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3/12/11夜间,康博格郊外。
联邦军几天之前从败退的基石联合势力手中夺取到了这片区域,曾经是中产阶级居民区的这片建筑群。在基石联合占据这里的大约两周的时间内,这片居民区已经被全副武装成了要塞。
联邦军队攻克这里差不多用了几乎一天。毕竟是距离首都康博格很近的一处敌人据点,被优先进攻也是理所当然的。
同样的,此时此刻,整个西岸联邦已经陷入完全的混乱。基石联合残存占领区的人正在尽全力做最后的拼死一搏,位于交战区的平民也会拼死从异能和核炎交织的人间炼狱中脱身,而联邦守区,则是完完全全陷入了各种各样的暴乱中,打砸抢事件俯拾皆是。
克里斯托弗和他的傀儡传声筒政府官员们什么也没有说,仅仅是放任暴乱局面而已。
诉求?和平?生存?
都见鬼去吧。克里斯托弗已经放弃了这个国家,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他只是留下了一个框架,并且毫不在意代价的试图击溃他的敌人。然而呢?这个国家的人民呢?一样见鬼去。克里斯托弗夺取这个国家的那一瞬间开始西岸联邦就已经与他们无关了,西岸联邦“就是克里斯托弗”,仅此而已,所谓国家意志不过是个人意志而已。至于他的行踪?也见鬼去吧。这位短命的帝国执政者几乎从来没有过公开活动。
但是克里斯托弗的幽灵还在。
他的幽灵渗透在整个社会结构中,渗透在每个能勉强运行的公共设施中,渗透在每个像是榆木脑袋一样的傀儡中。
这个国家已经没救了,克里斯托弗对于这些事情不感兴趣。
所以?暴乱,就让他暴乱吧!越乱越好!这样的机会一生只可能有这么一次,这是无政府的胜利!
人们的自发游行从未停止,就连克里斯托弗的首都也是如此,康博格,或者是任何一个曾经繁荣的城市,完全堕入混乱的深渊,从八月末由克里斯托弗的举动开始的混乱倾向,在此刻完全进入高潮。
民众的独立宣告,各式各样的民团组织,武装暴徒的组织,以及毫不留情镇压的克里斯托弗机械军团。
染红街道的血与火,充斥鼻腔的烧焦味和血腥气,手持武器进攻办公大楼的暴民,前来镇压的机械步兵和坦克,暴民领袖的呼喊,更多的流血冲突,风起云涌的动乱,碾过红了眼的暴民的坦克,异能的闪光,离子炮的轨迹,划过灼热空气的脉冲,爆炸的巨响,混乱至极的人间炼狱。
这里很幸运的避过了暴乱的风头。这周围所有的暴民都在前往台风的中心康博格,而这里作为一处并没有什么吸引力的刚刚从战火中脱离的郊区地区,暴民其实并不算多,又因为战线的逐步收缩,也很难看到克里斯托弗和基石联合的部队。
这样的缓冲区,为这个支离破碎的国家中可悲的普通人们提供了最后的掩体。人们狼狈的苟活于废墟之中,逃避一个又一个白昼和暗夜,逃避着吞噬生命和灵魂的地狱战火。
然而,就算是这样心照不宣的掩体,也难免被卷入战火。
此时的掩体,已经空无一人,所有的人都凭空消失了。就像是一滴墨水滴在白纸上一样,什么也不剩,只剩下一片象征着“无”的漆黑。这样的黑洞其实已经越来越多见,从地中海沿岸一直贯穿到康博格近郊的这里,它们吞噬了无数的士兵,无数的人,没人知道凭空消失的他们去哪里了,没有人知道。
在浓稠夜幕的掩护之下,一支幽灵部队潜藏于影子中,接近着堕落为混乱之都的联邦首都康博格。
▲此时,联合体,北都第四医院。
徐筱雨坐在为她准备的特护病房的白床上,看向窗外。
今天的北都下着大雪。鹅毛大的雪片被强劲的北风刮来刮去,然后狼狈的落在地上堆成一层并不算可爱的雪。从病房的窗户来看,整个北都的新都建筑群全都覆盖在白雪里,精致而气势恢宏,让人无法抗拒。
对于徐筱雨来说,她其实更想看旧北都建筑群的景色,徐家也算是那边历史悠久的一个小家族,那一整条巷子里的长辈,同辈,没有不认识徐家姐弟的。
而此时仔细回想,徐筱雨的人生总是和“优秀”挂钩。优秀的学习成绩,优秀的外表,优秀的气质,她简直是完美的女强人——但是化用某人的话,“强而不刚,才是你的魅力”。
“魅力……吗。”
她看着雪中一片纯白的世界,自言自语道。
距离那场最后的会议已经很久了。尽管徐筱雨已经恢复神智有一阵子了,但她还是没被允许擅自走动。不过,她自觉已经很幸运了——相比于至今还没有苏醒的哈博·斯坦因来说的话。
“真漂亮啊。”
“是啊。”
突然出现在门口的是维多利亚,徐晨的助手。她撩了撩遮住左眼的刘海,向着徐筱雨微微一笑。
“维多利亚,你来看我吗?”
