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考完了试,终于可以回家休息了。
“子木同学!”我听见有人叫我,声音很熟悉,不过在这个时段我却很少听到。我往窗外看去,看见学姐正在我们班门口招呼着我。
“诶……那个学姐是谁啊……”、“长的好可爱……”、“水手服好棒!……”我听到我的同班同学在嘟囔着,声音被压得很低,但是我还是会听见——因为我感觉到了齐刷刷地目光看向我,我有点不舒服,看样子这一点也必须和心叶学姐说明才行,不然要是她老是来教室找我的话,我也很难办。
“怎么了?”我背上书包走了出来。
“不是说好了嘛,考完试这一上午要和町至同学一起吃午饭。”她有点生气,如果我真的说我忘了的话,肯定会生气的,然后让我给她写点心,那样就太麻烦了。“一直记着呢,这不正准备去找你。”
“嘻嘻。”心叶学姐笑道。
我和她慢慢走向了古典文学部,当她准备开门的时候,我发现门下面有一张字条。
“那是什么?”我捡了起来,看见纸条上这么写:
今天刚下完雪,晚上一个女人回家,在路上看见了一具女人的尸体。她赶紧放下篮子去看了看还能不能救,血流了很多,好像已经不行了。女人有点害怕于是就赶紧回去了,结果这一幕被人看见了,请问:如果要为那个女人开罪的话,用什么证据是最好的。
“这是谁放在这里的?”我问。
“不知道呢。”心叶学姐说,“不过看上去好像还挺新的,如果是很久之前放上去的话,应该会被打扫卫生的阿姨扫走吧。”
“嗯……”我端详着这张纸,“是什么挑战吗……”
“哟前辈学姐!”身后传来了町至的声音,“考完试啦!好开心!”
“做的怎么样?”我问她。
“超级顺手的。”她说,“而且考语文的时候,那个作文题目我超级喜欢的,好像是介绍自己最喜欢吃的食物并且写出其中的内涵。”
“哇,感觉好棒的样子。”心叶学姐说。
“你别想了,这可是中考,你吃不到的。”我低着头说。
“前辈那是什么?”町至指了指我手上的字条。
“这个啊……大概是宣战……之类的东西吧。”我说,“这种东西应该不管也可以吧。”
“怎么可以呢子木同学!”心叶学姐说,“这可是对古典文学部的挑战啊!我们必须要应战的。”
“这背后还有字呢,前辈。”町至在纸的背后说。
“唔……如果解开谜题的话,请拨打我的号码吗……”我说,“这大概是某个推理迷发出的挑战吧。应该不只是我们,应该还有别的社团受到了这种讯息。”
“那我们就应该解开啊!”町至说,“我们一边吃饭一边想吧。”
“我的午饭呢?”心叶学姐说。
“早就准备好啦,今天是蛋包饭哦。”她晃了晃书包,表示稿子在书包里。考虑的真周到啊,蛋包饭的话……是不是写了一篇很有家庭气息的文章呢?或者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婚后生活的平淡文章。其实我很期待,但是我吃文字的话我又没什么感觉。
如果能吃文字的话,也就能感受到沐雨隐藏在文字背后的境遇了吧……
真是的,放假第一天,却在考虑这种事情。
那么就让我这个有罪之人来判断那个纸条上的女人是否身负罪恶吧。
“是不是这样呢……”町至抬起头来,我们都停下了吃饭的手,学姐也停止陶醉在蛋包饭里臆想,“因为有篮子,说明那个女人应该是在忙完一些事情之后才看见的那具尸体,那么这样的话只要去寻找目击证人就可以了啊。”
“应该不是这样的。”我说,“那么这个谜题未免太低级,而且作为一个很浓缩的侦探小说,应该是已经摆出了所有的现有条件,然后让侦探与读者在平等的地位上进行推理。”
“前辈懂得好多呢……”欧阳说。
“难道子木同学其实对侦探小说很感兴趣吗?”学姐又撕下了一小片纸放进了嘴里,就像我们吃薯片一样的姿势。
“没有。”我说,“我只是看过一点点的《福尔摩斯》和江户川乱步的一点点而已。”
“诶……”町至吃了一口米饭,“原来前辈还看过这种书啊,我一直以为前辈只会看太宰治的两三本书而已。”
“怎么可能呢。”我说。然后又陷入了沉思。
“啊!我知道了!”学姐说,“纸条上说又很多血,说明有过很激烈的争吵和打斗。所以只要去找找女人家里有没有凶器,就可以为那个女人开罪了。”
“这更不可能了。”我说,“你这个比町至的答案还要简单,谁会在行凶之后还留着凶器?话说……心叶学姐没读过侦探小说吧。”
“你怎么知道??”
