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是二百三十二元。”收银员带着规范的职业笑容递过相当大的购物袋。

一旁的小妹稍显拘谨地翻起钱包,我暗地里为自己妹妹叹口气,抢先从口袋里拿出在挑选商品时就计算准备好的分文不差的钱。

无视着小妹看我的眼神,提起购物袋离开了超市。

“才五天就已经来采购两次了……两个人一起的话开销果然很大啊。不过也因为是两个人一起,购物袋相当轻呢。”小妹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有些脏的白色帆布鞋的鞋带随着她的步伐像蝴蝶一样轻快地跃动着。

“那只是单纯你提的那一部分轻而已吧。”事实上小妹说的不错,的确两人一起分担后轻松了许多,不过果然我还是想固执地反驳她两句,原因可能是因为她那撩拨我的不安分的鞋带。

“也就是说是哥你特意娇惯自己妹妹的结果喽!”她轻快地转过身来,手上的购物袋差点砸我身上。

“应该是吧。”

“好害羞!哥你为什么这么直接!生病了吗?”

生病的是你吧……我还是没说出口。

“没啦……我只是在刻意讨你开心。”我尴尬地笑了笑。

“难道……你……”小妹露出了宛如“看到了相当差劲的渣男”的表情。

“啊、你哥我忘记了一件蛮重要的事……所以……”

“好,给我吧。”

“意外地干脆!”

“哥都不干脆成这样了,说明是很重要的事情吧,我再不干脆点就只能一直站在这里什么事情都解决不了吧。”她笑了笑,相当爽快地提起我手里的购物袋。

“那么哥你尽管去忙吧,只要不是去见女朋友——啊男朋友也不行——我都会原谅你啦。不过还是要问一句,哥你去干吗的?”

“去诊所买些口罩而已,家里没多少了吧。”

“可以是可以啦,不过最近完全不用出门了吧,再买些口罩也用处不大吧。而且就买个口罩至于哥你扭捏半天吗?话说这种小事妹妹陪你一起去也完全OK吧!”

“多备些口罩以备后患啦,而且是熟人的诊所,想乘这次机会去拜访一下比较好……”

“在妹妹面前还要藏着掖着的熟人……很可疑!”她贴到我面前,盯着我眼睛,好像能从眼睛里尝出“谎言的味道”一样。

“不过我相信哥的,所以尽管去吧!妹妹我会在家做好饭准备好洗澡水和新婚妹妹的肉体等你的。”

“别玩老梗啊,最后一个多余了吧。”我看她不再追究,稍稍松了口气。

“才不多余呢!所以呢,妹妹为了准备出可以让哥哥沉浸其中无法自‘拔’的肉体要回去好好努力!哦,可以抓住哥哥胃的饭菜也是需要的呢!哥你想吃什么?还是说饭菜无所谓要先吃妹妹我呢?”

“不要在肉体这种奇怪的地方努力啊……不过至于饭菜,果然我亲爱的妹妹不啰嗦三下五除二做成的饭菜最棒了。”

“好过分啊!哥你可是自己说不玩老梗的!”

“这种事情都无所谓吧。我去了,你好好在家等我吧。”

“嗯。”小妹没再多说什么,笑着点了点头。

我绕了些远路,在去诊所途中顺带去了区派出所,不过并没有花太长时间,比起这还有更加紧急的事情。

“果然最近完全没人啊。”我环顾着和以往一样杂乱的诊所一边坐在了大夫桌前的椅子上。

大夫专注于手机游戏上,头也没抬一下。

“稍微尊重一下来给你带来吃喝的消费者怎么样。”我对她低头玩手机的行为表示抗议。

“诊所的消费者不就你嘛,其实完全没必要在我这里买药,打点滴。只要乖乖坐在这里,等我打完这局就给防疫所打电话接你。至于尊重,我不认为被传染了还来诊所想传染给医生的人值得尊重。”

“为什么会以我被传染了为前提!”

“啊,输了。现在我有多了个把你送进去的理由。”大夫随便丢下手机,直起身来,无视我的激动淡定地带上了口罩。

“敢情您把我送进去只是为了打击报复啊!不重点不是这个,为什么现在才带上口罩,很危险的吧。”

“有什么的,最近的疫情缓解了不少吧,像你这样的人都愿意出来了。”大夫把稍显凌乱的一侧长发撩到耳后,顺势用手抵着头,眼角上吊的本来有些凌厉的眼睛因笑意变成了拨动人心弦的月牙,眉毛上挑,稍显戏谑地看着我。

嘴上虽然还是这么毒,不过有熟人来还是很高兴的啊,这家伙。

我看到她的表情也稍微平静了些,接着她的话题继续闲扯下去。

“完全不懂你把疫情程度和我出门频率联系起来的理由。不过就算现在疫情缓解了,不带口罩也相当危险吧。”

“可是戴口罩实在麻烦啊…….不过我还不至于让一个小孩子教育我,当人踏进门的一瞬间我就会带好口罩的。”

“说谎,为什么我进门你没有带口罩。万一我有被传染,你这会儿的头上就可能已经标上鲜红的‘危’了。”

“嘛……我就是带着被你传染的觉悟或者说期望吧,才和你无罩直入的。”

“‘觉悟’?怎么搞得像殉情一样。而且无罩直入是什么,下流梗吗?”

“不带口罩,单刀直入,不就是‘无罩直入’嘛,什么下流梗,倒不如说你个小屁孩和姐姐我说句话就要想到这方面很怀疑你来这里是不是有什么不良动机呢。”她相当卖弄地俯过身,隔着桌子用手指点了点我的额头。消毒水的味道从白大褂的袖口中飘出,钻入我的鼻子。

虽然很不爽她“姐姐”的臭屁态度,不过自己的确相当吃这一套。

“那就不要故意简化语句混淆视听,而且哪里单刀直入了,我都坐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了,也没开始正事吧。”

“那么‘您’有什么要求呢?”

