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7/08/30-中央军区CK25,先锋报。

总部位于CK25区的先锋报是一家并不算大的报社,但是在如今的时代,先锋报也是及其难能可贵的言论高地了。在这里不需要担心来自宪兵队的政治审查,也不需要顾忌太多。根据军区的管理条例,先锋报有非常高的言论自由。

不过那也是直到此时此刻为止的事了。

再怎么说,在“冲击(Impact)”的一周年纪念的日子爆发了由民权分子煽动的一次政变尝试的状况下,这家报社还允许声援暴乱分子的煽动性言论刊登,单是这点就已经足够让宪兵队采取战时条例来把这间报社里的人全都关进禁闭营了。宪兵大多因条款限制而不能使用致命性手段,但是暴乱者不会受影响。

尤其是,现在来自酵母加工区的暴乱分子已经造成了至少十名宪兵死亡。

宪兵正在开始反击,大批暴乱分子被收押进了临时监禁区,据初步调查,他们似乎很可能受到“非煽动”的影响。

当然,先锋报的反常举动也值得警惕,在此时此刻更是如此。他们的报道已经开始脱离了“言论”,“观点”或者是“事实”的范畴,那已经变成了赤裸裸的煽动,将事实添油加醋的颠倒过来。某种意义上和中央军区的官方报刊《薪火报》在关于“冲击”的七个多月中关于前线的许多报道的性质比起来更加恶劣。

因此,此时此刻,上面决定采取手段。

一队身穿作战服的宪兵破门而入。

“封锁这里,一个人也不能逃!”

领头的那个人大手一挥,其余几名手持眩晕枪的宪兵冲进了编辑部。

“你们要干什么?!”

一个身材有些臃肿的报社成员指着站在最前边的哪位发号施令的宪兵质问道。

“干什么?”那人笑了笑,“就这还需要我说吗?”

“你们这是妨碍民意!是独裁!”他气急败坏的指责道,颇有丧家犬之感。

“算了,蠢材真是无可救药。还是说……”

他相当不屑的笑了笑。

不一会,几名宪兵押着《先锋报》的编辑部成员们出来了,集中在了报社的大厅里。不过,似乎有些事情并不太妙。他环视四周,发现最关键的目标并不在这里。

“那个主编在哪?”

宪兵里领头的人这么问道,不过并没有人回答。于是他把通讯器打开。

“安娜斯塔西娅,你有发现任何逃出去的人吗?”

“没有,林。”

安娜斯塔西娅此时此刻就在先锋报办公室外面,她的“影子”已经包围住了所有的通路,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掌控。而很显然她没能捕捉到那名主编逃离的情报。

“看来是早有准备……切,被摆了一道。”

“林,接下来怎么办?”安娜斯塔西娅有些关切的问道。

宪兵队长林博渊自知被算计,但也只能打道回府。

“希望你们会喜欢宪兵队的禁闭营,先生们,该走了。”

* * *

中央军区某处。

他们二人站在这处不会有人留意的地方,交换着情报。

“是的,他们已经把报社的人都抓去了。”

一位穿着最近新换装的制式粗布外套的肥胖男人气喘吁吁地说道,眼睛盯着藏在阴影中的那个男人。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的眼神黯淡无光,就和死人一样。

而影子里的那个人只能依稀分辨出模糊的轮廓,完全无法得出任何的有价值信息。

“很好。”

暗处的他笑了,笑的阴损至极。那是阴谋得逞的笑。

“碍事的东西都消失的差不多了,宪兵队也开始混乱了,完美符合计划。”

披着粗布衣的那个家伙——先锋报主编,哈迪,他仍然紧张的杵在那里。从阴影之中抛出的一个小巧注射器掉落到他的脚边。他像是恨不得折断自己的身体一般,去捡那支注射器。

“这是给你的奖励。”

暗处的人说完这句话便扬长而去,至始至终,没有暴露自己的外貌哪怕一点。

哈迪急不可耐地撸起袖子,把那只注射器插在自己的左胳膊上,带着一脸满足的神色。

然而,不到数秒,那份满足的神色便僵化了,褪色了,正如他不断流逝的生命一般。

“啊……啊……啊!!!!!!!!!!!”

这一次的药并不是往日的药——当然他是不可能知道的。往日带给他温和的、难忘的、刻骨铭心的“旧梦”的通往天堂的通路,和这支注射器的内容物截然不同。如果说之前让他无法自拔的是一杯甜茶,此时此刻注射到他的身体中的药品就是毫不夸张的岩浆。

这一次是致死性的致幻剂——只不过就算哈迪能意识到这一点,对他来说也已经为时已晚了。

中枢神经系统被撕成碎片的这具僵尸,就这么尖叫着引发一次突如其来的恐慌。

——作为点燃人类最后的堡垒,中央军区之中,轰轰烈烈燃起的民主运动的导火线,所引发的关于整个中央军区的制度甚至一切所引发的“怀疑”与“对抗”。

2207-08-31,以《关于宪兵及最高统帅部的反人类罪行》为题目的大字报被四处张贴——中央军区民主运动就此推向高潮。

* * *

九月三日,中央军区。最高统帅部紧急会议。

无需多言,单凭这会议室内外的反差就能知道,此时的状况有多严重。

位于代号为“脑桥”的区域正中心的那座高塔里,会议室之内,一片死寂。尽管来自几个领域的代表们大多数都是忧心忡忡,但是却无法放出哪怕一点的言语。

这里面最显眼的是穿着一身有古早时期“西部范儿”的咖啡色夹克,左手是义肢的大高个子。他的牛仔帽帽檐压得很低,而且似乎随时有可能用那只左手飞速出枪——那是挂在他腰间的一把左轮样式的核束手枪,也是在中央军区很难见到的真正的杀伤性武器。

