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3年十月末,灼热大陆,北部经济区。

曾经,这里是一片灼热的沙漠。战后,在公约组织的扶植下,这里建设了新的联合经济区,现在,这里早就已经不是原先的沙漠。随处可见的是出云的高塔,还有飘扬的象征着经济,生态和资源三者统一的黄绿蓝三色旗。

人类对于环境的改造力,在这里登峰造极。

在这座经济区某处,他们聚集在此。

这里是一处杂乱的房间,原先是经济区的一个小的机房,但是几年前就已经废弃不用。现在它脱离了主网络,几乎没办法找到这里。

他们坐在一张桌子前,显得相当狼狈。这间小型机房里充斥着混杂的奇怪味道,让人作呕。

这间房里的各位都是满满的流浪汉气质,或许没人能想到,这些流浪汉打扮的人,都是曾经站在西岸联邦权力顶峰的人——直到几个月前,那个突如其来的克里斯托弗在眨眼之间毁了一切。

房间内的气氛很凝重很压抑。他们的视线都集中在一张桌子上面的全息投影,那是一则新闻——哈博·斯坦因的专列在联邦被炸毁了,而结果至今仍不明朗。

“各位。”里维·涅布拉敲了敲桌子,“我觉得这是我们的机会。”

“你的意思是借着这股劲,咱们对克里斯托弗的新联邦做点什么?”路易·桑塞尔,一名打扮的像个旧时代产业工人的前外交官看向穿着朴素的夹克,身为前经济发展部副部长里维,眨了眨眼。

“但是你不觉得这太危险了吗,里维。要知道我们所保存下来的实力,完完全全没办法把克里斯托弗搞下来啊。”

杜克·斯坦斯多夫,一位曾经的银行大亨,面目严肃的看着里维。

“是的,当初我们被‘基石’选择的时候只是做了仓促的准备。”里维点了点头,“但是我们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扭转局势。克里斯托弗的政权,尽管有我们的完美替代品,却没办法遏制人民——他的突如其来的独裁,还有这几个月一直走低的财报,我确信,这次针对与克里斯托弗如此妥协的哈博的袭击,就是一次突破口,是对克里斯托弗的反抗契机,机不可失啊。”

路易和杜克两人看着里维,没有做声。沉默良久,路易转身离去,“我觉得我们应该准备进攻了,‘基石’的决定也是这个不是吗?很快,我们就回去本土。其余的事情我会试着和那帮人联系的。”

“很好,路易。你很有胆识,我喜欢这样的人。杜克,我们的资金准备没什么问题吧?”

“问题不大。背风银行里保存的资产足够我们进行后续的工作了。”杜克说着,呲牙笑了笑。

“各位,我们的机会来了。”里维胸有成竹的感慨道,“作为后备计划建立的基地,最终必将把民主再次带回到我们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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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岸联邦某处深山,一座废弃的堡垒。

这里的历史可以追溯到西岸联邦这个国家之前,它是当初三次大战的时候建设的,这样的复合型地堡当时至少建设了几千个,那是为了抵挡来自南方的入侵者的利器,只可惜,这些战争的亲历者早就已经因为和主网络的脱节而被淹没在了时代的烟尘中,很少有人记得它们,就让这些堡垒自己深陷在和平年代毫无人迹的荒野中。在熹微的晨光中,矮矮的复合地堡外轮廓,还显得有几分悲壮和沧桑。

战争夺走了无数性命,瘟疫夺走了无数性命,时光本身也无情的夺取了无数性命。唯有这些战争的亲历者,看着一次次人类陷入内斗的泥潭,一批一批以战争为生者最后死在战场,或者再也没办法上战场。

或许这对于堡垒来说,是一种浪漫,残酷又血腥的浪漫。

然而,此时这里再次迎来了新的战士。

他们是隶属于“基石( foundation)”的游击队,位于西岸联邦的内部,靠着技术生存在这座据点附近的深山老林里。

复合地堡下,一个身材壮实的年轻人正借着搭建在地表一棵大树的天线,和远方的基地进行着低效率的电磁波通讯。相比于现在所广泛使用的尘晶波通信,电磁波的效率低的可怜,但是相应的也更难被侦测到。

“楔子一号报告基地,简报完整收到。我们的装备对于实施‘诺亚计划‘来说还是很充足的。但问题是我们还需要更多增援,单靠我们是没办法直接突破目标的绝对防卫线的,此外,我们再一次请求物资增援。”

“其余的事情按照计划来没问题,只要能突破防卫线就完全没问题。”

“好的长官。我们会继续准备的。”

通讯断开。

楔子一号游击队的队长戴科德重重的捶了捶桌子,叹了口气。他身后的走廊里,躺倒着十几个饿的起不来的弟兄。被困在荒野,只能听着远方的基地的命令的他们,孤立无援的在这片深山老林里生活了两个月。游击队的生活物资早就已经枯竭,靠着林子生活?简直笑话。几十号人的游击队能被这片荒林子养活?唯一的材料就是枪杆子,但是枪杆子能当饭吃?

