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家伙也太随意了。”陈时文费解地抱怨着。从弗洛瑞斯的叙述中可以知道,倒逆之山和危绝之谷本是恶龙创造的封闭空间,只是在机缘巧合的情况下得到了造物者的意识,而后逐渐壮大声势,吸取线索和痕迹,直到把全世界囊括了进来。
通过反复旅行采集数据,记录下的事实构成倒逆山,再以倒逆山为基础,不停演算比对,分歧出的部分组成危绝谷。
这不就是不断在学习的“神经网络”吗?
对于人造智能,陈时文并没有更多的了解,他只是模糊地明白,只要算力足够,再辅以正确的定理和规则,算法能把推演做到无限接近于正确。换个说法就是,只要有客观正确的物理学公式,一滴水滴落到海面后引发的未来变动理论上是可以被计算出来的,即预测未来。
或者“心理史学”——这一诞生自科幻故事中的惊人概念能通过已知的一切推演未来,这和眼下“山谷”的作为如出一辙。
那么,山谷需要的是法则和算力。法则倒还好理解,山谷本身就是世界的一部分,不过是被弗洛瑞斯单独拎了出来据为己有,因此自身就包含了许多的真理。算力就很难解释了,只能猜测,最初的算力源自弗洛瑞斯,是依托他的主观理解而进行的复制学习。在度过艰难的分娩之后,山谷截断了和弗洛瑞斯之间的脐带,进而跟在他身后,学习观察世界的方法,直到彻底成熟,同时弗洛瑞斯这一个体不再具备参考性。
很难去否认,倒逆之山和危绝之谷没有意识。为了维持倒逆山的存在,它们从本源的世界汲取养分,把逆熵场稳定地续存在隔绝的世界中。然而,这并不是可以轻易忽略的行为,和山石滚落不同,将石头推上山顶是要付出代价的,或许是人的力气,或许是燃料的氧化分解,总之,那石头不会什么都不索取地就去到山顶。
试想,危绝之谷正在做的事就是把越来越多的石头堆积到山顶,它要把山峰变得更加高耸,直到峰顶指向它希望的未来。这其中存在着两种可能性,一是危绝谷得到了足够多的算力,也扫描到了完全的客观真理,因此自然而然地演算出了世界的结局——这算是好的情况;二是危绝谷始终没办法拿到充足的数据,于是不得不没有止歇地从本源世界中抽调劳动力,为它把石块垒上山顶,直到世界的“有序”被耗尽。
届时会发生什么,陈时文想象不到,就算是所谓的世界毁灭,他也只能想到,说不定是星球向倒逆山吐露出最后的真相后,便一蹶不振地陷入地质灾害,最终变作一团混乱的星云。
危绝谷还会继续存在吗,在魔法世界没有得到真相的它还会向更广阔的星空索求吗?想到这里,陈时文既觉得好奇,又终于意识到,“你到底造出了什么怪物”,而后周身泛起一阵恶寒。
不论危绝谷如何成长发展,陈时文能想到的办法就只有毁掉它和倒逆山而已,而这个办法最大的问题就是,凭借他的力量真的有胜算吗?如果已经自成世界的倒逆之山和危绝之谷成为敌人,那就真的是和世界为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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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洛瑞斯,我有个问题。”陈时文担忧地问道。
“尽管问。”
“危绝谷中,未来的分歧一直在增多,是吗?”
“是这样没错。”
“增多得越来越快?”
“诚然如你所说。”
“呼。”陈时文稍稍松了口气,“既然弗洛瑞斯可以离开克戈里峰,你有办法在外面和我交流吗?”未来的可能性还在增多,既说明危绝谷还没有得到足够的力量推演出未来,根据外界还算正常的状态,倒逆山的逆熵、危绝谷的计算距离影响到现实世界还需要些时日。但二者总归是不知道何时会爆发的隐患,叫人不得不伤神。
“虽然没法在外头干涉世界,但如果带着我的遗物,我是可以短暂地凭依一下,说两句话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就是说没问题,是吧。”
“前提是能找到我的遗物。”
“你的准备间有吗。”
“有的吧。”弗洛瑞斯露出警惕的眼神,“你最好不要打那个东西的主意。”
“大概就是你说的那个。”陈时文挤出一丝笑脸,顺道拍了拍弗洛瑞斯的肩膀,“是雕刻,没错吧。”
“我说过,那片雕刻是我最自豪的杰作,比倒逆山和危绝谷还要看重的。”
“啊,没错,我现在也很喜欢它了,所以,拜托您把它送给我吧。”
“喂喂喂,你开什么玩笑,别以为突然用敬语就可以说服我!”
