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会眷顾温柔的孩子,裹起波浪越过渔船,悄悄掠过村子上空,停留在小木屋的窗边,轻轻呼唤之后消失不见。
“该醒了哦,贪睡的孩子莱拉。”
于是少年莱拉从梦中惊醒,天蓝色的长发垂下,有些碍眼,他卷起发鬓放在耳朵后面,抬头看向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
“巴尔,要出门了。”
肥胖的白猫从隔板上跃起,站在莱拉的肩膀上,一只爪子按住他的脑袋,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
“睡得还好吗?”
白猫会说话,毕竟是一只相当高级的魔物,被誉为卡萨的双耳。
“嗯,好像有做了一个梦。”
“是吗,梦到了什么?”
“在大海上,一个小舟,一个男人,穿着银白色盔甲,披肩上有狮子纹章,他怀里抱着我,哼着童谣,让我不要害怕。”
莱拉很小的时候顺着洋流来到这座名为拉拉提亚的小岛,所有目击者都声称少年躺在竹篮里,并没有什么穿着铠甲拥有狮子纹章的男人。
村长雷恩是一位和蔼的老人,也是唯一一个曾经去到过岛外生活的人。他告诉莱拉狮子的纹章有很多,譬如中心王国米亚拉,联邦帝国索鲁,还有很多小型国家都喜欢使用狮子作为纹章。同时狮子在东山国度中也被当做勇者,英雄一类人物的象征,譬如历战的勇者赫拉塞特就以羊头狮子喀迈拉作为身份的象征。
“又是那个梦啊,嘛,不要在意,你只要在这里生活就好了。”
“知道了。”
推开只会吱呀作响的房门,在附近的河流沐浴,莱拉用草扎起碍眼的长发,一副很困惑的样子。
“多尔,我可以把头发剪掉吗?”
“不可以。”
“为什么?”
“因为这样看起来比较顺眼。”
返回屋子,拿出斧头,前往河谷付诸劳动,一个上午的成果是二十棵大树,莱拉将它们抗在肩上带到山下,行走很慢,每一步都会导致地面留下一个脚印形状的坑,大概有一个巴掌那么深。
赶到目的地的时间是第二天清晨,村子虽然真的很小,但是有很多不同种族的人们。翼人的缇娅饲养了一群可可拉火鸡,每天都会把它们的蛋拿出来贩卖。拉米亚族的邓巴很喜欢吃鸡蛋,但是翼人和拉米亚天生仇视,所以两个人在交易的时候会戴上面具掩耳盗铃。
豹人的里卡多奔跑速度很快,每天都会帮别人买东西,但是会要求对方给予一定报酬,服务对象大多是已经上了年纪的人,雷恩爷爷就是他的常客之一。
莱拉认为即使里卡多不要求报酬,老人们也绝对会给他回报,但是他却主动提出,这样难道不会惹人讨厌吗?
作为普通人类的尤里是村子里唯一会制作衣服的人,加上长相很帅气,所以每天都会有很对女孩子围在他那里。为此尤里总是很苦恼,有时候也会抱怨发牢骚。
“艾米她们每天都围在我这里,会挡住别人来买衣服的。”
总之大家都是很好的人。
一阵风从莱拉身边掠过,嘴里叼着竹篮,双手提着大包小包的里卡多在跑出一段距离之后返回,张开嘴用脚尖挑住竹篮放在地上。
“哟,莱拉,又来这么早啊。”
“已经很晚了,抱歉,没有柴火的话大家会很困扰吧。”
“你在说什么胡话啊莱拉,托你的福,大家都已经储备好冬天的柴火了,你也稍微休息一段时间怎么样?”
