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失眠了？”
“对呀，我昨晚被我爸骂了，你呢？”
“我，我也是，啊，我我被我外婆骂了。”尹笑露害羞地戳戳小食指。
“商量正事，怎么找姐姐，首先，我们要制定一个计划，省钱又不费力的计划。”
尹笑露点点自己的小脑袋瓜：“马上就要国庆节了，正好可以偷偷跑出去，反正我家里只有我外婆。”
“我，我可麻烦了，我爸妈......”
“没事，跟他们说你跟我在一起学习，我是好学生，一定可以的。”
“太棒了，那我们约好了，尹笑露，记得来找我。”
国庆节的晚上，陈修文在屋里跟父亲大吵大闹着，他后悔为什么一时间忍不住气跟父母吵了起来，可是都怪他们，因为自己功课的缘故骂自己，他明明已经进步了，早知道就相信尹笑露了。
笑露一定不会来了，她即使来了，也带不走自己了，好没用，陈修文，你好没用，你是个废物。
陈修文躲在屋子里沮丧地抽泣着，看向窗外的月亮，难过地流眼泪，忽然窗户被打开了，翻进来一个人。
“修文，在吗？”
“在，我在，对不起尹笑露，我跟爸妈吵架了，他们不让我走。”
翻进窗户的是尹笑露，这个可爱的小女生灵活得像个猫。
她小声地说道：“没关系，我也闹翻了，抱歉，修文。”
“去不了了啊，没机会了。”
陈修文沮丧地说道，他没想到尹笑露那边居然也会失败，那可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修文，你还记得我们说过，说到就要做到吗？承诺一定是不可以轻言放弃的不是吗？所以，所以呀，陈修文，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可要听仔细了。”尹笑露认真地看着陈修文，她有些颤抖地喘着气。
“为了不被我外婆发现，还有你爸妈，我们要尽快地赶到药灵学校，我有地图，还有一些硬币可以上大巴车。修文你怎么了吗？你在咳嗽。”尹笑露问道。
“没事，我只是刚哭过，嗓子干，但是有你在我就感觉好多了。”陈修文嘿嘿地笑着，他确实有些不舒服，但是他不想扫兴，他太信赖笑露了。
“计划是，天亮之前赶到这个川省的药灵学院，你看哈，总共有十个药灵学院，川省的离我们最近，我们先去这个，找不到就下次再去。”
“你看行吗？”尹笑露说完又问了一遍，陈修文虚弱地微笑道：“太好了，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走！去找姐姐！”
姐姐现在应该也快成为实习药灵师了吧，到时候见面该说些什么呢？
“修文，你没事吧，你咳嗽的好厉害。”尹笑露担心的问道。
“我没事，抱歉，一路跑着，我太激动了，话说钱真的够吗？”
“放心吧，我把我奶奶给我准备的嫁妆都卖了，你看我的这个小耳洞，本来打算用嫁妆的，嘿嘿，可多钱了。”尹笑露得意地说着，陈修文干咳了一声说道：“那怎么行，不行，你以后怎么嫁人。”
“切切切！我才不嫁人嘞。我绝对不要结婚，跟不喜欢的人在一起还不如要我去死。”尹笑露说道：“村子里的人就是迷信，还童养媳嘞，呸呸呸，晦气，还好我没有。”
陈修文义愤填膺地说道：“太过分了，尹笑露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怎么可以随便嫁给别人呢？好，我以后也不结婚了。”
就快要到车站了，尹笑露听到这话就跟着笑了起来：“噗，你干嘛不结婚。”
“我，我喜欢的人不结婚，我怎么结婚。”
两个人面面相觑地盯着对方。
“陈修文，你搞早恋，我要告诉老师哦。”尹笑露面红耳赤地说道，陈修文却不害臊地说道：“你也是哦班长，你不是好孩子，我也要举报你。”
“啦啦啦，随便你呀，我是小傻子，我就是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谁也拆散不了我们。”