“也是,那我不全都要走,只取一点点,够你出来的时候凭依就行。你想,出来玩儿有人能和你说说话听不赖的吧。”
“额.......”
抓住弗洛瑞斯在犹豫的片刻,陈时文接着说,“只要雕刻上你的一只角,应该够了吧。”
“够是够了,可是......”
“别可是了,我不要你给我什么龙王的力量了,就算是变成人形的能力也可以不要,给我你的角就行。”
“行吧行吧,你就拿去吧。不过你到底要做什么?”弗洛瑞斯懊恼地甩着脑袋。
“还要再拜托你一件事。”
“不是说别的什么也不要了吗。”
“这和要你的角是一件事,是为你好。”
“额......”
“如果哪一天起,危绝谷的分歧不再增加了,请一定尽快来告诉我。”
“它还会停下来?”
“嗯,停下之后就会开始减少,越来越快地减少。你真是造出了不得了的东西啊。”陈时文心想,在这个世界过安稳日子恐怕是奢望,今后能得闲晒晒太阳吹吹风就算被眷顾了。
“减少了会怎样。”
“我哪里知道会怎么样,只觉得肯定会发生不得了的事。”
“那你要我通知你,所以是有办法阻止那件事发生?”
“怎么可能,我哪里想得到!”
“那费老大劲通知你干嘛?”
“信不信我把你的准备间烧了。”
“把你扔进危绝谷。”
“烧你准备间。”
“扔进危绝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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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你可以走了。”弗洛瑞斯没好气地唤出了光壁。
“真是无情啊,亏我还让你视奸了这么久。”
“那是试炼必要的部分。”
“也不和你闹了。总之,很感谢你,知道过去也好,看见一种未来也罢。只是啊,虽然很有趣,但实在是折腾得够呛,我不想来第二次了。至少在能确保那两个东西足够安全之前,我不要再被吞进去。”陈时文隐约觉得不安,他和山谷不大可能就此斩断瓜葛
“我也希望你别来第二次了,动不动就要烧这烧那的。”
“那我走了。”
“去吧。”
和来时一样,陈时文穿过光壁,回到了密闭的准备间中。去时点燃的火焰已经熄灭。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陈时文使黑炎点燃了苔藓,而后将魔力灌注进了光壁。
“弗洛瑞斯,你在吗。我记起来件事,好像还挺重要的。”
“嗯,我也记起来了。”
“漏掉了一个试炼......”而龙一同说道。
“真糟糕啊,你不会要我再回去吧。还有,那个‘平原上的选择’又是个什么玩意儿,不会也是你造出来的空间吧?”陈时文正在体验什么是头疼欲裂。有倒逆山和危绝谷就够让他忧郁的了,这要再整出来个更棘手的东西,他就真打算立刻结束掉异世界之旅了。
“算了算了,不是什么要紧的环节,和倒逆山什么的也没啥关系。”
“真的?没关系就好。话说回来,你这个试炼还真是随意。”
“那你再回来吧。”
“对不起,这场试炼很严肃,我收获很多,以后有空一定常来。”
“唉,真是善变的年轻人。对了,龙王的能力你已经用过,出去了再回想一下就能学会。创造封闭的空间,还有,变成人形。”
“那根角呢!”
“送你了。”
“真好啊,那我是选左角,还是右角呢?”陈时文一本正经地在雕刻前挑选着。
“随你便随你便。”光壁上的文字越来越暗淡,是苔藓快要殆尽了。
“我说,弗洛瑞斯,我拜托你的事,千万别忘记了。”陈时文小心翼翼地取下了雕刻的右角。
“嗯,知道了。伟大的弗洛瑞斯不会食言。”
“谢谢你。”
“都是你应得的,受试炼者。”
“的确是一头足够伟大的恶龙!”光壁没有回应,火光也已经消失,传说之龙弗洛瑞斯的准备间再次归于宁静。
收好石刻的弗洛瑞斯的右角,陈时文打算立刻出去,错乱的时间让他失去了对正常时间线的知觉,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也全然不知,因此当务之急是重新把握住现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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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苔藓墙焚尽后留下的弗洛瑞斯签名,陈时文再次扶额叹息。
“我要怎么出去啊,混蛋。”
恶龙梅菲斯特的怒喊回荡在初代龙王自豪的准备间里,久久未能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