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雯所说的西点屋就坐落在轻轨站内,内部空间的宽广让人很难相信这是一个开设在车站内部的店铺,想来店铺租金不算便宜。几张桌子一字排开摆在落地窗边,窗外是步履匆匆的过客,窗内是品味奶茶的恬静少女,这样的反差真是格外有趣。
由于晚高峰人流高峰早已过去,而食客离开的高峰期也没有到来,车站看上去显得空空荡荡,这家店自然也不例外。由于临近打烊,半空的货架上摆放着的,大多是销售未完的面包,有一些已经给了七折折扣。薛雯进店后二话不说就朝着其中一个摆放着“北海道吐司”的货架走去——凭直觉这应该就是明天早饭了。
冷柜里面摆放着的甜点看起来相当诱人——比如说那个提拉米苏杯,洒着满满的可可粉,透明的杯身显出蛋糕和芝士的交错,要不是刚才的牛排套餐吃得特别饱,我还真想继续吃下去。
“您好,麻烦把这个也给我一份。”正在结账的薛雯,又加了一个提拉米苏杯。
“小妹妹你有这样温柔的姐姐真幸福啊。”
果然自己刚才那样直直地看着冰柜太显眼,才会被在场的店员发现的吧。
话说回来,之前在厨房里看到过电烤箱来着,要不下次试着自己在家里做些烘焙吧。
结完账,薛雯并没有显露出要走的意思,而是点了杯奶茶,带着我们两个坐到了窗边的桌子上。于是就有了开头的一幕。当然,那绝对不是什么美好的开始。“来解释一下?”刚才还非常温柔的姐姐大人就这样直直地盯着我们,仿佛想要勾起我们内心深处的恐惧一般。于是,薛霁和我都默默地垂下了头,摆出一副任君处置的样子。
不对啊,这不应该是我的错啊?这件事的起因完全是薛霁好吗?如果他没有对马灵雅做出那种举动的话明明什么都不会发生的啊。
“额……啊……嗯……”想了很久才准备开口,结果一开口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其实只是……只是老师来……来家访!对,家访。然后薛霁……哥哥……哥哥他就主动提出……提出……去吃饭……”最后磕磕绊绊地把事情的起因讲出来了。
“哦,那么吃饭吃着吃着为什么跑到了小巷子里呢?”薛雯停了下来,饶有兴趣地追问。
“还不是因为你”我这么想着。
“还不是因为你。”薛霁这么嘟囔着。
不过,他的嘟囔声听起来有点大,因为对面刚才还面无表情声色严厉的冰山美人薛雯,突然面露羞赧,猛地低下头喝了一大口奶茶。
“咳咳……”估计是被呛到了。
“真是麻烦。怎么样,没事吧?”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试图站起身的薛霁,被薛雯摆着的手挡了回来。二人的姐弟情深,令我这个旁观者羡慕至极。虽说我现在和他们是名义上的亲人,但终究还是隔着血脉的关系吧。
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后,总是会时不时暗示自己朝着那种自己被孤立的方面想。要是有一天薛霁也能像这样对待我该有多好。
就在这种胡思乱想中跟随着他们出门,没顾得上抬头看路,不小心撞到了一个物体——软软的,还挺有弹性,但是能闻到很浓重的酒精气味。
“哪个小兔崽子走路不长眼,敢冲撞本大爷?”上方传来了一个骂骂咧咧的人声。
“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这种话,对付绝大多数人都是非常有效的,但对付我眼前这位一是不赶时间到处闲逛,二是醉酒之后蛮不讲理的挺着啤酒肚的男子,恐怕就如同耳旁风一样吧。
“就几句轻飘飘的道歉?你撞到老子了听到没?”那人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开始扯着嗓子吼了起来,中间夹杂着不堪入耳的咒骂声,而且还越骂越起劲了。由于体态上的差异,我很难脱身。
“这位先生,对方只是一个小女孩而已,犯不着这样大动肝火吧?”