“是吗,那就好。”
“喂喂,莱拉,既然你要休息的话,来和我赛跑吧。你每天都扛着这么多木头跑来跑去,要是放开手脚的话说不定会比我还快。”
“不能休息,山上的野菜,要准备过冬的食物。”
里卡多把手里的东西也放在地上,用手掌重重拍打莱拉空闲的肩膀,力气很大,木材有可能会落下砸到别人,莱拉后退与里卡多保持距离。
里卡多前进,莱拉后退,里卡多非常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说莱拉啊,你住在山上,储备食物很麻烦的吧,偶尔也依靠一下大家怎么样?”
“不能给大家添麻烦。”
收留我让我能够活下来,要好好偿还村子里大家的恩情。
“可我们一直在给你添麻烦不是吗?自从你说什么不能再麻烦大家了搬到山上以后,这八年以来大家用的木头都是你提供的不是吗?你这样下去的话,会让大家心里过意不去的。”
“那只是我应该做的事情而已,并不是什么需要值得在意的事情。”
“我说你啊,算了,拿你没有一点办法。老爷子他们还在等着呢,我要先行一步了。等你有时间了,到我家来吧。至少当年我吵嚷着要照顾一个小孩子开什么玩笑,好几次偷偷把你给丢到山上了。所以对于你而言,完全不亏欠我什么。但是我一直在托你的福完全不需要考虑木头的事情,所以我必须要好好感谢你才行,记住了吗,一定要来啊。”
“嗯。”
里卡多捡起放在地上的东西,迈开双腿奔跑,在经过缇娅身边的时候速度稍微减慢,不过在一瞬间之后就已经带着一条灰尘跑出去很远了。
“啊嘞嘞,我怎么记得好像事情不是这样呢。”
已经跑出很远的里卡多有些难为情。
(要你多嘴,该死的老太婆。)
一阵毫无征兆的风暴在远处出现,缇娅一副笑呵呵的样子看起来却有些恐怖。
“莱拉,可以把木头放在那边的空地上哦,稍后我会让人送到大家家里去的。今天的天气很好呢,很适合去海边散步,稍后一起去吧?”
天气确实很好,适合进行采集,一直住在山的另一面警惕魔物的猎人奇巴纳需要食物,莱拉毫无犹豫的摇头拒绝。
“不能给大家添麻烦,约好了,要去奇巴纳那里。”
邓巴拖着一条大尾巴,拉米亚本就稀少,村子里也只有他一个而已。所以他戴着面具掩盖身份,其实很可笑的一件事,不过本人貌似没有察觉这一点。
“这就是那什么吧,什么来着呢,哦,对了,是叫抛媚眼给……傻子看。”
邓巴的话没有说完,缇娅的翅膀已经到达他面前,他从容不迫的躲过这一击,杀气腾腾的说出最后三个字。
翼人和拉米亚大概就是这种关系,哪一方更强大,就可以吃掉另一方,不过村子不允许付诸暴力。
“这样闹下去的话,尤多先生会生气的。”
莱拉口中的尤多先生是在村长雷恩从岛外回来的时候带回来的管家,总是穿着一身漆黑的礼服,脾气很差,不允许任何人稍微触犯村子里的规则。
在听到尤多先生之后,缇娅和邓巴停手,隔壁难得享受宁静的尤里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莱拉将木材全部放置在一块空地上,白猫巴尔从他肩头跃下,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向尤里。
尤里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并没有将这件事真的放在心上。
“莱拉,你很久没有换过衣服了,这是我之前换下来的衣服,如果丢掉就太可惜了,你拿争取穿到烂吧,那可就帮我大忙了。”
“嗯,谢谢。”
莱拉接过衣服,这个单纯的少年并没有发现衣服是崭新的,也不知道尤里并不喜欢花哨的东西,所以这件有羽毛插在肩头作为点缀的衣服,绝对不可能是尤里穿过的。
巴尔和缇娅向尤里投去赞许的目光,邓巴趁机丢下贝壳拿起鸡蛋离开,缇娅很高兴,纵容了这种从本质上来说是盗窃的行为。
莱拉在大庭广众之下换上新衣服,新衣服很合身,直到这个时候莱拉才意识到,自己作为十六岁的少年个子比尤里还高,尤里很讨厌松松垮垮的衣服。
“尤里,这件衣服?”
