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那只黑色翅膀的不详之鸟就这么倒在地上,它的身形在洁白的瓷砖和深黄的课桌间是如此不协调。

少年是离它最近的那个人,而其他注视着它的人都离少年远远的。

少年拿出扫把,将死鸟扫进笤帚。

阴雨中的校园,只有少年孤身一人。

他用手在树荫下挖了一个坑,把死鸟倒了进去,用土埋起来。

这件事给他的印象并不深,毕竟他不带雨伞在教学楼下淋雨的经历数不胜数。

第二幕

父母和妹妹遭难的那天晚上,我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那个时候,窗外的天空劈下一道闪亮的雷电,像是从地狱的

“蔷薇——圣母——”

在混杂于黑夜的亮光中,年纪尚轻的我怒目圆睁,嗓子嘶哑地呼喊着那模糊的话语,但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个词具体的意义。

第二天,警察来我家拜访,宣告我们家族组织的科考队,因为山体滑坡而全体殉难的消息。

我的爸妈虽然是工作上的好伙伴,但是在我三岁那年,却因婚姻生活不和离婚了。我和爸爸在本地生活,而孪生妹妹被妈妈带到了她工作的西欧生活。

关于妈妈和妹妹的记忆,我的印象已经非常模糊。在她们蒙难前,我只是象征性地和她们见过一两次面,也没有什么一同生活的回忆。

我对自己家庭的印象便停留在此,在那以后,我的生活便是在各个寄养家庭之间来回流转。

也许是我年纪尚幼的缘故,我对自己。有时候,我甚至记不清,只存在于记忆中的“妹妹”长着什么样的脸。

然后,伴随年纪的增长,我的生活也开始变得多姿多彩起来,日子一天天总是在网吧充满厮杀的屏幕前度过。

偶尔,也会在深不见底的巷角见到我的身影。打架似乎成了我独有的,“执行正义”的方式。至少在遇到令人不爽的家伙时,可以用拳头让他乖乖闭嘴。虽然我知道这是我身边总是能看到这种人的缘故。

我知道我并不是什么善类,而我也不追求成为善类。

我的名字是罗明锋,不过别人大概都用“疯子”来称呼我。在学校走廊上,知道我是“疯子”而不知道我叫“罗明锋”的学生大有人在。

直到目前为止,我的生活还是没有什么改变。

早晨,当我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好像是收到了什么感应,头就隐隐作痛。

今天是我十六周岁的生日,不过没有太多人会给我祝福。

“喂,小寿星,再不下来的话可就迟到了哦。”

楼下传来了白成玲的声音,她总是这么好脾气地催促我。

整理好衣装,下楼简单地吃完饭,接受了叔叔阿姨的生日祝福后,我和白成玲一起出门。

她是我现在寄养家庭的独生女。这家的主人曾和我爸是校友,巧的是,与我同校同年级的白成玲,在我住进她家的一个月后分到了同一个班。

我对这位成绩优良,品行端庄的乖乖女并没有什么好感。

更清楚地说,我觉得这种一根筋要当好学生的家伙,不应该和我这种“疯子”扯上关系。她的气质和那些戴眼镜的高材生更搭。

我由此不得不感叹——亏了宽松的寄养条例,让我总能见识到各种好跟不好的家庭。

和白成玲一起坐电车时,像往常一样,我在身旁看到了一群带着蔷薇装饰品的少男少女,他们用手机聚精会神地看着各种奇异的视频。

“你的执念,用心实现。”这样的标语出现在视频里。

——看起来真不适合我啊。我在内心默念着。

记得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老师问我们的梦想是什么,只有我回答的是“想当流浪者”,结果遭到了大家的一致嘲笑——只因为我觉得这样就可以真正地逃离这个社会。

所谓的Shocker族,据我所知似乎是一种奇怪的网络组织。他们在各个社交app里用令人眼花缭乱的方式,主张解放自我一类的东西,在我们这一代年轻人中很是流行。

一般而言,年轻些的Shocker族都会在包上上挂个蔷薇吊坠或者在衣服上别蔷薇胸针,以彰显自己的身份。他们的流行很广,甚至我今天下午约架的老对手也有几位Shocker族。

然而就是这样的组织,他们的领导者却一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仅仅是一个虚拟卡通形象示人。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大概是一个穿着绿色长袍,羊头鸟足的怪家伙。名字是叫“弗鲁托”什么的。

总之,我是对这种活动没什么兴趣。

——因为什么都没有,所以就算什么都失去也没有关系。我总是那么想的。

罗明锋今天也抱着这样的想法,无所事事地活着。

在我胡思乱想之际,一名少女的身姿出现在我眼前。

如果只是普通的让人起些生理反应的漂亮女生也罢,但是面前的女生完全散发着不可思议的气息。

金色的长发波澜般下垂,眼眸蓝宝石般的明亮,深红的花纹连衣裙甚是漂亮。

看着她端庄的神色,简直就像是在这里专门等候着我一样。

“蔷薇——圣母——”