“这种说话方式好恶心,话说现在单刀直入也太晚了吧。”

“废话真多!都让你说正事了!”大夫狠狠地拽着我的耳朵,那月牙又恢复成原貌,不过那凶狠的眼神里还是带着笑意。

“痛痛痛……我说、我说就是了……我是来买口罩的。”

“只是这样吗?”

“其实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快说,婆婆妈妈的。”

“能先松手吗姐姐……”拽着耳朵的力度又加重了几分。

我见她并不打算放手,便歪着头说了下去。

“事实上,是我妹好像得病了……”

“你这样的妹控有妹妹?看来传染病的发热症状把你脑子烧坏了吧,果然尽早隔离比较好。”

“你又不知道我到底有没有妹妹别主观臆断啊,我又没告诉过你。”

“嗯……那么,你妹妹怎么了?”

“我稍微怀疑她是不是被传染了……这几天她经常呕吐,昨天晚上半夜我还听到她的动静。照她自己的说法是肠胃问题,不过还是问问大夫比较好,我又不太想让她知道,所以一个人来了。”

“还有其他的症状吗?”

“没了吧……她没和我说过这方面,而我也只注意到她呕吐这回事而已。”

“你妹妹……几岁?”

“十六,刚好小我一岁。怎么了,和病有什么关联吗?”

“没什么,我在想如果你妹妹太小我就要报警了,不过照这个年龄法律好像也动不了你,只能从道德良知这方面谴责你了。”耳朵上的力度更重了。

“你是不是理解成孕吐了?如果真是孕吐我来找你干嘛啊。说到底也绝不可能是孕吐啊!不要乱扣帽子好吧!”

“你也不要给你妹妹乱扣帽子,可不是在疫情时有个病都是被传染了,麻烦你见我前先查一下这次传染病的基本情况好吗情报弱者,被传染后的症状里可没有呕吐这一说。”

“也就是说……”

“你妹妹可能真的是肠胃问题,退一万步说也绝不可能是被传染了。”

“那就放心了。”

“不过那既然是你这样的死妹控的妹妹,你连她从小有什么病都不清楚吗?”

“有各种各样的情况啦……”

“总之,你还是更信任下你妹妹比较好。”

我沉默了。

说到底,从自己说谎背着她调查她的病开始、不,从那之前就已经有不信任的想法了。

“信任和妹妹的病情有关系吗?”

“完全没关系,就算你不来我这里询问病情,你的妹妹也一点事都没有。但是,在你们的感情上有很大的关系。”

“什么意思?”

“你这小子虽然没提过,但也知道,我相当喜欢你吧。”

“多多少少……”我想偏过头,但被她扯着耳朵动弹不得,只能正视这离我相当近的眼睛,鼻腔里被消毒水的味道和其他说不上来的味道堵满,感觉呼吸不上来了。

“但是有好感和喜欢可不是一个东西。我对你有好感可不代表我愿意一直扯着一个抖M男的耳朵。”

谁是抖M男啊(好像自己的确承认过这回事?)……

“让我可以从对你有好感变成喜欢的……就是……那个信任了。”大夫的眼睛不自觉躲闪了两下。

“我……我没看出来我对你有多少信任啊。”

“不自觉的信任才是信任嘛。像是刚刚,你问我如果你身上有传染病的话我怎么办对吧。我问你,你当时有想过,如果我这个医生有传染病的话,你自己怎么办?”

“你都说你是医生了,怎么也不会……”

“现在问的不是我可不可能有,而是当时有没有担心过这回事。”

“当时只记得和你斗嘴了……”

“也就是没有。”

“啊。”我超不想承认的。

“这就是信任吧,如果没有这层信任关系,如果看到我没戴口罩会担心自己,我们的关系是不可能更进一步的。”

“嗯,我知道了。”

“什么?你想和我更进一步吗?那让我们去隔壁的病床……”大夫的表情变了。

“我大概理解了大夫你的信任是什么了。”大夫的表情又变了。

但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小妹。几天前和我讨论凛那回事时,那就是妹妹对我的信任吧,我今天撒谎时她也在信任我吧,她一个女孩子对我说些相当不妙的话也是对我的信任吧……

那我呢?如果继续这样不去信任她,背着她调查她那些刻意隐瞒的事情。兄妹之间的感情,绝对会出现裂痕的。这就是大夫想说的吧。

“哥哥不信任妹妹还能叫做哥哥吗?”我问向医生。

“叫做ntr游戏里的哥哥。”大夫嘲讽了我一句,但也相当明确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那我不会再这样了。”

我说了谎,我还是在怀疑小妹,我必须要怀疑她。但不是从妹妹的角度。

现在的生活很开心,但是这样只是我们两者在相互欺骗下的暂时的平衡。而除去这暂时的平衡,妹妹其实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

所以我做的事情是合理的,如果要对自己妹妹负责,就必须怀疑妹妹。

现在去拿“信任”为借口去维持两人和谐的关系,就像当时和小妹讨论的关于凛的那件事一样,不过是单纯地为了自己去假装善意而已,也就是伪善。

兄妹关系就算出现裂痕也只是变成了关系不好的兄妹,但我不对自己的妹妹负责,我连承认自己是她的哥哥的勇气都没有。

在陪着大夫一边聊一边玩了两局无聊的手游后,我带上大夫送的口罩,离开了诊所。