尹笑露没羞没臊地说着，忽然吐了一句脏话：“妈的，说这种话也太爽了，哈哈哈，也就陈修文敢说这种不害臊的话了。”
“呸！明明是你在说，还来到我头上。”
上了车，两个人有说有笑，他们才十岁，哪里懂得什么爱情，只觉得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极其美好的事，跟不喜欢的人靠的远远的，和喜欢的人佐边，这就是幸福吧。
“修文，只要找到姐姐，你就能好好活下去，为自己而活了吗？”
“我不知道，也许吧，我想是那样的。”
陈修文点点头，他有些迷迷糊糊的样子，尹笑露担心地拍拍他的肩膀：“修文，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咳咳咳，有点，咳咳，咳嗽。”陈修文已经有些神志不清起来，他呢喃着：“笑露，我，我有点冷。”
尹笑露忽然呆住了：“很冷吗？我，我抱抱你，你别倒下，你撑住，我们不是很快就要到了吗？你看天都快亮了。”
“笑露，你怎么，那么冰呀，嘻嘻，这是不是就是冰肌玉肤呀？”陈修文轻轻地问着，尹笑露摇摇头难以接受似的说道：“不是，怎么会这样，我，我明明已经，还很冷吗？怎么办？先找个医院看一下？”
“来人，谁来帮帮我，我的朋友生病了，有人能帮个忙吗？”列车上，尹笑露大声地问道，但是列车不能停下，陈修文只能死撑。
“你是刚才那个没有身份证的孩子对吧？”忽然一个穿白衣服的年轻人叫住了尹笑露，尹笑露看了看他，这个年轻人之前帮她买了两张票，因为没有身份证，是这个好心的年轻人。
“是的大哥哥，他是我的朋友，他生病了。”
那个年轻人沉默了一会，点点头说道：“不好意思，等到下车吧，先过来，坐到我这来，来，我这里有暖气。”
陈修文很快就恢复了精神，但是脸色还是苍白无力，看起来很虚弱。
“你们在说什么......”陈修文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他刚才听见尹笑露和这个年轻人窃窃私语似的说着些什么。
“私奔吗？哦，找一个药灵师啊，不如跟着我吧，我是一名国家级药灵师，我带你们去找，告诉我大概多少岁，有没有名字？”那个年轻人的名字叫做芊楠莜，是一名非常了不起的药灵师。
但是两个孩子来不及在乎这些了，只知道找了靠山，于是很高兴地答应了对方。
“傻孩子呀，如果我是人贩子，你们俩不就被我拐走了吗？以后不要这么轻易地相信别人，更不要说，自己是独自一个人上车，要说家长在身边知道吗？”芊楠莜轻声安抚着，问起陈修文的情况，只说是好多了。
“那就好，嗯，我想我应该知道你说的那个女生，她叫奚舒雅，是你们那里的人，她在五年前进入我们药灵学院修养，不过不是川药学院，是江之省的，你说兔唇就绝对是她了。”
芊楠莜小声地说着：“她有点轻度的自闭，以前家里出了些事情，她弟弟出生以后就被送去别的家庭，后来弟弟生了大病又接回家。”
芊楠莜忽然看看尹笑露：“喂，洗灵，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尹笑露摇摇头，她迷恋地看了看陈修文。
“小朋友，你认识这个女孩吗？”
“她是我的好朋友，我们认识一年多了。”
芊楠莜沉默了一会，说道：“下车，我带你们去见那个丫头吧，她，哎。”
下了车，芊楠莜眯了一会眼睛，从背后的竹箱里掏出一系列物品，其中有些散乱的照片，也许是叠齐过的，但是奔跑走路就散乱了，他翻找了一会，又取出一个陶罐。
“抱歉，找找照片，是不是在这里吧。”芊楠莜沉默着把照片递给陈修文，陈修文慌张地翻找着，他感到大事不妙。
“为什么是黑白照。”
“抱歉，这些是他们的萤火，你不相信可以触摸来查看记忆。”芊楠莜闭上了眼睛，似乎在默哀，打开了陶罐，里面放着一个又一个萤火虫似的小东西。