莱拉偏过头,露出会令女性伤心的面孔,用皱起的眉头来表示自己的疑惑。
“我特意为你做的,这可是服装大师尤里·科里奇拉的作品,作为回报,以后你要叫我尤里哥哥哦~莱拉。”
“知道了,尤里……哥哥。”
刚才还挺安静的集会突然喧嚣起来,以穿着粉色长裙为首的艾米的女性集团突然冲出,穿着黑色礼服的尤多拍拍手,远处突然有一大片烟花冲向天空,去而复返的里卡多与邓巴带来了村子里的其他人,在众人的簇拥中村长雷恩推着一辆小车走出来。
“咳咳,莱拉,作为村子的一份子,今天是你的生日。作为一村之长,我在此代替大家向你发出祝福,愿你日后能够每日欢笑,不必面对一切烦恼,健健康康的成长,作为拉拉提亚的珍宝,无缘遭遇任何苦难。以上!”
小车上放着一块四层蛋糕,十六根蜡烛正在燃烧,大家催促莱拉快点吹灭蜡烛,许下三个日后一定会成真的愿望。
莱拉双手合十,许下愿望,吹灭蜡烛,做完了这些就要离开。
“喂,莱拉,你这是什么意思?”
邓巴很生气的质问,其他人虽然很失落,不过觉得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很正常。
“愿望说出来的话,就不会实现了吧?”
对于莱拉的提问邓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可没有见过别人有这份待遇。
“嘛,好像是有这个说法。”
“你们不要问我许下了什么愿望哦,如果没有成真的话,我会讨厌你们的,就算是我最喜欢的大家也不例外哦。”
莱拉笑了起来,还是离开了。
在莱拉走出去很远之后,人群暴发一阵骚动。
“哎呀,莱拉真是的。”
“虽然莱拉也是一个好男人,不过我还是更喜欢你哦,尤里。”
“这个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总是这样,忽冷忽热的会叫人受不了啦!”
巴尔跟在莱拉身后,摇晃着长长的尾巴,轻轻跳上莱拉的肩膀,伏在他的耳朵旁边缩成一团。
“莱拉,你在哭吗,还是在笑?”
少年莱拉的笑容很灿烂,眼泪止不住的流下,他也不知道原因到底是什么。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吗?
“巴尔,生日是什么?”
“就是一个人出生的日子。”
“嗯。”
莱拉的反应很平淡,擦干眼泪,收起笑容,少年在森林里忙碌。
“地龙虽然会长时间栖居在一个地方,可坎达地龙会在食物腐烂之后离开,但是这头地龙已经在这里呆了很长时间了,巴尔,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在前往森林深处必须要经过的河谷,一只披着碧绿鳞甲的巨大魔物挡住河流,成为了一座可以使人通过的桥梁,帮了莱拉很大的忙。
“不知道,大概对于龙类来说,时间还没有久到需要搬家吧。”
“嗯,原来是这样。”
巴尔忍不住在内心吐槽,莱拉的神经到底是有多迟钝啊,这头地龙早就死掉了,被口是心非跟在被丢在山上的莱拉身后的里卡多。因为里卡多担心地龙会盯上莱拉,所以把它给杀掉,尸体扔在这里形成了对于魔物而言的屏障,对于莱拉来说很是方便的桥梁。
“巴尔,有血的味道。”
“大概是魔物的战斗吧,稍微绕一下路,被盯上的话很不妙啊。”
巴尔的神情很奇怪,满是担忧,这种神情他没在莱拉身边表露过。
“巴尔,我想过去看看,可以吗?”
“奇巴纳很强,强到了基本死不掉的地步,这座山上本来就只有他一个人,根本就没有担心的必要。”
“巴尔,你在欺骗我吗?”