还有一个人和他几乎是针锋相对。那个人完全没有警长一般的打扮和煞气,与之相反,让人觉得沉稳、冷静而温和,着装也是正经的西服外套,个子瘦削却并不算高。相比之下在这群人里他的装扮相当普通——如果忽视他腰上挂着的那把老式军刀的话。

实际上,大部分参谋也都清楚,除去上面最后拍板的那位总指挥,这两位的重量在这会议里是最大的——尽管他们分别属于两个对立派别。

比利“警长”基德,宪兵队总队长,扩张派的一员。

以及赫尔曼·克林顿,本土守卫军的头子,守土派的一员。

——这样的两派·两人,一次又一次的将统帅部的会议拉向风暴。

而此时此刻的参谋部之外,宪兵与在大字报张贴出来之后再次鼓起劲头冲击司令部的酵母工厂工人以及一些底层文官。他们高举着不知哪里来的黑旗,拿着来源成谜的军械和燃烧弹,几百人呼号着冲向脑桥区的中心塔。

枪声和爆炸声可以说此起彼伏,虽然宪兵拥有绝对的武力优势,但是却受到一个绝对的限制。他们不能使用致命手段——那违背管理条例。也正因如此,宪兵的伤亡机会比暴民更大。而面对暴民们的要求,唯有两条路——一条是硬碰硬,而另一条路则是选择妥协。

——再回到会议室内。

“各位,我想很显然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了。”

说话的是刚刚进入会议室的男人。尽管个子很高却看不出来,黑色的头发也是乱蓬蓬鼻梁上还驾着一副老土至极的黑框眼镜。这个人叫杰森,是中央军区的总司令——的真正身份,似乎在以前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是用易容术改变自己的外貌,不仅如此,没人知道这个家伙的来历,也没人知道他的年龄和背景——以各种角度来看,这个人的存在都和克里斯托弗一样诡异。

而这一点也是民主分子一开始就大肆攻击的焦点之一。在如此非常时期竟由一个背景模糊来历不明的家伙担任军政府的头子,这一点毫无疑问不会引起广泛接受,而一年前的“冲击”中EMPC(即经济军事政治委员会,最高统帅部的下属机构)的一系列效率低下和办事不力的表现更是为军政府添上了一层“毫无用处的独裁政府”的色彩。

“我想现在的状况已经没办法再拖延了,当务之急是稳定局面,不论是什么手段都可以。如果混乱状况再拖延下去,不排除会将影响扩散到舰队甚至派遣军的可能。”

“你的话非常让人气愤,总司令先生。”

比利相当不满的捶桌子,“你那话好像在说我们要向不知道居心何在的民主分子暴徒跪下磕头。”

“得了,比利。”克林顿相当不屑的白了比利一眼,“他们要求民主的原因也可以理解,并且显而易见我们如果不采取强制行动就没得事情做,同样显而易见的是,那大字报在某些角度上没怎么说错,不是吗?军政府的条例是为了可能的对外扩张而准备的,而现在显然不具备那个条件。按照这个基础来推论,军政府会受到这么多反对意见是有道理的。”

“别在这里宣讲你那毫无远见的缩头乌龟理论了。”比利没好气的瞪了克林顿一眼,结果杰森反而摆了摆手做调停姿态,无视比利的本能性反感。

“说下去,赫尔曼。你什么想法?”

“很简单,他们想要民主就给他们民主。”

“你这是叛乱!”比利伸手就是掏枪,直接瞄准了赫尔曼·克林顿。后者也不甘示弱,用几乎能看到残影的速度抽刀,笔直的指向了比利·基德。

“好了,别再窝里斗了。赫尔曼,说你的想法。”

“我们现在处于被动状态,几乎一半的酵母工厂生产力被耽搁,再继续下去很快储备量就会开始使用,生活水平下降,再引发新的连锁反应,比如更大的动乱因素。”克林顿收起了刀,而比利虽然一脸不情愿,但是也放下了枪。

“也就是说,唯一稳妥的办法就是满足他们的需求——民主政治。尽管我也清楚在如今的条件下这很疯狂,但是只要军政府被架空,他们的愿望很显然就会满足。”

“你是说军政府集体辞职?那样的话,远洋舰队和派遣军的反应不可估量。你这就是摆明了要叛乱!”比利尽管没再举枪,但是语气中的怒气丝毫未减。

“当然不,只是,换一种方式,满足他们——理解吗?保留军政府和EMPC,但是移交最高权力,这是唯一的可能对策。”

克林顿如是说道,耸了耸肩。

杰森很清楚他说的话在理。于是,就像是认输了一般,他低下头,面向压迫而阴沉的墙壁。

“各位,看来这次我们只能让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