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视线,黄黑色的龙眼。

想要躲避,四肢却酸软地仅能在地面徒劳地蠕动。

“呼——”巨龙厌烦地吐了口气——满是硫磺的臭味。

令人作呕。

冰冷的视线,高高在上的视线,晃眼的第二个视线。

尤利安。

掌控一切的期待嘲讽微笑。

令我畏惧。

冰冷的视线,无尽的黑暗,无数只眼。

观察动物的眼神,饶有兴趣的眼神。

冰冷的视线,血红的双眼,我的,双眼;西蒙的,双眼,还有很多盯着我的,熟悉且又陌生的,双眼。

……

……梦?

讨厌的梦。

令人感觉全身爬满不断冰冰凉凉的,不远蠕动的水蛭的梦。

令人烦躁,恐惧,无处可藏的梦。

真实得,想要将自己死死缩进棺材,躲避一切视线的梦。

恶心。

缓缓睁眼,呆呆看着行军营帐的帐浅灰色帐顶,努力地想要蠕动下酸软乏力的四肢——

“……嗯?”身边蜷缩酣睡的希丝提拉稍稍动了动身子,本能地往一边避了避。

清柔平稳的鼻息令我终于有了从梦中回归的真实。

她的脸颊还有些潮红,脖颈,隐约有几道抓痕。

我……做的?

……想不起来。

我只记得昨晚努力思考之后,全身疼痛抽搐得厉害,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然后,希丝提拉喂我吃了禁药·无忧。

好像是……三颗。

曾经,一颗止疼,两颗激发力量,三颗……让我疯狂。

现在,一颗无效,两颗更加痛苦,三颗……让我疯狂。

然后……我又对希丝提拉……

“过量禁药·无忧已经烧坏你的脑子,接下来中毒会越来越深,再不停药,你就完了。”——队医老拜曾经的话语适时在耳边响起,“依靠欺负女仆保持平衡只能缓解一时——必须马上停药!”

希丝提拉……

伸手想要轻触她那亚麻色的秀发,可……

她那蜷缩的睡姿……

她那想要躲避一切,无助畏惧,宛若可怜小羊般蜷缩在一边的睡姿……

我昨晚,一定像那些疯了的血色神官学员一样,残忍且过份吧?

被当成道具般任人蹂躏欺辱的过往,将自己当成道具般任我欺凌折磨的现在。

希丝提拉……

在你眼里,我现在,算是什么?

在我眼里,我现在,又算是什么?

在那些冰冷视线的注视下,我……最终算是个……什么?

是个……什么?

不容失败。

失败意味着结束,意味着失去利用价值,意味着失去正面的评价,意味着失去所有的能力、地位、权力,意味着失去现有的盟友,意味着……我将被抛弃,将被抹杀,将被……龙的诅咒所吞噬。

也意味着……希丝提拉至今为我做出的牺牲……

将变得毫无意义。

被魔界军队看破布阵还好说,被看不见的敌人干扰却是个极大的失误。

一个知晓我过去,知晓沙蛇之戒,在军中散步影响我指挥权,令我军令传达不畅的敌人。

魔族?非神协会?尤利安?特兹?

四个势力都不像是做这种事的人。

魔族渗透能力有限,特别是远征军配备不少神职者的现在。

非神协会没必要做这些小动作。

教会指望我攻占圣城拉托维斯。

特兹更是希望我获得全面胜利。

那……还有第五方势力?第五方关注我的势力?

一股新的,关注我的势力?

还是一个想要破坏我的计划,想要我失败的势力。

暂且依靠扎姆卡这张暗牌,压下了扎拉西姆斯对我的怀疑,可之后,要再出现这么几次,那别说将八成新塔耶克军带回去了,整支远征军被魔界军队全灭都有可能。

隐患。

烦人。

更令我厌烦的是,传播消息的人,查不出来。

据扎拉西姆斯所说,有关我和沙蛇之戒关系的情报,是手下塔拉军士兵传出来的——听到这个传闻的人很多,最初来源已不可考。

即便彻查下去,也最多得出“某个酒会闲聊”这种毫无指向的情报,考虑扎拉西姆斯听到这则传闻的时间——应该是远征军在第一中继点修整的时候传入塔拉军的。

当时在第一中继点,因为由于我那刻意拖延时间的松弛军令,导致很多士兵都在中继点的酒吧喝过酒——原本远征军就是多支队伍混杂,再加上中继点本身人员往来混乱,讯息来源更是无从查起。

无从查起……只能之后多分警惕,多提防一下了。

。。。。。。。。。。。。。

“死了三名血色神官?!”

第二天一早,没等我命特蕾西娅向阿克斯传达新的军令,便见异端裁判官拉塞尔急匆匆地走进营帐。

”是的,大人,”拉塞尔神色严峻,“昨夜死了三个。”

“怎么死的?”

“不知道。”

“不知道?!”

“全身无伤,也没有中诅咒的迹象,大人要看看么?”得到我同意后,拉塞尔向后挥了挥手,他的手下将那三名血色神官的尸体抬了进来。

直接抬进来?一般不是要让尸体在案发现场么?——我心中有了一丝奇怪的困惑。但很快便被菲利兹他们抬进来的尸体吸引了注意。

三名死掉的血色神官一样地紧闭双眼,一样地宛若酣睡。

就像拉塞尔说的那样,全身无伤,若不是没了鼻息,根本看不出他们是三具早已冰凉的尸体。

“昨晚有异常么?”我问,“你们血色神官应该是住在一起的,休息前他们三个可有不对劲的地方?”

“没有,”拉塞尔很肯定地回答,“昨晚他们十分正常——直到今早起床时,大家才发现他们已经死了。”

记得昨天激战过后,拉塞尔他们血色神官队毫发无伤,归营时也各个神采奕奕。

额……也许神采奕奕用在那十二个完全被洗脑,只知听命神职人员的血色神官身上有些不大合适,但总之那十二个人归营时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怎么一夜过去,就死了三个?

还是在没人察觉的情况下,全身无伤地死了?

这和那股希望我失败的未知势力有关系么?

现在整个远征军拥有最强战力的队伍就是这支血色神官队,一夜之间死了三个,最强战力不知不觉损失了四分之一——

“命全军原地修整一天,”我吩咐特蕾西娅,“还有,从中军的新塔耶克军调出三十支侦察队,三班轮换巡逻,确保营外五公里安全范围。”

“好的。”特蕾西娅点点头。

“阿克斯,去把老拜叫来——检查尸体还是那无良医生更专业。”

“西里斯已经去了。”阿克斯回答。

“哦——拉塞尔,你再去检查下其他血色神官——一定要确保他们没中诅咒什么的,再问问昨晚休息前大家都在做什么,还有,详细问下他们昨天与半兽人战斗时有无异常,”稍稍思索了下,我补充了句,“当时你们的阵型,走位,这三个死掉的血色神官当时处在队伍什么位置……总之,问的越详细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