了虚假的责任承担者——这件事相信在场的诸位都心中有数吧?”明知道在这个贵族云集的会场说直白地谈论旧事,指责当年政治行为的过失,还把今日别着地骑团徽章不知何意的迪德南多小队引到台前很不适合,但为了取悦那个女公爵特雷西娅,我却不能表现丝毫的软弱和退让,“地骑团是为我们多兰纳克王国的今天而牺牲的,同样,为了地骑团,我们地骑团的幸存者:海蒂、迪德南多、卡斯提尔、格雷考、吉尔福德、莎蔓莎、奥尔加。还有……”

“施因泰道夫!”见我一时想不起名字,施因泰道夫索性自己大声叫道。

“对,还有施因泰道夫,”我冲他露个表示歉意的微笑,“这些幸存者只能就此埋名,嗯……相信当时我们这位现任安内斯特领地的代理领主,贝里·安内斯特先生是这么对自己侄女说的——‘地骑团因为全灭才不会被深究战败的责任,军部的文件也就是走走过场——假若民众知道地骑团还有人活着,那么为了平息民众的愤怒,不仅仅是你们,连带地骑团的遗属,都会被被推上审判台,到时候……”说到这里,我微微一笑,“到时候会怎么样?贝里·安内斯特先生是怎么进一步吓唬他侄女的?我猜不详细,不过依照我们多兰纳克王国的法律——战败负责人不仅要斩首,同时还要剥夺封地与爵位,与他有关的亲属,也会因连带责任接受处罚吧?”

一边专注倾听的塞拉邦德赞同地点了点头。

“所以咯,海蒂小姐便放弃了她那荣耀的安内斯特姓氏,贝里·安内斯特先生也在战败的阴影过去之后,如愿地继承了哥哥的爵位与封地,成为现在在大家面前的,安内斯特公爵大人!就是这样,我的故事完了——大家觉得有趣么?”

场上一片寂静。出乎我意料的寂静。

本来,我还以为现任安内斯特公爵会气急败坏地斑驳——可他自从我说到“吓唬他侄女”的时候,竟然瞬间全身颤抖,面色发青,额角也跟着冒出冷汗。

额……全猜对了?

……没那么准吧?

老实说,从见到海蒂到现在也不过才一个多小时,之间又要应付这个又要应付那个的,我根本没时间细想,这个所谓的“故事”也仅仅是个我脑中臆想出来的故事。

为了取悦特雷西娅,捕风捉影后临时拼凑出来的故事。

和信口开河差不了多少。

可现在这个安内斯特公爵的反应……

很怪。

怪到围观的众人都暂时不发一言,一齐专注地看向他。

有必要对漏洞百出的故事那么紧张么?

而且,原本一直想要维护海蒂的迪德南多小队,也没有进一步反应。

没有拉着海蒂走开,也没有附和我发言。

没有喜悦,没有怒火,仅仅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这么看来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并不是为海蒂讨回公道。

“安内斯特,罗克塔尔伯爵说的可都是真的?”既然贝里·安内斯特不开口,塞拉邦德亲王便发话了,用的还是公事公办的语气,“要是他指责不对,本王可以为听你申辩。”

表情很严峻。严峻得也出乎我的预料。

嗯……为什么塞拉邦德也因我这个破绽百出的故事而表情严峻?

“他……她……她……”结结巴巴了好一会,安内斯特最终情绪激动地强行深吸一口气,“他这完全是污蔑!完全是污蔑!——凡兰蒂!你说!他这是不是污蔑?!”

笨蛋就是笨蛋,即便当了公爵,还是个笨蛋。

“凡兰蒂?”还没等海蒂回应,我便已抓住安内斯特的话柄,“原来海蒂小姐您的真名叫凡兰蒂?凡兰蒂·安内斯特?”

“伯爵大人……”凡兰蒂看看我又看看自己叔叔,又看看我,“您确实……”

“我确实说对了,是么?”我可不能让她按照她叔叔的意思把话说完,“若不是你叔叔失口叫小姐你的名字,我还真不知道您的真名呢——凡兰蒂……”说到这里我忽然心念一动,“记得有部小说叫《复仇记》,里面有个总督的女儿就叫海蒂,您这化名海蒂的名字是从那里来的吗?啊!对了!凡兰蒂也是那部书里的人物!——您很喜欢那部书?”

“那是家母最喜欢看的……”凡兰蒂很轻易地被我带开了话题,“我也很喜欢。”

“有空一定和你好好交流下哦!”我笑着向她故作优雅地欠身致意,然后再次转向安内斯特,“贝里·安内斯特先生,《复仇记》这本书您应该有读过吧?‘海蒂’这个角色,相信读过书的大家都很清楚她的故事,凡兰蒂小姐隐藏自己的真名,化名‘海蒂’,这其中的意义……呵呵,贝里·安内斯特先生,还要我继续说下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