陈修文伸出了手，他不敢相信，他不愿意相信，只是这么草率的，得知了姐姐去世的消息。
“身体很虚弱，因为先天病害加上没有长时间稳定的调养，前几年去世了，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个姑娘。”芊楠莜解释道：“如果是的话，你们的萤火会有共鸣回忆。”
忽然间整个世界都黯淡了，只有萤火可以感受得到亮光，一点也不温暖，那张熟悉却又模糊的脸，熟悉的声音，回忆一下子涌潮而来，忘记得一切全都回想了起来。
“小傻子，当你看着这团萤火的时候，姐姐已经不在了，你一定是遇见了很温柔的药灵师，这是姐姐单独留给每一个想念姐姐的人的话，这些年你还好吗？姐姐在这边经常有写信给你，可是忘记老家住在哪里了，姐姐真傻，只能笨笨地写给自己，还好有药灵师替我保管，全都在这团萤火里了。”
“亲爱的弟弟，我的小傻子，第一天来到药灵学院，咳咳，姐姐好像喜欢上某个老师了，对了对了，药灵学院要先去军校考核，教官太狠了，我被奥特了，嘻嘻，但是姐姐还是很厉害的，因为姐姐想要守护可爱的弟弟，不希望弟弟哭呀，如果姐姐足够强大，大家都可以获得幸福吧，愿世界和平，愿天下人都能幸福。”
“我在想你，你该不会又哭了吧，今天雨下的好大，好大，我一听雨声就知道，我的弟弟又在淘气了。”
“弟弟，今晚睡得好吗？姐姐这边很累，要早点休息了，你也一样。”
陈修文哭晕了过去。
“修文，不哭了，好吗？”尹笑露的声音唤醒了修文，陈修文呜咽着，他感觉全世界都离他而去。
“没，没关系，至少我还有笑露，我会坚强的。”陈修文鼓励着，其实他只是不想要让笑露伤心。
“修文找到活着的目标了吗？”
“是的呢，姐姐离开了我，但是，但是回忆却还在，所以我要为了这些回忆，为了自己活下去。”
陈修文傻笑着，他说：“所以，我们，赶紧回去吧？”
“她回不去了。”芊楠莜的声音传来。
“修文，对不起，一直瞒着你，我，我已经很开心了，泪水的寿命原来可以这么持久，嘻嘻，谢谢你。”尹笑露忽然苦笑着说道。
“你在说什么呀笑露，你在说什么呀？干嘛说得跟生死离别一样。”
陈修文呆住了，芊楠莜低声说道：“她是一个药灵，类似于执念这样的灵魂，你能看见她，也是她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了。”
“什么意思，我刚和姐姐离开。”
尹笑露傻笑道：“以后，不哭了，对吗？你答应过我，不再哭了，对不起，修文，我好像，快没时间了，下次你不哭的时候，我再回来好吗？”
“笑露？”
天渐渐的亮了，陈修文醒了过来，身边只有一个身穿白衣的年轻人。
“你醒啦？”
“笑露呢？姐姐，姐姐走了，笑露去哪了？”
那个白衣服的年轻人沉默了好一会，指了指前方：“你快到家了。”
“笑露去哪里了？笑露人呢？不要骗我好吗？大哥哥，求求你帮帮我，我的朋友不见了。”
那个年轻人看看尹笑露说道：“你，还没有找到自己的幸福吗？”
“当人们找到自己的幸福的时候，泪水会从悲伤转而变成喜悦，她陪伴在你身边整整一年的时间，你们之间应该发生过很多故事吧。”
“开什么玩笑，我们开学到现在才说过几句话？”
年轻人苦笑道：“因为你们都在为某样东西而活，注意不到对方，只有某天你们发生了共鸣，我想是泪水吧，抱歉，她走了，我是一名药灵师，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走这些悲伤的记忆，免得你走不出来。”
“我还能再见到她吗？”
“你还没有找到幸福吗？”
“当然没有，我的家庭，我的朋友，我的知己，全都离我而去，我还有什么幸福可言？”
年轻人眯着眼睛笑了笑：“那就等等吧，也许哪一天她就会回来了，只是在此之前，你得回到正常的生活里去。”
“哈......”
