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进入极光海的我们来说，外界/基地的状况几乎是完全未知的，因为主脑活动和尘晶谐振的影响，我们潜入者的直观时间流速要比外界的客观时间快的多。一般来讲稳定的时间导流速度比例是一比三五三，而这种程度的时间延迟就意味着在各种潜入行动中永远都是由队长负责行动的具体指挥。

不过，这一次显然身经百战的队长也没能及时下达指示。对于我们所有人都是一样——眼前的这光景太让人震惊，以至于很难下达判断和指令。

以往的特异点调查，基本上都是全副武装的潜入以后再利用能指示特异点方位的程序来大致定位，最后再进行捕获。目前为止的所有特异点都是以一个人——也就是特异点本体的人格为形态的，而他们的特异点性质往往是这个表现出来的人形身上某处的小装饰或者小道具为特征的。

比如一个特征为“斩断”的特异点。本体就是一名被家庭暴力各种折磨的家庭主妇，而她的特征就在那把厨刀上，那东西能够斩断一切，包括潜入者的特异点。而这一点在需要监察的对象并不多的时候会使调查十分得心应手，而且直到今天以前我们都没能找到一个需要检查的对象多到让我们感到棘手的状况。

“第六十七次潜入调查，现在开始。布朗，试试打开侦测器(Observer)模块。佐伊，准备进行波频分析。”我们的队长在稍微的冷静之后下达了命令。

布朗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在他面前出现了只有我们这些潜入者才能看到的平板壮操作模块——其实我们这些潜入者对于极光海中的这些居民们也是完全隐形的，直到我们选择实体化并开始对这个虚假的真实世界进行干涉。

“侦测器上线了。”伴随着像是铃声一样的“叮当”一声，布朗说道，“正在扫描并接入本地主网。”

这个世界的侦测器可不是一个小巧可爱又隐形的高空悬浮侦察机，而是直接接入这个区域的“网络”来从源头获取数据的。

“地形数据和特异点侦测报告已经上传到各位的目镜网络上。”他说道。在此之前几秒钟，我的目镜右上角也出现了一个拥有复杂指示的迷你地图。

“正在进行波频分析，速度比以往慢了不少。”佐伊看着自己眼前的操作模块说道，“……好了，结果出来了。信号非常强，大概就在半径一公里以内……但是我们现在所在位置的人口密度，这半径一公里的排查对象还是太多了。但是很奇怪的是，我这里只能侦测到强度，却没有任何其他有用的数据……看来这次不论怎么看都有点麻烦。”

这支小队一共十人，一名队长，两名支援，两名侦查员和五个突击兵，我属于突击兵的一员。在潜入任务中，这种队伍结构几乎无往不利，而现在的状况似乎对情况提出了更好的要求，至少对侦查者的手段是的。

“我建议寻找一个制高点来让我调试一下分析程序……这里的波动密度太大了。”佐伊叹了口气说道。

“胡佛，阿诺德，准备区域传送。目标……353-985-068-355，也就是那座大楼的楼顶。”布朗对着负责支援的两名士兵说道，随即他们也开始在自己眼前打开一个传送模块的操作面板，准备传送。

“全员，准备传送。”胡佛有点软弱的声音传来，随即目镜上出现了一个T的标识，而夏洛特也做好了承受冲击感的心理准备。

“5-4-3-2-1……”阿诺德的倒数开始。

一阵晕眩。再度稳定精神并睁开眼睛之后，我发现现在的自己正站在一座大厦的楼顶，抬头便是诡异而美丽的深蓝色极光。“传送成功。”胡佛叹了口气说道，“我差点以为传送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失败。”

此时，佐伊正在一脸严肃的重新调试她的波频分析模块，大概摆弄了几分钟之后，她重新激活了波频分析。

“效果好多了，队长。现在的波频分析显示的特异点强度和刚才相比有衰减，不小的衰减。放射方向虽然模糊但是确实有一点头绪，请稍等，我正在分析。”

队长和另外几名突击兵走到了大楼的边缘，看着这座灯火通明的夜之城。车流如同光之脉，将这座冰冷的钢铁森林的分子以这中心城区为心脏输送到远方。这样的信息量是从未拥有的，而对于已经见惯了避难所那密闭而压抑的残存人类来说这更是久违的城市开阔感，几乎是货真价实的城市，比南极大陆地下的冒牌货高级多了。

而我则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天空的极光。

那是主脑活动的反映，而主脑活动的基本单位正是被困在这个无尽的梦之现实中的人们。那之中会不会有艾伦？会不会有夏洛特曾经见过的某些人？她不知道。但是只要被困在了这里，大概就有可能出现在任何一处的极光之中吧。如果艾伦没死在克里斯托弗之前，大概也会出现在极光之中吧，可望不可即，照亮了极夜的光。

正当我仰望极光之时，佐伊的波频分析结果也出炉了。

“好的……！特异点的方向探测结果……天啊。那东西就在我们下方，正下方，根据经典趋准验算的结果，就在我们正下方到底面底面半径五十米左右的圆锥区域中。”

“什么？！”站在我不远处的突击手被吓了一跳，然后瞬间就甩出了武器，一把利用“穿透”个“扩张”的特异点杀伤敌人的步枪。我没记错的话，他是三次任务前才加入我们的新兵，替代那个为了掩护我们夺取特异点而独自阻挡主宰的“免疫细胞”的突击手。不然他也不可能犯这个错误——作为旁观者的我们不会被这世界的普通居民侦测到，也没办法对这个世界做出影响，仅仅是旁观者(Observer)而已。

“等等，那东西的位置变了。不，这不可能？！那东西正向上加速，向着我们而来！”

佐伊突如其来的报告，将气氛拉到顶点。

向着我们来了，被侦测到了。

这怎么可能？在一个如此拥挤的世界，为什么会有如此的情况出现，而没有被主宰的免疫系统抹除？他侦测到了我们，然后直接向着我们来了，然后又能怎么样？疑点太多了——但我根本没时间思考。

“距离仍在接近！”佐伊紧张的报告。

“我们的侦测模式被强行退出了！”布朗嘶吼着，甩出了一把“静止”的手枪。

“全员，准备应战！”队长说着甩出一把“穿透”和“冲击”的狙击枪，而包括我在内的几名突击手也熟练的甩出自己的步枪——现在我为刚刚嘲讽那个新人感到抱歉。

“预计十秒后到达！”佐伊报告着，拿出了自己的防身武器，一把“混乱”的手枪。

“五秒钟！”

没等她说完，一阵冲击先袭击了我——也只袭击了我。这是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非常怀念的感觉，但我怎么也没想起来这究竟是什么。

“快逃，夏洛特。会毁了一切的。”一个声音突兀的出现在我的心中，那像是我自己的声音，但是某处却有着点决定性的差别。

什么？谁毁了一切？怎么回事？

“快逃。你是希望，你是最后的希望……”

越来越摸不到头绪。

“求求你，一定要活下来，结束这一切……结束这场梦吧。”

“来了！”佐伊吼道。

下一秒——在大楼边缘的空中，优雅、秀丽，一袭白衣的那个纯白色身影，她的右手紧紧握住一把样式古老又华贵的刺剑，就和她的打扮一样，至少是五六百年前的风格。她的白发也飘扬在风中，而那双银灰色的眼睛，饱含着感情，人类的感情。

没有人开枪。

“旁观者们，快逃。不要丢掉，最后的希望。”绚烂的极光下，那个人这么说道。就像我们每个人都注意到的，她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