徐筱雨对着维多利亚笑笑,“你也觉得这雪景简直是美不胜收吧。我记得徐晨说过以前是西岸人来着?”
“是的,我最开始住在卡累利阿海岸。那里的雪很廉价,就并没有觉得有多可爱,只是觉得没意思而已。不过走过更多更多的地方之后才突然发现其实雪是真的很美。”
维多利亚笑了笑,把手里拿着的一大瓶咖啡奶茶放在病床边的柜子上。
“确实呢。”徐筱雨笑了笑。
“最近队长(leader)正因为很多上面的公务忙的不可开交,也没有太多时间和精力来陪着你了,我也是代替队长给你道个歉来的。”维多利亚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小型卡片,放在徐筱雨的手上。
“还有一个就是这个原因。”她说道,两人的目光都落在这张薄薄的卡片上。那是一张黑蓝相间的塑材卡片,黑色为主体,其中一面有几个简单的蓝色斜带做装饰,自己一个小小的芯片,下面还有一串代码,另一面是蓝色的短剑徽标以及一个大大的WILL。
“这是什么?”徐筱雨问出了这个理所当然的问题。
“这个是识别卡,WILL的识别卡。是给你的。”
维多利亚说着,坐在了病床边上的小折叠椅上。
“给我?”徐筱雨似乎完全没想出这张卡的用意,而维多利亚当然不会就这么放着把问号写在脸上的徐筱雨不管。
“是的。这张卡是这个月初改组之后的统一新识别卡,凭这个才能进掩体。别的……还是先不要问了,我们很快就会动身撤离。”
“所以说还是走这一步了吗?”徐筱雨听到维多利亚的回答,有些不安的摇了摇头,“最后各个国家的军事冲突都会爆发吧,如果这种事情被披露的话。”
“是的,所以说这种秘密撤离是最稳妥的。一旦把信息扩大范围就会引起非常糟糕的后果,甚至是全球大混战也说不定。而且,掩体并没有办法容纳太多人,现在的20万人已经是很勉强的数值了,并且非常遗憾的是,可能二十万人也还是太多了。现在的秘密撤离已经要接近尾声,我们可能也是联合体这边最后一批撤离的。”
“是么。那撤离之后呢?你觉得我们能打回来吗?”
徐筱雨抛出一个让维多利亚无法回避的问题。
“老实说,很难。就算不考虑物资的问题,克里斯托弗的计划之后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尘晶辐射也是个未知数,尘晶辐射至今为止也没有什么合适的处理方法,关于那个计划我知道的也并不算多,队长他似乎还瞒着我不少。”
“他可能也是怕你失去斗志吧。”徐筱雨把那张卡放在一边的床头柜上,和维多利亚直勾勾的对视着。
“可能吧。”维多利亚耸了耸肩,改了个放松的坐姿,低下头不再面对徐筱雨的目光。
“队长他……太累了。加入圣堂开始就是一直这样,永远把事情都扛起来,不让周围的人给他担心。可是,可是现在都已经是这种无暇自保的状态他为什么还……”
维多利亚攥紧了拳头,重重的叹了口气。
“晨子他一直都这样。当年参军也是,更早的时候在家里也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也没办法,更何况我们已经由几乎三年没见面了,当初在联合航线那里真切的再见到他的时候我已经快认不出他了。这三年他肯定又苦又累,最重要的是心累啊。”徐筱雨看着维多利亚,有些无奈又有些担忧的说道。“说实在的,和我这个姐姐相比,更了解现在的徐晨的是你啊。身为圣堂的官员和士兵的徐晨。我记得你说过他救过你对吧?”