莱拉的表情很奇怪,很兴奋,又很悲伤,大概少年已经感觉到了什么。
“莱拉,去那里的话,你会失去在这里的一切。缇娅,尤里,邓巴,雷恩,里卡多,奇巴纳,村子里的大家,都会离你而去的。你要思考清楚,你真的想去那里吗,那件事情有这么重要吗?”
天平的两端分量持平,莱拉无法做出选择。
“你也会离我而去吗,多尔。”
“不会,我是你的家人,会和你一起离开,以卡萨之名起誓。”
天平终于落下,很长的沉默,莱拉越发悲伤,终于下定决心。
“走吧,我要去,村子里的大家,我不会让他们从我身边离开。”
“既然是你的决定,那就好吧。”
莱拉的前行没有丝毫犹豫,并不是顺着血腥味,而是遵从内心的声音,顺服冥冥之中的引导。
在一片被撕碎的森林中,一具银白色盔甲坐在树下,胸膛有漆黑的爪印,十分巨大,连盔甲后方的山崖也被贯穿。
莱拉在盔甲身前蹲下,手掌按在盔甲上,闭上眼睛之后,十六年前的森林出现在莱拉眼前,莱拉能够看到自己,很矮小的个子,头发还是耀眼的青色,一个男人在他身前单膝下跪。
“莱拉,这里就是以后你要居住的地方,喜欢吗?”
“不喜欢,为什么我必须要离开家,待在这里,兰茵,回答我。”
“因为……这就是你的命运啊。命运是一个很令人讨厌的词语,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为了你将它斩断,但那是不可能的,我对此无能为力。”
“我的命运?那是笑话吗,可一点都不好笑啊。我是伊赛凡特·莱拉·拉拉提亚,那种东西,在我这里并不是理由,我需要知道真相。”
形象古板只是重复以前发生过的对话的男人忽然恢复了神智,笑容变得更加温柔,他站起身,按在莱拉的脑袋上,将他一头长发揉乱,忍不住流下眼泪。
“你已经长得这么高了啊,可以睁开眼了,我留下的小把戏撑不了多久,大概已经被发现了吧。”
莱拉睁开眼,面前的盔甲已经穿在了兰茵身上,狰狞的伤疤仍然存在,只是抬起手的动作就导致它崩解,不断有鲜血流下。
“你到底是谁?”
“兰茵·哈鲁,守护你的骑士,很抱歉,这么多年都没能陪在你的身边。虽然很想说日后我会弥补,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我的生命只有说十句话的分量,现在已经只剩下八句了。”
“我到底是谁?”
“你在我留下用于唤回生命的映像里已经看到了吧,伊赛凡特·莱拉·拉拉提亚,这就是你。”
“我为什么要在这里?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了取回拉拉提亚的珍宝,这是只有你能做到的事情,也是你的命运。我和骑士团一起护送你到这里,抵达小岛时只剩下十人,现在只有我存活,依靠着通过从别人的记忆中复活的能力【记忆中的光芒】。”
“既然能从别人的记忆中复活,为什么你说自己的生命只有十句话的分量?”
“十句话你已经用掉了五句,现在是我提问的时间。你有好好吃饭吗?长得这么高是公主亲生的吗?会伤心难过开心吗?”
“有好好吃,大家很照顾我。我不知道父母是谁,你可以告诉我吗?会开心,大家没有让我难过伤心。”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不要恨我。”
十句话结束了,爪印开始蔓延,兰茵被吞噬,他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莱拉,我深爱的宝物,永别了。”
巴尔突然开始急躁,雷电落下打碎岩壁击倒树木,雷池保护莱拉。
“你要做什么?疯了吗,莱拉他可是……”
少年已经听不到了,漆黑的身影用手掌砍掉了少年的脑袋,巨大的力量贯穿出很远,一抹电光一闪而逝,莱拉和巴尔的生命逝去。
远处爆发魔力的风暴,纯粹力量的冲突,以此为背景,天蓝色的长发铺散在地,一张秀美的面孔落到中心,构成绚烂的花朵,意味着故事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