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冰冷的微笑,程铭树内心的冲动也渐渐开始平息。
确实。
自己实在是太冲动了,明明已经知道了老人的力量,却丝毫不去思考这份力量可以涵盖的范围。
被一时的鲁莽蒙蔽了双眼,随情绪而动说出刺耳的言论。
不对,说到底,自己会如此愤怒,说不准正是因为对老人那未知的力量感到畏惧吧。
因为感到恐惧,所以便需要能够抵消这份恐惧的事物。
对程铭树而言,那事物,便是能抵消畏惧的强烈情绪。
即使自己的言论直指核心,将老人用理想包装的险恶拆穿,但却又不足以击垮对方。现在的情况,是自己被老人绑缚在椅子上,连一条手臂都举不起来,一个拳头都挥不出去。在这样的处境下,再多的言语也不足以化为利刃,相反,这只会累积他人的恼怒,并使自己处于危机的边缘。
因此,最合理的做法分明是保持自己的冷静,并仔细观察对方的反应。
但,就算现在才注意到这点,应该还是太晚了。
倘若自己没有指摘出老人的阴谋,或许对方可能还会放过自己。
但是,自己说了,并且狠狠的斥责了对方。
老人提到过劝诱两字,而既然提到了劝诱,那便代表着老人完全不想让别人注意到其不轨的思绪。那指摘出这点的程铭树,也毫无疑问会被老人视作眼中钉。
恳请饶恕是不可能的,程铭树不会这么做,并且就算做了,那也改变不了自己的立场。
既然这里是研究所,那自己便会在此受到囚禁。
他一点也不想过这样的生活,更一点也不想顺着老人的心意而受到利用。
可是,现如今,就算他再怎么思索,也不可能会找到脱困的方法的……
程铭树痛定思痛的皱紧了眉头。
但就在心底的那份不安逐渐壮大之际,程铭树却因突然想起的事情而一度屏息。
“我……”
他几乎没有细想,便本能的挤出了一个字。
但在接下来的话语成型之前,他却又重重的闭上了双唇。
自己真的要这么选择吗?
自己真的要走这样的路吗?
相比起研究所内的囚禁生活,这明明是更加危险的一条道路啊。
倘若只是想保全生命的话,在这所研究所内进行忍辱负重的生活,又未尝不可?即使那是舍弃了尊严和自由,等同于将能力和自身当做工具,双手奉上,交给他人一般。
相比起现在从自己心底悄然升起的愿望,向这个老人低头,不难道才是最稳妥的方案吗?
程铭树重重的呼吸着,视线瞥向了那个老人,又瞥向了周遭的墙壁,最后,又慢慢转向了自己身下的椅子以及捆住身体的绳索。
他感受着从绳索下的皮肤上传来的刺痛,默默的闭上了双眼。
这份刺痛,这份束缚,正是那所谓的囚禁。
一旦将尊严抛弃,卑躬屈膝的向对方恳求,这份加诸其身的痛苦便将被无限放大。
自己真的想为了所谓的保命而甘受这一切吗?
自己真的想抛弃尊严,仅为了这虚伪的苟且而垂下头颅吗?
不。
不可能。
虽然规模已经不同,但若是选择了这样的道路,那自己便等同于再度变成以往那番样子。
因此……
“……我要参战。”
他必须反抗。
沙哑的声音从程铭树的喉管中传出,划破空气,贯入老人的耳内
面前的老人在听到程铭树的发言之后,先是讶异的瞪大了双眼,随后便轻轻的扬起嘴角。
“哦?为何?”
“我不想在这里生活……并且,更重要的是,我无法原谅,让这一切的事情顺理成章进行下去的始作俑者。”
程铭树没有看向老人,而是让视线紧紧的盯着身上的绳索,仿佛那才是阻碍自己的真正敌人。
老人听闻着这句话,默默的颔首。
一小段时间之后,老人以轻松的语调说道。
“那也行。能力争夺战对于每一个怀抱着愿望的人,都会敞开大门欢迎。无论高尚还是低贱,无论宏大还是卑微,无论善良还是邪恶,只要存在愿望,那便足以踏上能力争夺战的擂台。嗯,没错,即使你打着小算盘,想着有没有能消灭我的方法;或者只是出于不想舍弃自由的念头而逼迫自己这么说道;亦或者只是出于最原始的恐惧,而不想待在这种地方,这都无所谓。只要你心生愿望,并且愿意为了这个愿望而去战斗,我便会很乐意的将你送到能力者的厮杀当中。”
一边说着,老人一边眯紧了双眼。
“但是,对于这样的你,我要追加一个条件。”
“条件?”