原本有四十五人的游击队,现在已经只剩下二十多人。其余的弟兄不是饿死在这片荒林子里,就是在某个漆黑一片的晚上冲进林子,再也没回来。枪声在林子里此起彼伏,剩下的二十多人,也是很难合眼。

请求物资增援的要求再次被基地的人岔开。或许基地本身也已经无暇顾及陷在泥潭里的游击队,或许那个诺亚计划根本就是个骗人的幌子。

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再不想办法,不出几天弟兄们就会饿死,甚至发疯一样自相残杀。

这才是当务之急。

必须想办法弄点吃的。

他这么想到,下一秒,警报声回响在堡垒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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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一座典型的克里斯托弗手下的西岸联邦城市,并且就在以康博格为中心的首都城市群范围内。

机械化,秩序井然,大街上随处可见身穿黑制服的秘密警察,还有随处停泊的离子炮坦克。每一座城市,每一座这样的城市,都全副武装。

城市居民还是可以一如既往地生活,就像克里斯托弗当初对整个世界广而告之的那样——只不过,这一切全都在克里斯托弗的绝对控制之下。

毫无生机的自由,或许根本就不是自由。

无形的恐怖包围着所有人,没人能逃脱。

大街上日复一日的重复广播着克里斯托弗的演讲,尽管听起来义正辞严,但是似乎没人在乎他口中念念有词的东西。

这是独裁,彻头彻尾的,从生到死的。

自由的确还是存在的,但是这份死气沉沉的灌了铅的自由,只不过是那个人——克里斯托弗的施舍而已。

这不是自由,但却是唯一的自由。

十五岁的艾娃·格林伍德独自一人住在川坨大道14号——尽管直到两周前还并非如此。在此之前,她一直是和她的负心汉父亲住在一起,尽管艾娃很讨厌那个满脑子儿童不宜的老东西,但是相比如今的孤身一人的状况,她宁愿成天被那个老色鬼盯着看。

现在,艾娃唯一能勉勉强强聊天的对象也只剩下了无休无止演讲着的克里斯托弗,还有最近因为没怎么好好吃东西而没精打采的灰猫亚当。

她坐在窗边,看着外面一副明媚的景色——如果没有那么多像是三流科幻片里出来的机械士兵和时不时摆动炮塔的离子炮坦克就更好了。这副景色不论如何都不是一个普通的十几岁女孩子能喜欢的——但是艾娃并不是普通的女孩子。

这可是一个六七岁时就看见自己的父亲当着自己的面出轨,还能看见自己的母亲和某个第三者同归于尽的女孩。

这可是那种跟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安全生活了几年的女孩。

这可是能在那个禽兽妄图对自己图谋不轨时当机立断下手的女孩。

诚可谓是“身经百战”——对于常人来讲诡异的画面和事件展开,这个女孩可是见得多了。

一个人生活其实也没什么。她这么想到,伸了个懒腰,把团在脚边的亚当抱在怀里,看向窗外四处张望的几个身穿黑衣的特工。

“……不认同这份信息的力量,不认同绝对科学的自由的反抗者们,企图颠覆这个国家。他们对我的挚友,斯坦因家的家主——哈博·斯坦因做出了如此厚颜无耻的袭击行为。我相信这不是普普通通的反异能或恐怖主义袭击,这是有严密组织的,国家之间的渗透战争。西岸联邦不会就此退缩,我们不会任由他人扭曲这个事实……”

克里斯托弗的演讲还在慷慨激昂的继续,不过艾娃对那不感兴趣。相反,她觉得那很滑稽,滑稽的让她想大笑,像个疯子那样。

突然有人敲门,这着实吓了她一跳。仔细想想,或许是那个老东西回来了。这两个星期不知道他又去哪里了,又不知道是不是惹了什么麻烦逃回来的。艾娃把亚当随意的扔在地上,慢悠悠的踱步去开门。

外面的人敲得很紧——让她更相信门外的人就是那个惹了麻烦的老混蛋了。

她慢悠悠的走到门前打开门。只不过出乎艾娃意料的是,门外还真不是那个老混蛋,相反,是她完全不认识的家伙。

黑色制服,左腕的小型金属带,遮住大半张脸的灰色面罩和胳膊上的黑紫相见的袖标。

门外的人是一个特工,是一名秘密警察。

“请问您是艾娃·格林伍德吗?”

