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本质就是一群猴子，一群易被煽动兴奋，最终却无法团结的猴子——这是那位哲人（也可能是戏剧作家）说的话已经不可考，但，这句讽刺并揭露人性的话语，却经常被剧团用作开场旁白。

这句话说的很有道理，适用于各种场合，并不仅限于戏剧。

就像之前新罗克塔尔城的宴会，就像现在的远征联军。

教会点燃的战火，对魔族的反攻，收服圣城拉托维斯的圣战。

打着收复圣城的旗号，将大陆各个国家整合到一起的圣战。

教会亲自出钱出人，率先占魔界要塞的圣战。

在对魔大义的名份下，各国军队团结在一起的圣战。

有如猴子般的。

来这里之前，在后方的枯鲁索城，额……时间和地点应该更远——早在一年多前的鬣鹰堡，我就对夏柏菲说过：整个圣战就是个笑话，必然会失败的笑话。

现在，我已经进了远征军前线的特罗姆城，稍稍了解了下情况后发现，我的猜想完全没错——这次远征依旧是个笑话，猴子般的笑话。

以大义的名份煽动聚集起来的远征军，和猴群差不了多少。

战事顺利，有利可图，大家无不奋勇向前。

战事不利，无力可取，众人纷纷各找后路。

贵族们忙着分地，佣兵们忙着打劫，骑士们忙着做生意。

大家都在准备撤退——那些忙着分地的贵族们也这么想，因为，只有远征军撤退了，他们新得的土地才不会有人来抢，只要在新土地上建造教堂，邀请神官进驻，到时，即便魔族反攻，也有教会组织人防守；若魔族不反攻呢？赚大了。

之前依靠大义将这些军队联系在一起，哦……还有远征将会带来的财富。

现在，已经过了两年，再激动人心的号召也会变成废纸篓里的垃圾。

眼见进攻困难重重，攻占圣城不仅无利可图，甚至有可能全军覆没的各国正规骑团们，无不盘算着怎样找借口撤退归国。

我在维吉尔平原的胜利给了他们一个找借口体面撤军的机会。

听说，庆功宴的当晚，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暗中活动，向那些指挥官，骑士团团长，佣兵队队长什么的，宣传“现在正是体面撤军的好机会”。

这不是我的初衷，是个意外的麻烦。

我的初衷是：借助维吉尔平原胜利的功勋和教皇尤利安的任命，在远征军联军指挥部里获得举足轻重的地位，继而掌控全军——掌控军队的权力，是必须的。即便是还没想好怎么打圣城的现在。

这个不同于之前在枯鲁索城掌控支援前线的远征军——那些军队只能算是一群没上过战场的新兵，从各国出发，匆匆在枯鲁索城集结的他们，彼此之间也没什么默契，这给了我各个击破，轻松夺权的机会。

可现在这些在特罗姆城参与对魔作战进两年的老兵们么……“有点脑子的残废”不用想都知道联军指挥部的那些人是怎么看我的。

哦……还有——“运气好的小子”，“有教会撑腰的家伙”，“依靠女人的小白脸”……这几种看法。

毕竟整个指挥部知道并认可我实力的只有我们多兰纳克王国的加特斯将军。

其他人，像霍尔、雷斯利之类，也就是在庆功宴上恭维我几句，内心里，更本不可能把我当回事，特别是与加特斯有宿仇，表面大大咧咧，看起来很友好的霍尔，他绝不会允许加特斯在指挥部扩张势力，也自然不会愿意将军权交到我手上。

“前线最难对付的就是霍尔将军，”记得在枯鲁索城，特兹曾这么对我说，“虽然他是我塔耶克的将军，带的也是塔耶克的兵，可他却不是我的人。”

“他是老国王的人，你想杀却杀不了他，他带兵参加远征军是为了避免被你事后干掉，对么？”当时我这么问特兹。

“没错。”

特兹想杀却又杀不了的将军。

霍尔是一位为教会立过大功的将军——特兹政变成功后宣称忠于教会，自然无法将不顺从自己的霍尔将军处刑。

好在霍尔也算知趣，特兹政变结束后也不多话，径直带着自己的旧塔耶克军驻守魔界边境，公开半公开地对着特兹国王的命令不闻不问，每天依旧对着被特兹推翻下台的老国王遗像行礼致敬。大远征开始后，他更是直接带着他的军队参加了远征，表面上是为了教会为了塔耶克，实际上知情人都知道，他是想借机远离特兹保存实力，——至于他之后是想在远征中建立功勋获得教会封赏，自行建国，还是想要依靠教会为老国王报仇……这就只有霍尔他自己知道了。

所以，这样的人，这样的障碍……即便我搬出我是特兹国王特命的塔耶克指挥官，也不好使——也就指挥使泰福的八千塔耶克新军还行。

啊……顺带一提，我还听说霍尔将军最初为之效忠立功的是前任教皇，这样的人，即便是现任教皇尤利安的任命……估计他也不会认真对待吧？

这已经是个大麻烦了，还有那些不了解我的塔拉军，北领军什么的，甚至还有大胡子李·奈阿斯的祖国，那个叫希阿鲁小国（对，没错，大胡子就是以他祖国的名字给自己商会命名的）的军队，他们的指挥官在联军指挥部里都有席位，他们，又能有多少人愿意任我随意调遣？

以我现在这个残破的身体……运气好的话，在联军指挥部里能当个参谋就不错了——即便有教皇尤利安、塔耶克国王特兹，还有我们多兰纳克塞拉邦德亲王的委任状，也最多只能做个挂名的指挥，参谋长什么的。

距离我需要的绝对权力还差得很远。

所以我需要功勋，需要展示实力，需要先声夺人地证明我的优秀，证明只有我，才能带领远征军攻下圣城拉托维斯。

所以我才不满足于将援军完好地带进特罗姆城，所以我才要抢在我进城前歼灭魔族军队——若是我进了城，那我就是“在加特斯将军的指挥下，歼灭魔族军队的小子，”而不是，“独自一人凭借智谋，为远征军带来重大战果的‘奇迹流星’”。

可惜最后还是动用了血色神官，让我的成绩减分不少。

唉。

再加判断失误，远森垒预料的魔族援兵没有出现。

绝对的军权，离我又远了很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