“嗯,三年前,在伯恩斯。”维多利亚点了点头,抬起的眼眸闪烁着泪光。“没有他我早就死在那里了,本来就是孤身一人,就是死了也无所谓。要不是刚好队长他和战队走散遇见我,我就没可能活下来。从那时候开始,他就是一直,一直把所有事背在自己身上。我不想看到他这样,但是……唉。”
一言难尽。
对于这两个可以称得上是最了解圣堂新任联合体总干事徐晨的女人来说,其实已经无需多言。况且,在如今的紧迫状况下,也没有多少时间说太多了。
“会有办法的,维多利亚。我会跟你们一起,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尽力帮忙。”
维多利亚憔悴的笑笑,然后把目光转向窗外的雪景。
雪已经停了,现在能看到的是清晰而纯粹的城市雪景,惨白的让人几乎窒息。
“真漂亮啊。”
▲此时。新合众国,自由广场。
自由广场此时正是深夜,寒风刺骨。然而就是这样的环境,也仍然是人声鼎沸。作为整个合众国之中最具政治性的一处景点,合众国历史上面临严重危机和对峙局面的领导人都曾在此演讲,从两百多年前整个历史上独一无二的“东西五十年对峙”,再到大裁军时代的声名远播的“警戒宣言”,三年前的“人性自由意志辩护论”,以及大大小小的煽动性演说。
民众聚集在此地,等待着年轻的总统在今天上午宣布的演说。
不知道已经是几点了,广场被人民团团围住,各种各样,不同阶层的人。
在广场正中心的那座奇异而抽象的“自由之钥”雕塑下,在整个合众国,甚至整个世界的注视下,新合众国年轻的现任总统马库斯·格文。
“各位民众,整个世界的民众,拥有着自由意志的,不分种族,国际,年龄,性别和阶层的伟大民众们!我代表我所拥抱的宏大理想向各位问好!今夜——此刻,我们各位聚集在此,在这全世界自由意志所寄托之地,在这有各位庄严法官所注视的法庭之上,对于这个世界上违背人性的极权主义者,大辛迪加和独裁者进行控诉!对在如今的文明时代泯灭人性的屠城者控诉!对将人民置于炼狱烈焰中不顾的失格者控诉!
这个世界上曾经存在过无数的生物,其中只有我们人类的大家庭拥有文明,拥有智慧,拥有绝对的理智与良知,我们经历了无数的风雨,有过内讧,有过争执,有过混乱与战争,但是人类的良知总是会在最后阻止疯狂的我们,并且呼唤更多的人清醒过来,从毫无意义的战争中尽力脱身,而对于那些背弃人性的疯子,清醒过来的民众会结成强大的合力,将带来地狱业火的恶魔从金字塔顶拖回地狱。我们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没有一次不是如此!从几百年前反击铁血十字民族阵线和旭日第一帝国的战争,再到东西大对峙反击极权主义者的伟大胜利,再到躲在裁军协议之后的野心家和无耻商人们,都是如此。人性或许会被短暂压制,但是当恶魔露出獠牙之时,便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们回归人性,并且为了自己,也为了整个人类而投入伟大的革命与战火中,他们向我们雄辩的证明,人性永不灭!
然而,当今的世界却出现了一个与之前所有一切恶鬼都不同的邪恶存在,他是人性一切阴暗邪恶之处的结合体,是非人的存在,他的意志被完完全全强加在自己的国家甚至是整个世界。从北冰洋的贝林兹海再到北西大洋的外北海,再到曾经风景秀丽的地中海,甚至直到北部同盟边陲的凡卡洛夫和卡累利阿,在今天我们知道炼狱的界限已经被人为的划下。在这恐怖的穹顶背后,是一个疯子——一个集铁血十字和中央管制委员会于一身,现身于我们这个繁荣发展的和平时代的极权怪物。没有任何的意识形态,经济理论甚至是对外宣传和舆论掩饰,赤裸裸站在这个世界所有有良知的文明人面前的缝合怪物,凭借着牢不可破的经济,政治,技术与文化的管制手握能够毁灭人类的利刃,呼号着自己的铁蹄踏平一切。
这个怪物的性质是整个历史上独一无二的。不论是老亚当,老卡尔,或者是任何一个杰出而独一无二的社会学家,经济学家,政治活动家,都没有描述过这个怪物绝对的混乱状态——他是早在一百年前就被警戒的数据独裁者的真正化身——甚至更加恐怖,尤其是在这个真正万物互联的年代,这只在康博格地堡之中狼狈躲藏的毒蛛,他的毒液和网延伸到整个国家,甚至是穹顶之外的世界——从一个小小的孩童遥控玩具,再到能精确毁灭一座城市的天基动能武器和满载着绝望的‘先锋’战略轰炸中队。
这一次我们所面对的是人性的重大挫折。是自由,甚至是立足于蜂群思维的旧时代极权主义者们所不能看到的局面,各位朋友们。这是人性的失败,仅此一次,彻头彻尾的,在那恐怖的穹顶之后,是每个人生下来就注定的敌人,是彻头彻尾的恶魔。
而我们,作为人性和自由的一方,必然与降下穹顶的恶魔斗争到底,以任何可能的方式拯救更多的人,与世界人民,与人性和正义同在!”
台下,掌声与喝彩声一瞬之间突破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