“很简单啊……”我看了一眼放在桌子那一边的字条,“因为这种书不好吃啊。很多推理小说都有一点恐怖氛围吧,想必尝起来肯定不好吃的。”
“嗯的确。”学姐又吃了一口稿纸,“我还是喜欢吃一些少男少女的恋爱文,那种尝起来真的是太好吃了!每一个下一口都是未知,这种感觉最棒了!”
“前辈你有什么头绪了吗?”町至问我。
这么简短的文字,说明肯定没有或者很少有那种无用的信息。所以应该还是从那张字条来推及开来:今天刚下完雪,晚上一个女人回家,在路上看见了一具女人的尸体。她赶紧放下篮子去看了看还能不能救,血流了很多,好像已经不行了。女人有点害怕于是就赶紧回去了,结果这一幕被人看见了,请问:如果要为那个女人开罪的话,用什么证据是最好的……吗……整理一下:下雪、尸体、女人、篮子、很多血。那个目击者连性别作者都没有说,只是说了个“人”,所以这应该只是事情的触发点而已,可以暂时不用考虑。尸体是必须,并不是条件,排除。所以最后就只剩下了:下雪、女人、篮子、很多血……吗……。有两个很诡异的条件,女人和篮子。的确,要是男人挎一个篮子光是想象一下就感觉很诡异,就文风上肯定不会是男人挎篮子。所以——
是女人这个条件为了篮子而存在,还是篮子这个条件为了女人而存在。
“真是的!这么难啊。”町至重重的靠在了椅子上,“明明轻松午饭的大好时光都被这张字条打扰了,好烦!”
“我知道了!”我惊呼一声。
“吓死人了子木同学,我差点就呛到了!”学姐说。
“前辈前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快说说吧!”町至兴奋地拽住我的衣角。我坐了下来,再看了一遍那张字条,确定了自己的推理。
“他后面不是有一个电话吗,我们直接拨通那个电话好了。”我说。
“前辈看样子很胸有成竹呢!”
“嗯嗯。”心叶学姐也对我很期待。
嘟嘟嘟……
“喂你好。”电话那边的人说话了。
“你好,我们看到了你放在门前的那个字条,知道怎么为那个女人做无罪辩护了。”对面是一个男生,所以应该可以放轻松的回答他这个问题。
“啊……这个……你们是……”
“古典文学部哦!”町至说。
“有女生吗……”他说,“没事,那你可以讲了。”
“其实很简单。”我说,“这是侦探小说惯用的叙述陷阱。把最重要的条件一笔带过,这样既提供了条件,也给读者带来了一些思维定式上的误导。”
“看样子你真的推理出来了啊。”语气有一些欣慰,是因为什么吗?
“因为下雪,所以血液不会很快就干。流了很多血,应该是在之前有过激烈的争斗,试想,如果你去和别人打架的话,你会随手挎着篮子吗?”