是薛霁的声音,他挡在了我和那位大叔之间。
周围的人潮开始聚集了起来,看他们的衣服貌似大多数是附近学校下晚自修的学生,因为恐惧不敢贸然上前劝阻也是在所难免的吧。不过这种围观者的不作为在此时实际上是助长了醉汉的威风。
“我教训这个小女孩关你什么事?你是居委会大妈的孙女吗?”不得不说醉酒的确能降低一个人的判断力,刚才可是我觉得薛霁男子力最高的一瞬间了,居然还是能被当成女孩子啊。
不过这位大汉显然不准备放弃纠缠,一次又一次抡圆了胳膊向着薛霁挥去,但每次总是能被他巧妙避开。
“她是我妹妹!”这样拿自己瘦弱的身躯和对方一个壮汉周旋的薛霁,或许是真心把我当妹妹看的吧?啊,我忽然感觉到了喜悦。
“还有!我是她哥!”果然被别人直接当作女生这种事是不能容忍的吧。
“这位同志!我们是警察!冷静一下!有什么话好好说!”僵持了几分钟后,人群突然分开,驻站民警在薛雯的带领下赶了过来。两位民警迅速地分开了大汉、我和薛霁三人。
“因为事情本身非常轻微,就不带你们去做笔录了,我们把这个醉汉送去醒酒。”说到“醒酒”两个字的时候,年轻的警察哥哥脸上露出了无奈的微笑。果然这种麻烦的任务每天都会有啊。本以为这件事会这么收场的我,却没料到后续的发展。
“同志?同志?你没事吧?”随着周围人群的焦点转移,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刚才那个西点屋的门口。另一个警察正在摇晃着大汉的肩膀。而大汉则整个人瘫倒在地,不看到他的那个样子,我是无法相信“烂醉如泥”真的可以如此形象。围观人群则开始了窃窃私语。
“现在广播寻医……现在广播寻医……”寻医通知在车站中一遍又一遍地回响着,但是却没有任何人出现。
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如同疯牛一样的醉汉,怎么突然就倒地不起了……
话说回来,他像疯牛一样本身就不太对劲吧……这样想着的我细细梳理了一下他的行为举止——胡搅蛮缠、情绪激动,越来越兴奋、跟薛霁对决时的身体不协调……所有的症状都指向一个可能性:
“可能是急性酒精中毒。”脑子里立刻蹦出了这个名词。
托前世对医学知识有些了解的福,虽然从未在生活中遇到急性酒精中毒的病例,但做一些基本的病情判断,我想还是可以的。那位警员一直在摇着病人的肩,但是对方却没有进一步的回应,这点让我非常担心——一旦中枢神经系统受到了抑制,那么可能连最基本的呼吸都无法维持了。与其等待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医生,不如自己直接去掺和一脚——虽然说我一直不怎么热衷于多管闲事,但这种情况下不去看看的话,心里总会有一道过不去的坎。这样想着的我,挣脱了薛霁的手,顾不上他人的阻拦,跑向了瘫倒在地上的壮汉。
双膝跪地立在病人左侧,先搭脉搏——看起来还比较平稳;接下来侧身去听呼吸,也没那么糟糕,或许是因为喝的酒不算太多吧……万幸万幸,不需要让我对他心肺复苏——哪怕是就在他身边确认下生命特征,他整个人身上散发着的浓重酒味就让我无法忍受了。下次再碰到这种事一定要记住戴口罩……不对谁希望下次自己还碰到这种事啊?
“病患男性,四十岁左右,体重约85千克,初步怀疑急性酒精中毒,必须立刻送医。”这样回头对正试图把我拉开的警察叔叔搭话的时候,我看到了他脸上的诧异。
“这是我爸爸妈妈教的,警察哥哥你们一定要动作快一点啊,这位大叔恐怕撑不了多久了。”装出一个天真无邪的微笑,我尝试着把刚才的事情糊弄过去……上苍啊,要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才不当这个现实版的柯南。
“现在外面的路况很糟糕……救护车很难进来啊。”他的脸上露出了焦急的表情,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这样,我们用轮椅把他推进列车,这里下行三站就是省武警总医院,我们马上和调度中心取得联系,请求协助。”人群的包围中,不知道何时出现了几位身着地铁制服的人士,推来了一把折叠式轮椅,一群人齐心协力把壮汉抬上轮椅送进了车站。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不是我们所要操心的了……
“那个,几位请留步,我们需要几个目击者来证明……证明……证明那个……”果然有些话是不太好意思开口的。当然,这种事情自然是让家中长女薛雯出马了。
“从今天早上开始我就觉得很奇怪,爸妈到底都给你灌输了些什么奇怪的知识啊。”回家的路上,薛雯摸着我的头,说着家常话。
“说实话,今天我和那个壮汉过招的时候有没有特别帅?”走在前面的薛霁突然转过身来,这家伙还沉浸在和那个醉酒壮汉打醉拳的场面里吗?
“是呢是呢,薛霁哥哥最帅了。”嘛,这句话也是真心的,毕竟现在想起来还是有些心有余悸——酒喝到那样的地步,那人的行为基本上不能用理智来衡量了。
“那么,小雪以后能不能不要总是躲着你哥哥呢?”一边的薛雯突然插了句嘴。
看着薛霁尴尬地固定住的滑稽身姿,我到现在才如梦方醒一般:
欸,原来和薛霁关系不好的问题,一直是我这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