程铭树皱着眉头的念叨着。
而老人则不改脸上的笑容,说道。
“对,既然你想回避研究所的生活而去参战的话,我也可以成全你。但是,对于要去参战的你,我有一句想说。”
老人默默的抬起了一根手指,随后念叨起了程铭树的名字。
“程铭树,你作为第二个自主觉醒了能力的人,其存在和研究价值也相当的大。因此,倘若你在战斗中被打败的话,我不会夺走你的能力,而是会将你转移到研究所内。让你脱离外界,就像其他住在这里的能力者一样,一边生活着,一边又得接受能力的研究。这样的提议,你接受吗?倘若你接受,那我也可以现在就放了你。”
程铭树苦涩的咽下了一口唾沫,随即问道。
“那,倘若我死了呢?在能力争夺战中,应该存在着对下死手毫不留情的恶毒能力者存在吧?在那样的战斗中,我受到了极重的伤害而死掉的话,你的提议,不就会变的毫无意义了吗?”
“嗯……关于这点啊。我是不知道你究竟在打什么算盘,但就算你想一死了之,彻底的逃避一切的话。我们这边也会动用回溯能力,提前宣告你的失败,并将你转移到研究所内。”
“是嘛……”
“关于受伤的问题你也不需要担心,咱们这边可是有着能治愈肉体的能力者存在。所以,还请你不用在意。只要伤者不至于死亡,不管什么样的伤害,我们都可以将其治愈。所以呢,在战斗的时候,还请你放开了打,根本不需要一丝顾忌。”
程铭树一度哑然。
不知道接下来究竟该说些什么。
而老人则继续开口说道。
“你同意这个要求吗?”
程铭树没有作答,而是最后再用力咬紧了牙关。
要想逃脱这个老人的魔爪,可谓是比登天还难。
既然这个老人的权力之深,足以撼动这座人工浮岛,那程铭树也难以从这座人工浮岛上离开了。
并且,就算有万中无一的奇迹使他逃离了这座人工浮岛,可在此处创办的能力争夺战却又会照常举行。
无数的能力者会被卷入其中,无数的能力者会被关押进这座研究所内。
并且,在视线不可及的范围内,也可能存在着能力者的兴风作浪。
没有人可以管束这一切,没有人可以终结这一切。
有多少人因此而死,又有多少能力者被拖入了万丈深渊而不得救赎呢?
即使是现在这个时候,也依然有人会因此而受苦。
程铭树思索着,幻想着,随后便倍感胸口的怒火愈加升腾。
这不知该向何处宣泄的愤怒,令程铭树重重的呼吸了一口气。
——我不能逃避。
程铭树对自己严苛的说道。
——即使我逃避了,也依然改变不了事态的严峻。即使我逃避了,也依然是拿其他的人当做自己的踏板。为了能够成功逃脱,也为了能够让那些已经深陷深渊中的人逃脱,我必须……必须去做我能做到的事情,即使那再怎么卑微,渺小到了难以撼动这钢铁大陆的程度。我也必须……尽己所能才行……
以在心底响起的声音,扫去了最后一丝寄生在心底的迷茫之后。
程铭树抬起了自己的头。
“我同意。倘若我失败了,我会作为你的实验品的。但同样,在我彻底失败之前,我会尽己所能,寻找着能终结这场能力争夺战的办法的。”
“哦豁。”
程铭树的话语,既是为了给自己壮胆的,也是为了明确表现出对老人的敌意。
而老人,却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一样,不禁咧嘴笑道。
“哈哈哈哈哈……有意思,真是有意思。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参与能力争夺战的人是为了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而战斗的。呵哈哈……可以,不错。既然你怀抱着此般决意,那我也倒很想看看,你究竟又能做到什么程度呢?”
突然间,一阵晕厥袭向程铭树的大脑。
他认识这种感觉,并且自己猜的没错的话,那是某位精神干涉能力者将他的意识剥夺的证明。
他做不了反抗,但在愈发沉重的眼皮彻底合上之前。
少年也依然笔直的瞪视着不远处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