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他在心里问道，而看起来询问者确实通过他的脑海收到了他的询问。
“我就是你手上的那本书。”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再度在他的脑内响起，“答应我，与我契约，我会改变你的命运。”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古尔丹？”
“什么？”
“没什么。”他回应道，“我应该如何与你契约？”
那个声音停顿了一下。
“只需要在内心说‘对世界意志起誓，我接受与契约者一体同命’即可……你不想知道代价是什么吗？”
“知道又有什么用？”他在心里笑了笑，“你会告诉我真相吗？”
那本书似乎生气了，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不，小子！”空洞而死板的音调没有变化，音量和语速却快了起来，“我不会说谎。我们都不会说谎。只有狡猾的活物才会说谎！”
“是是。然而，具体的条文到契约后你再和我说吧。你应该知道，死了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你应该明白……算了，幸运又不幸的小子！”
——向世界意志起誓……
随着他在心里默念，书页嘭的一声闭合，书面上疑似恶魔的骷髅双眼冒出暗紫色的光芒。
“不，不！该死的，你要做什么！”
老者察觉了变化，狂躁的脸上混浊的双目忽地瞪大，布满血丝。
然而，变化已经发生。
整本书漂浮到了空中，书面上原本闭着嘴巴的骷髅张开嘴，向老者俯冲而去。
“什么?不过是一个死物……”
火光开始在老者的双手亮起，然而在这之前，骷髅已经从侧面将外翻的獠牙扎进了老者的咽喉，喷涌而出的血液全数落入了骷髅深不见底的口中。
“我……不！我不能死在这里……我没有落入邪神的圈套……怎么可能……”
老者的气息迅速衰弱下去。他挣扎着，从虚空里掏出一个血红色的宝石。
“我不甘心啊……既然如此，请您的肉身为我陪葬吧！那种痛苦！您也会体会到……”
宝石在枯瘦的手掌中堪堪破碎，裂痕中射出刺眼的红光。老者的身体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迅速瘪了下去，只剩一层皮包裹着骨架，极为可怖。
老者彻底失去了生机。而他四肢上的束缚也随之解开。
“快躲开，小子！”
他正愣神，书的声音在他的脑中响起。他看去，一大坨暗红色的血液从以碎裂的宝石为中心的发光的五芒星圆形图案中飞出，直指他的方向。
“！”
他向一旁扑倒，那坨血液却转了个弯，直接拍到了他的脸上。
“唔唔”
他痛苦地在地上抽搐。血液从他的口鼻耳中钻入，他感觉到了完全的窒息，溺水以及耳膜破裂的滋味。
“那是跟踪法术！该死……”
在双眼陷入黑暗前，他再一次听到了书的声音。不知为何，这次他似乎从声音里听出了一丝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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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冷。
刺骨的寒冷。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仍倒在那间活该受诅咒的屋子里，老者干枯的躯壳倒在他的旁边。
“你醒了，小子。”
书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我……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又变成了这样……”
他试着振动声带，然而它已经僵硬。从他的嘴里发出的，是最开始那种嘶哑的声音。
“像那个卑劣的家伙说的一样，他毁掉了你的肉体。”声音似乎有点幸灾乐祸，“现在你身体里的血液已经完全凝结，出现这种灵魂裸露的寒冷说明你身体上还留有活性的地方不多了。如果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很快你就会失去所有的行动能力。”
“……为什么我活该受这种折磨?”
刺骨的寒冷在他的骨髓里钻刺扭动，使他仅存的肌肉带着他的身体抽搐。他感觉他快要疯了。
“这是不死者的诅咒。”书本的声音带着讥讽，“永恒的生命的代价。”
“我才不想有什么永恒的生命……我只想当个活人，平庸地花完我在世间的时光……”
虽然这样说，他挣扎着支起了身子，像是他在“故乡”里看到的恐怖片里的僵尸一样笨拙而摇晃着站了起来。
“然而你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
他艰难地扭头看向浮空的大书，似乎从书面的骷髅脸上看出一丝诡笑。
“很高兴看到你还愿意‘活’下去。”诅咒之书在他的身边缓缓盘旋，“现在，我们走吧。在你变成一堆只有思想无法行动的干尸前。”
他的身体笨拙地撞开门。外面风雪依旧呼啸，但他已无法感觉到来自外界的寒冷。
只有灵魂的严寒。他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我们应该去哪里？怎么做？”
书没有继续说话，向门外缓缓飘去。他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风雪之中。
不久之后。
他感觉更糟糕了。他的肢体在寒风下愈加僵硬，那种寒冷也愈发剧烈。
“这里……我一开始所在的房屋？”
他看向没有火光的室内，那盏令人印象深刻的精致烛台在从门口投入的光照下闪着寒冷的银光。
嚓的一声响起，他惊奇地发现空烛台上燃起了两束暗紫色火焰。
“没错，就是这里。”
他转头看去，看见书面的骷髅双眼里也冒出了一样的火光。
“做出抉择吧。我不会欺骗你。”他脑中淡漠的声音继续响起，“你可以选择在这里倒下，永世承受折磨……或者，承受更大的折磨，背负着诅咒继续挣扎。值得一提的是，我将成为你的第二人格。”
他没有回应，默默上前用僵硬的手抓起烛台。
“……我应该怎么做？”
“很简单。”书面的骷髅脸眼中火焰跳动着，“把那个烛台插进你的双眼里。记得别把火搞灭了。”
他感受着渐深的寒冷，看着烛台上跳动的火焰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他咬了咬牙，将烛台按在床头柜上，双眼对着火焰的方向，用他剩余不多的力气将头部撞向烛台。
“——你很不错。”
他惊异于火焰间距与他双眼间距的惊人契合。在听到书的声音之后，剧烈的痛苦占满了他的感官。
并没有血浆飞溅——他的血液在刚才就已经干涸了。然而深紫色的烈焰先是从他的其他五窍中冒出，随后点燃了他的整个肉体。他的肢体大幅度地扭曲着，他的皮肉开始灰飞烟灭。在不受寒风干扰的火焰中，整个木屋成了极昼中最夺目的“暗影火炬”。
诅咒之书在这火海中浮动着。在他的身体只剩下一具骷髅时，骷髅脱离了书面，直接覆盖在了他的脸上。剩下的书体张开，燃烧着的暗色火焰向书中涌去。随着火焰不断涌入，原本无法翻开的书页一页页翻开着，直到所有的火焰熄灭。
火焰熄灭了。寒风亦随之消停。
吸尽火焰的诅咒之书本体落在余烬上，激起一片飞灰和刚刚落下的雪花。
站在火源中央的狰狞骷髅动了一下，双眼燃起黑紫色的火焰。
“现在，我们是一体的。”
骷髅嘴巴一张一合，发出空洞的声音。
“不是变得更冷了吗……恕我直言，上一个像你这样说话的次人格死得很惨。”另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或许，我们应该找一个好一点的椅子。”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在极北之地的暴雪中，新的邪恶正在崛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