“笑露！笑露！是你吗？你跑到我的梦里来了，噗，你还会托梦呢，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被我爸欺负惨了，我想这个家庭可能真的要完蛋了，但是最近其实好多了，班里少了你，挺突然的，你该不会想让我当班长吧。”
这不是梦，但是陈修文却清楚地看见了笑露，那个微笑女孩。
“修文，我曾经想过，死了就什么都好了，从那个河跳下去的人不是我姐姐，就是我呢，每天呀，都会有个小傻子在我的河边哭，我的姐姐没了我的姐姐没了。”
陈修文伸出手，却发现摸不到笑露，笑露却笑得很开心，伸出手抚摸他的脸庞。
“我的姐姐去哪了呢？哦，他告诉我，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有多远呢？再也回不来，很远吧。”
陈修文哽咽着，感到鼻子一阵酸痛，大骂道：“你在说什么呀，你知不知道你走了以后我有多孤独，你快点给我死回来，妈的听到没有。”
“噗嗤，你就这么想我呀？那我走了你岂不是要死掉，搞得我都舍不得走了。”
“那你别走不就好了，大家都很想你，尤其是某个陈傻子啊，夜里想念得都快哭了。”
“噗嗤，我看到了啦。”
“你还笑，你快点回来听到没有？不要任性了。”
尹笑露忽然开始哭了起来：“我也想呀，可是，对不起，如果当初我没有冲动地自杀，没有跟奶奶计较童养媳的事情，没有在乎别人对我的评价。”
“所以，我还是要走了，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去一个回不来的地方，我的生命已经彻底的走完，我会变成雨水，变成泪水，只要一下雨我就会从天上掉下来，看见各种人，也许还能见到你，但是天上下雨的地方太多了，我们也许再也见不到了。”
“对不起，我们也许真的见不到了，我已经死了，却还眷恋这个世界，早知道就不死了，有点后悔呢。”尹笑露苦笑道：“要是那一年可以再长一点就好了，果然是上天给我的惩罚呢，要是当初没有跳下河，要是当初没有跟婆婆吵架，要是当初没有听信别人的偏见，不过，不过还好遇见了你。”
陈修文哭着抱向尹笑露：“笑露，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对不起修文，即使再见面，我的记忆也会被雨水冲掉，被泪水洗刷，为了我，不要轻易哭泣，就当是帮我保留记忆，好吗？”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十年后，人们常常看见一个穿得像是结婚新郎似的年轻人背着竹箱四处奔跑。
“喂，看见你好多次了，你在找彩虹吗？”
“不是，我是一名药灵师，据说，天上下雨的时候，会有雨水向你诉说生命，虽然雨水透明，我看不见他们，可是只要在雨里，我就能回忆起过往的一切，相反，哭泣的次数太多，为了他们背上操劳，反而渐渐反感而遗忘。”
“所以，你总是会站在雨里听天外的声音？”
“对，她叫尹笑露，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孩，她有点不自信，我经常陪陪她，只是在她死后的最后一段生命里，我们相爱的有些迟了，说起来，其实也有十年没见面了，都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她，至少让我听听声音也好，感觉要被她遗忘了呢，不过我不会放弃，我相信天空总有一片云彩是为我爱的女孩准备的。”
“好吧。”路人苦笑着，药灵师也许都这样潇洒浪漫吧。
在大雨里，那个沮丧的药灵师擦擦眼睛，他没有哭，只是太多年的失望另他有些疲惫。
“你知道吗，我成为药灵师了，很孤独的职业，不过，我终于为自己而活了，笑露。你还好吗？好久不见，啊，我傻了，你也不会回我话了，我也看不见你。”
一阵风声吹过，一个清澈的，甜美的，温柔的声音传来，那一刻，陈修文以为自己幻听了什么声音。
“好久不见，小傻子。”
这是雨水的声音，是十年一次的泪水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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