“不会。”
“如果是我的话我肯定不会。”我说,“我会把篮子放下来再和那个人血拼,所以……”
“这样啊!我明白了!”町至说,“如果那个女人是凶手的话,血液就应该会有一部分沾在篮子顶部,而不是沾在篮子底部了……”
“为什么会沾在篮子底部呢?”学姐问。
“下雪了,血不会很快的就干。”我说,“所以只要看看那个篮子血的位置就可以为那个女人脱罪了。”
“那也可能是凶手的诡计。”电话对面的人说,“罪犯在行凶之后会有回去的冲动,为了观赏自己一手创造的艺术品。”
“唯独这个罪犯不会。”我信誓旦旦地说,“既然选择在雪天作案,就说明他想尽可能的消去作案痕迹,不会再回来放个篮子画蛇添足,这和他的风格相违背。”
说实话最后一句话是我临时想到的,随口就说出来了。
“很厉害,很厉害,真的很厉害……”他说,“你们是什么来着……”
“古典文学部。”我说。
“嗯嗯哦……”他挂断了电话。
三十分钟后,有个人来敲门。
“学姐把稿纸收一下。”我说,“不要再骗人家入部。”
“哦哦……”她赶紧把稿纸夹在了《简·爱》里面,放进了书柜上。
“你好。”町至打开了门,看见了一个男生:长的不算很高,但是有一种很别具一格的气质,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可以说是“英气”。鼻梁很高,眼睛很大,脸稍微有点长,的确可以用英俊这个词来形容他。脸型有点点像西域的脸型,说到底我也不知道西域人长的什么样,只是有一种感觉正好对应上了这个词,于是我就用这个词来描述这个人。
“冒犯了……”他说,“我叫周纪琛,大家叫我纪琛好了。有两个问题,刚才是谁解开的谜题?”
“我。”我举了一下手。
“太厉害了,目前为止你是第一个回答出我的问题的人。”他有点激动,不过脸上那一丝失望我也没有遗漏。为什么失望?我才刚认识这个人,自然不知道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你叫什么名字?”
“周子木。”
“你应该就是部长了吧!”他说。
“不是我,是那个女生。”我指了指心叶学姐。“你好,我是古典文学部部长谭心叶。”她说。
“我要入部!”他说,“我真的太想找到一个和我一样的人了。哦,这么说可能太仓促了,其实我是一个作家……”
“你先等一会吧。”我说,“我们这个部有一个事情,你想入部的话你得知道。”
“无论什么事情我都可以接受的。”
“你可以让给你开门的欧阳町至同学给你解释一下。”
“嘻嘻……”她凑近了周纪琛的耳朵,“其实我们部长……会吃文字哦!”
“?!!”
有是那种表情,算上我自己这种表情我已经看见了两次了,这是第三次。他虽然是写侦探小说的,但是这个人其实胆子很小吧,连连后退了好几步,甚至还有往外跑的那个倾向。不过觉得这样可能不太礼貌,于是就站定了。缓了缓精神,问心叶学姐,“是字面……意思吗……”
“嗯……”心叶学姐好像做错了事情一样,把被吃的残缺不全的稿纸颤抖地从《简·爱》里拿了出来。
“呼……”他倒吸了一口气,“妖怪……”
“怎么可以这么说我呢!”心叶学姐生气了,“虽然我吃书……但是我还是留着三股辫,穿着水手服,我可是一个标准的文学少女诶好不好!就是因为我太喜欢那些书了,最最最最——最喜欢了,我才会吃书!你怎么可以说我是妖怪呢,而且你和子木同学一级,怎么这么没大没小的,我可是学姐,学姐诶!”
“对不起对不起……”他一直在道歉,脸有点微红。我大致了解这个人的个性了:虽然是侦探小说却有一点胆小,大概是由于过于清高所以没和女生聊过天——可能和男生也没大聊过,因为我觉得他和我说话的语气不太像正常交流。话说刚才我才注意,原来这个人和我一级。
“你是几班的?”我问。
“嗯……五班。”他说。
“我是十一班的……话说,你之前说你是作家是吧,你写过什么书吗?”