她说着这样的话。

这个奇怪的词在我的心中很是陌生。

下一秒看向那个位置时,她忽然不见了。

——也许,只是我的幻觉而已。

第三幕

住到白成玲家的四个月以来,每天我都会陪她一起上学下学。

今天也是如此,我和她保持着不会被人误解的距离,朝车站走去。

这似乎成了我的家常便饭——希望这次寄养的时间会稍长一些。

她作为一个还算漂亮的女孩显得分外自律, 没和任何异性有过暧昧关系。即便是疯子住在她家,也不见有什么不良传闻。

在下午最后一个课间休息时,她们那边的女生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这种无聊的游戏。说起来,她们中间也有几位Shocker族。

虽然我能理解,以白成玲的性格一定会想方设法与邻座打好关系。

这个时候我的头又稍微疼了一下,不过我还是没往心上去。

看起来今天她似乎是玩上了瘾,时不时嬉笑着。与平时的安静形象有些不同。

转盘指到成玲的时候,一帮女生拍手要她讲自己最喜欢的人,她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因为本人不愿意,最后那帮嚼舌女生还是不了了之。

“对了,今天我还有事,不能陪你一起回去了。”

听到我的惯用伎俩,她随即便说:“又是那种事情吧。”

我见瞒不了她,便叹了口气。

“反正你是不会受什么影响的吧,‘疯子’总应该有点疯子的样子吧。”

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她抬起头,脸色微红。

“罗明锋,其实……”

她犹豫了一下。

“……你这么想是错误的。”

“你是一个很善良的人,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善良。”

我忽然愣住了。

“还记得那天吗,你把教室里的死乌鸦扫掉,冒着清晨的阴雨,埋在了小树林的土堆中。”

我仔细得想了想,是有那么件事,不过我基本没往心上去。

“你可真是多管闲事。这样的怪人行为没什么值得好炫耀的——你可要小心我身上沾了什么传染病啊。”

她的眼圈意外地有些发红:“不,我能够看得出来的。你那时候的眼神,分明是那么悲伤和空虚。”

“从那天开始,我对你的看法就变了。你缺少的,不过是缺少一点面对自己的勇气而已。”

我差点就露出了不屑的笑容。

这几年,即便面对大人世界里的管事者,我也从没有怯懦过。

这种说法, 真是无稽之谈。

“如果许下愿望能够成真的话,我希望……”

我打断了她的话。

“这种话啊,那么请问白小姐——”

“我是不是可以‘吻’你?”

说完,她一记响亮的巴掌打在了我的脸上。

那大概是上中学以来,我第一次一动不动地挨着人打。

“你这个变态!”

她气冲冲地走了。

以她的性格,一定会拒绝这种无理行为的。

不管怎样,我还是不希望她离自己太近。

我耸耸肩,向前走去。

第四幕

——接下来要开始的,大概是我的战斗吧。

学校不远处的烂尾楼工地,是进行这种粗俗活动最适合的场所。

“你们全部来吧——就算你们一起来也不会怕你的。”

望着围在我身边的那帮脸型奇形怪状的家伙,我挑衅似的说道。

这时已是下午五点半,夜色已经开始笼上天空。

站在混混堆前面的老大得意地笑着:“疯子,让你这不可一世的家伙见识一下我的厉害。”

紧接着,他冲了过来。不过这家伙的进攻只有笨重可言。

利用简单的格斗技,我三除两下便把他踩在地上。

“兄弟们,宰了他!”

剩下的小混混一拥而上,然后被我一一打得人仰马翻。

不久之后,天空被夜色笼罩。

紧接着,有几个身上带蔷薇纹身的混混忽然不约而同地停下来,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屏幕上刺眼的红光刺入它们的眼睛。

他们的身体经过一阵抽搐,变成了生有利爪和利牙的机械人偶。

它们疯狂地嘶叫着,把周围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混混全部用金属制的巨口撕裂。

随后,它们朝我扑来。

罗明锋,十六岁,此前从来没有顾虑过生死的问题,只是空洞地活在世上。

如今却要死在这里了么。

如果有什么执念的话,如果是我现在想做些什么的话。

——我还不愿意就这样死掉。

我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了白成玲的身影。

——没想到,我居然意外地在意她。

我无奈地嗤笑着自己。

——直到那道明亮的剑光闪过我闭合的眼睑之间。

那是闪电般明快干净的痕迹,一击就将围绕着我的邪物全部劈开。

被装甲缠身的深红骑士骑在机车上,显现在我的面前,头部由烈焰形成的红樱在空中翻飞。

随后,骑士头盔部分的面甲打开。

在面具下的,是那有着不可思议气息的少女的脸。

她看着我,眼中感受不到特别的感情。

我看着她,理应感到一丝惊奇。

但我并没有。

“已经开始了,罗明锋。”

就像是熟知我的旧友一样,在周围的金属人偶化成火焰中,她对我说道。

“你要做什么?”

完全没有别的什么话,我用自己能够想到的最简单的方式问道。

此刻,血红的满月映照在大地上。

从远处的都市高楼的玻璃上,映照出巨大的火光。

那不是夜晚霓虹灯的光芒,而是真正燃烧于街道上的火光。

但是,面前被装甲缠身的少女仍旧安然自若地说道:“杀了蔷薇圣母。”

见我还是没什么反应,她继续把刚才的话语重复了一下,翻译成了我能听明白的意思——

“杀了你的亲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