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培拉下起了大雨。
自梅菲斯特身上汇集成股的雨水沿着石刻的召唤阵向四周流淌而去。边境都市西利要塞被摧毁的消息已经传遍王城。
是瑞秋发起了龙王议会。
“这不是你们想要的吗？”陈时文觉得眼睛有些难受，便使劲开闭了一阵瞬膜，试图把雨水赶走。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雨中的瑞秋问。
“对不......”抱歉的话没有说出口。被破坏欲驱使的陈时文亲手摧毁了一座人类都市，当他终于看见已是断壁残垣的城市时，对月亮的愤怒才逐渐消退。
然而眼前的破败非但没有让恶龙觉得悔恨，反倒是激起了本能里的畅快。所以他没有讲对不起，因为“感到愧疚”不过是撒谎。
看着瑞秋用力地咬着嘴唇，陈时文觉得又不太好受。
“我会弥补的。”恶龙舔了舔爪子。
“梅菲斯特阁下，可否告知你摧毁西利要塞的缘由？”特瑞尔接过话题。
“就是想这么做而已。”对梅菲斯特而言，这是事实。
“都怪你，又要动荡起来了......”菲琳说道。
“这次我也会解决给你们看。”陈时文并未经历过这样严肃的对峙，课题开题被五个教授轮流提问就把他折腾得够呛，更别说是应付眼下的七个亚人族头领了。伊戈正在边境布置防线。
“伊戈又要受苦了。”狸吉这次老老实实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龙族也会去防线帮忙。”
“希望阁下明白，连年的战斗已经让联国很疲惫了。”特瑞尔说道。
“……”
“虽然不敬，但阁下确实惹了麻烦。联国的虚弱绝非是在赞培拉就能得见的。”龙人君主的勇敢让陈时文有些失措。二十一岁，这是陈时文的年纪，他不清楚这个年纪算大还是小，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不上不下，才让他既怀抱着大人的责任，同时，也会在失败时逃进年轻的庇护里。
恶龙盯着龙人君主。
“那末了就由你带我去看看真实的联国吧。”
“是我的荣幸。”特瑞尔仍旧冷静地回答着。
“这次就拜托斯维因和比瑞去支援伊戈。”瑞秋望向了同伴。
斯维因说了声“好”，比瑞还是沉默，随后，二人便传送离开了。
“泽布就去帮狸吉，她那边的防御也不能松懈。”瑞秋笑着看了一眼狸吉。
随着各人逐渐散去，龙王议会的魔法阵失去了光辉。
“特瑞尔你留下来帮我。”
“另外，梅菲斯特阁下，能告诉我您的打算吗？”瑞秋似乎恢复了平静。
“不会再给你们添麻烦了。”
“你其实不知道该做什么，对吧？”瑞秋的质问连同大雨一起刺向了陈时文。
他无法否认。
瑞秋走进了雨中。
“阁下可知道那西利要塞中有多少亚人？”似乎是确信了陈时文的无知，抛下问题后特瑞尔便紧跟瑞秋离开了。
返回龙王山后，陈时文找了几头年长的龙到洞里来。
“我做得不对吗。”陈时文也不知道怎么去说明问题才合适。
“没什么不对的。”小黄一如往常，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陈时文觉得，如果让小黄辅佐龙王，那肯定挨个儿完蛋。
“那你们几个什么看法？”
“我觉得不用太在意，我们龙族继续庇护亚人也是看了古早的情分，他们受点委屈不打紧。”脑门上有着“王”字抬头纹的虎哥说。小黄在一旁点头。
虎哥说得委婉，但也指出了陈时文的行为的确是在捣乱。
“不打紧是吗。大头，你觉得呢？”
脑袋格外大的大头摇摇头，“梅菲斯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干脆直接喷掉菲利斯好了。”小黄提议到，似乎是嫌麻烦还不够大。
“对了，你们见过勇者吗？”
“一千年没见了。打败前代龙王的是最后一个。”虎哥说。
“我和那个勇者比起来，谁更强？”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眼下不得不问了。
“勇者更强些。”大头仍旧摇着头说。
“但您和前代龙王差不多，”小黄补充道，“还没有成为龙王就已经很强大啦。”
“意思是一定会输给勇者？”陈时文有些泄气。现在去找瑞秋谈“龙王试炼”恐怕不太合适，靠自己打听的又不知道靠不靠谱，再说，还不知道那个试炼究竟要做些什么，能不能过心里也完全没数。
“也不一定。”虎哥说。
“嗯，毕竟人类的寿命还是有限”，大头像是在回忆，“大概是四百年前吧，我听说勇者已经死了。”
“那就是现在还有没有勇者都不好说了？”陈时文感觉有点希望。
“不知道。人类的勇者说来就来。”
“是呢，当年也是，我们眼看就要打败术士了，勇者突然就来了。”
“真是可惜啊。那么厉害的人是怎么藏起来的呢。”
“......”
听着小黄他们回忆起千年前勇者和龙王的战斗，陈时文突然被时间的沉重魇住了，自己也要在这片土地上一直生活下去吗？会成为龙王吗？会在和勇者的战斗里死掉吗？会失去作为人类的，短短二十一年的记忆吗。
连“陈时文”这个名字也会被时间的灰尘牢牢覆住。
“我是梅菲斯特，而不是陈时文吗？”想起被自己毁掉的西利要塞，作为人类的陈时文根本就无法理解那样的力量，彼时的陈时文在做什么，在恐惧吗，还是躲在梅菲斯特的身后窃笑。
“阁下可知道那西利要塞中有多少亚人吗？”特瑞尔的话刺痛得了陈时文，却没法动摇梅菲斯特。那究竟谁是亚人们的庇护者？自己？自己是陈时文还是梅菲斯特？
梅菲斯特，是恶魔的名字。
要用“双重人格”来糊弄大家？要用恶魔梅菲斯特来为自己开脱？
“阁下......”
“梅菲斯特阁下......”
陈时文看着小黄他们，“我们是同类？”生物学上恐怕是不会有异议的，但只要牵扯到灵魂和意识，所有的问题都会变得无比麻烦。陈时文向来厌恶去思考生存的形态和意义。
那么，只要去做就好了。
“我和瑞秋他们说过，我会自己解决这次的事件。”回过神的陈时文对恶龙们讲道。
“同样地，也不会让你们帮忙。”
“所以，我要和人类那边单挑。”
“我是恶龙，所以做恶龙应该做的事。”
“我会去西利等着他们。”
“来的是那个国家的术士也好，是人类的联合讨伐也行；就算是勇者，我也在西利等他。”
“在这之前，我要去一趟菲利斯的王城。抱歉，收回刚刚的大话，这一趟需要你们陪我一起。”陈时文向恶龙们拜托着。
恶龙们间相互看了看。
“没什么不对的。”小黄还是这么说了一句。
“不打紧不打紧。”接下来是虎哥。
“嘛，梅菲斯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最后是大头。
虽然没觉得大家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陈时文还是借此短暂地摆脱了忧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