对方的声音尽然出乎意料的年轻。

“哈?我是。怎么了?”

艾娃打了个哈欠回答道。那名特工伸手掏出了一个小证件夹,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身份,然后继续发问。

“你对于你的父亲戈德曼·格林伍德最近的行踪有什么了解吗?”

“没。一点都没。差不多两个星期之前他想对我动手被我砍了一刀,然后他就滚出去再也没回来。”艾娃耸了耸肩,“我也怪无聊的,要不进来坐坐,特工先生?”

“不了。这里会被纳入重点监视区,但是如果在我们没察觉的状况下你的父亲回到这里,请联系我们。”他说着,行了一个军礼。

“哦?有意思,你们指望我卖了他?在那之前我可能就已经饿死了。”艾娃歪了歪头,搔首弄姿,“再加上,那老东西犯了什么错能被特工追捕啊。”

“这个……你的食物什么的我可以安排一下。但是戈德曼被追捕的原因,抱歉我无可奉告。”特工说着,向后退了半步。

“哎呀真是的。稍微开了个玩笑就这么大反应,你的脑子不太好使啊。”艾娃松了口气似的笑了笑——这似乎是这几天来她第一次像个十六岁女孩一样笑出来,不过她没心思考虑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那,食物的事情就拜托你了。我和亚当会感谢你的,特工先生。再会了。”

艾娃自顾自关上门,叹了口气。门外,那位特工有点不知所措的站立良久,然后转身离开,回到了街角的一队士兵那里。

艾娃回到了二楼的窗边,只不过,她发现亚当已经用一副诡异的姿势躺倒在地板上一动不动。她知道,现在她的朋友又少了一个。

▲与此同时,戈德曼·格林伍德。

下水道一直都是绝佳的藏身地点。只可惜,对于那些从电影里学到这招的人,他们往往连自己的位置都搞不清。

格林伍德咬着牙靠在墙边。这里的味道相当糟糕,遍布污渍,简直让人发疯。格林伍德几乎从来到这里的那一刻就在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就摊上了这种事情。

原本他只不过是像找个人抢劫一顿饭钱和一辆车而已,他没想过就这个选择把他逼到了如此地步——只是因为上了那个家伙的车而已。根本没给他说抢劫的那些套话的时间,他就被莫名其妙的卷入了一场大戏。

结果,就是他被自己,还有那个打扮的像个学究的家伙,一同送进了下水道来躲避追击的联邦部队。

他靠在墙上,泣不成声。这一切的起点是个该死的误会和天杀的巧合——然而就因如此,抢劫未遂的老流氓戈德曼·格林伍德和那个被军方死命追捕的年轻学者的命运,不甘不愿的绑在了一起。

脚步声回荡在下水道,身穿一身脏兮兮的白大褂和棕色衣裤的安东·希格菲尔德看着团作一团的戈德曼,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下子……事情可就糟透了啊。”

他走上前去,一把抓住那个软弱的老流氓,把他几乎是拖走。

“喂,走了。再不走的话事情会变得更麻烦。”

戈德曼挣开安东,把腰间那把那时没来得及拔出来的脉冲小刀抽出来,打开开关,对准希格菲尔德。

“你这混蛋!我不过是想要抢个劫,怎么就因为你落得这个下场?!”

安东眨了眨眼,似乎不为所动。

“然后呢?把那东西放下吧。我们得快点把想个办法联系上他们。还有就是刚才那一下之后你已经被当做他们的人纳入追捕了。你就是杀了我也没有任何改变——更别说就凭那东西你杀不掉我。”

安东无奈的摆了摆手,叹了口气。“走吧。跟我在一起你活下去的概率还能稍微大点。”

戈德曼收起了刀,无奈的大吼一声,然后,无力的叹了口气。

“我他妈怎么这么命苦。”

安东和戈德曼,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黑暗的下水道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