“《黎明之后》……就是我写的。”他说。
《黎明之后》吗,我有点印象,好像是小说新人奖第九,真的好险啊,差一点点就出了前十。小说新人奖要是出了前十应该就不会有很大的名气了吧,那么就是说这个人的笔名叫“宸”了,取的最后一个字嘛……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那个小说我看过。”我说,“写的挺好的,不过有一点稚嫩,就推理而言,应该是很完整的。”
“嗯。”他笑着说,“为了成为第九我可是写了好多年的小说呢,投了四年终于成功了……”
投了四年吗……我的心脏又开始隐隐作痛……原来这么难,那么当初沐雨……原来我的罪恶远比我的想象还有更加深重。感觉自己的背负的罪恶,若将其中一部分分给别人,都足以令人丧命(《人间失格》)。这种罪名……大概……沐雨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吧……
名为守护的丑陋谎言……
“欢迎入部哦!”心叶学姐开心地说,“话说回来,我做评委的时候,还给《黎明之后》打了3.5分呢!的确是很棒的推理小说。”
原来她看过推理小说啊……说不定那张纸条的答案她早就解出来了也说不定,因为文风相像所以早就发现了这个宸独有的叙事手法,大概是没有运用起来吧,这个学姐还真的是让人操心。话说,评委?
“诶?原来心叶学姐是小说新人奖评委啊……”町至说,“那你给我的小说打了几分呢?”
“欧阳学妹也是小说家吗?”纪琛问。
“《蜜之恋》实在是太符合我的口味了,一不小心就打了4分。”
“的确很高呢!谢谢心叶学姐!”町至甜美的说。
“不过这一届小说新人奖最棒的作品——”她顿了一下,“《青空烟雨》我可打了整整5分满分呢!简直就是少男少女恋爱小说的典范啊!真的是太棒了,感觉像是从小就练习写作的超天才写手写的小说一样。”
喉咙被扼住了。我急促的呼吸,企图能从中获取空气。
这部作品……真的就这么完美吗……
这部作品的背后……是什么……他们真的知道吗?
我看着频频认同的町至和纪琛,几度想要开口,却无法发出声音。
就像侦探小说里面的罪人一样,谁会听信你的狡辩。只不过是负罪之人在濒死前最后的挣扎而已了,没有人会看到,就像现在这样。
“子木同学你有点呼吸不畅吗?”学姐突然问我,我想回答,却发不出声音,就指了指喉咙。说句实话,我觉得这个动作真的是蠢极了。
“哎呀前辈你怎么不早说……”町至赶紧打开了窗子,“这里的通风本来就不太好,加上书籍有点多光线有点昏暗,你也应该……”她不说话了,回头看着我。我正疑惑,发现鼻子有一点温热,我才知道我流了泪。
自从那一天起,我再也没流过眼泪。
“子木,我爱你哦………………”随着这个声音,那个人逐渐消失了,再也找不到,我陷入了一片黑暗。
“好了好了,气氛怎么有点悲伤。”学姐拍了拍手,咳嗽了两声,“咳咳,现在可是放假诶,而且我们的古典文学部又多了一名新成员周纪琛同学,而且也是小说新人奖的获得者……嘛……没有获奖的子木同学也不要气馁,明年一月再投稿获奖也不迟。”她说,“总而言之,人数已经基本恢复了,虽然还是缺一个人,不过我觉得校长会同意我们的转部申请的。所以,我们就能去社团活动啦!”
“这么好吗?”纪琛说。
“只不过可能会跟着别的部去而已啦……”她摸着自己的后脑勺说,“毕竟还是缺一个,没有理由给我们单独批经费。”
“这样也可以啦,是吧前辈?”
“嗯。”我回答道,“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那么——”心叶拍了拍手,然后顺着阳光投入房间的角度张开了双臂,对我们三个说:
我们的物语开始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